第三十一章

    新的座位表在第二天早上贴出来。
    如宋阳所言, 洛柠被换到了正中间第三排的位置, 同桌是月考第二名的男生, 听说原本是2班的, 也是因为考试发挥失常才掉来5班。
    男生很安静, 闷头盯着课本背单词, 只在洛柠坐下时微微抬头打了声招呼。
    讲台上围满了学生, 因为换座位的事嘻嘻哈哈闹腾个不停。
    洛柠拿出书本后，朝窗边望了一眼——她和薄千城曾经的座位被另外两个男生占据。
    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移回视线, 摊开书，却看不进去。
    也许是因为换了座位还不太适应，心情总平静不下来, 满脑子都是昨天薄千城龇牙咧嘴的模样——
    “操！换个屁！老子高一坐了一年的末排也没让换, 就宋阳屁事多！”
    毛躁的少年气冲冲地跑去跟宋阳理论，却没能改变换座位的结局。
    ......
    早读铃响的时候, 薄千城来了。
    手习惯性地插兜, 见讲台上挤满了人, 就猛地抽出手, 快步走过去把人给拨开：“滚！挡道了！”
    一群男生哄散开, 为他让出路来——
    “老大, 换座了！看，宋哥给你安排了最后一排的风水宝地，山高皇帝远的, 谁也打扰不了你。”
    原以为他会高兴, 却见线条凛冽的下颚骤然绷紧，牵动唇角带出不悦弧度。
    薄千城只看了一眼，就伸手把座位表给撕了下来。
    哗啦一声。
    惊呆所有人。
    “老大，你这怎么了？”
    薄千城没答，回身扫一眼教室，见洛柠已经坐到新座位上，就气得踹了讲桌一脚，旋即厉声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换回去！”
    台上台下的人都愣住。
    “老大，为什么要换回去？”
    “是啊，宋哥给排的新座位，我被分到最后一排了耶！”
    “老大，你的新座位多好啊！干嘛回去挤那么小空间。”
    因为有头发遮挡，所有人都瞧不见他铁青的表情，只从他的吼声中听出那份压不住的暴跳如雷——
    “老子说换回去就他妈换回去！谁废话老子揍他！”
    校霸发飙惹不起。
    陆续有人起身收拾东西挪回原位。
    教室里一片混乱，像是不小心被水淹没的蚁穴。
    宋阳进门瞧见这情形，气得呼吸一滞，他敲着门板，扬声呵斥：“薄千城！你这是要干什么？”
    台上的人闻言侧过脸来，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却有着迫人气场，让宋阳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
    “没干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抛着被揉捏成团的座位表，语气漫不经心，“不过是让这东西作废罢了。”
    座位表是宋阳今天一大早贴上去的，没想不过回了一趟办公室，就被薄千城给撕了！
    再好的脾气，碰上这事儿也恼。
    宋阳指着他的鼻子，摆出班主任的架子：“给我贴回去！张书记那事儿还没解决，你再扰乱班级纪律，休怪我不客气了！”
    双方剑拔弩张，教室里气氛陡然变了。
    有人开始劝——
    “宋哥，不就是换个座位吗？保持原样多好！”
    “是啊，才坐了两个月不到，换什么换啊？”
    “老大，要不就听宋哥的，给你换到最后一排不好吗？多自由啊。”
    可这一次，向来好说话的宋阳是真火了，而薄千城也固执地不肯让步。
    宋阳最后威胁了一遍：“座位是一定要换的，别逼我跟你旧账新账一起算！想闹就去别的学校闹！我这里不欢迎屡教不改的学生！”
    听他的意思，薄千城要是不照做，就要把他给开除了？
    这话没吓到薄千城，倒把洛柠给吓到了。
    嘎吱一声。
    座椅摩擦地面而过，桌上的东西落了一地。
    她没工夫管，仰起脖子着急地说：“薄千城！你别闹了！”
    台上的少年立刻朝她看去，藏在乱发下的凤目狠厉地瞪着。
    闹？她居然说他在闹？
    原来只有他单方面舍不得换座位吗？
    她那句话扎得他钻心地疼，想发火、想捶桌，拳都提到跟前了，最后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
    他把那团座位表砸在地上，拨开挡道的人往台下走，经过宋阳时狠撞了对方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谁他妈还舍不得谁了？！
    ……
    混乱的教室在宋阳的安排下又恢复秩序，只是薄千城却一整天都没再出现。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洛柠又看了一遍手机，消息栏里，她那条【蠢哈，你别生气了】孤零零躺着，没有回信。
    她失落又委屈。
    她也不想当众打他的脸，可那种情况下，如果不阻止他，万一宋阳恼了，真把他开除了怎么办？
    她垂头丧气地往校门口走。
    今天，怕是没人跟她一起回家了......
    “小气鬼！”她不高兴地嘟囔一句，准备回去殴打那只“蠢哈”布偶排解情绪，不经意地抬眸，却在校门对面的那盏路灯下，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倚着灯柱，左手插兜，右手夹一支烟，白气缭绕在他脸庞，将本就看不清楚的面容笼得越发模糊。
    洛柠心头猛然一跳，不太确信地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儿？
    对面的少年抬手看一眼表，毛绒绒的脑袋转过来，朝这边张望——
    像是…在等谁一样……
    胸口堵着的气好似瞬间就消了，心房膨胀得厉害，复杂的情绪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说笑声盘旋在夜空。
    可她，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畔只剩下渐渐喧嚣的心跳。
    一声声，随着呼吸，撞个不停……
    ——是在...等她吗？
    心里有些期待、有些慌乱，以至于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压下混乱的情绪，慢慢朝校门口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余光却始终瞄着对街的少年——
    他似乎瞧见了她，将手里的烟蒂扔去地上，用脚踩灭那抹猩红，然后刻意慢下几步，在平行的小街上随她走着。
    狭长的街道，车水马龙。
    两人明明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却恍惚地觉得，他像往常那样走在身边——站在很近很近的位置。
    小道走尽，她拐了个弯站在路口等红灯。
    对面的少年也停下来，身形隐没在树下的阴影中，似乎以为这样她就看不见。
    洛柠盯着那团黑影，心里的猜想慢慢成形——
    他该不会是，专门来送她回家的？
    可......为什么呢？
    是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吗？
    胡思乱想塞满脑袋，眼前仿佛蒙上一层白雾，看不真切躲在那一边的答案。
    绿灯跳出来。
    洛柠定了定神，随行人一道穿过斑马线。
    离他越近，心跳得越快。
    在走到树下的时候，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她绷紧声音，开口唤了一句：“薄千城。”
    似乎没料到会被她发现，少年身体一僵，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干嘛？我可没跟踪你！”
    凶巴巴的嚷嚷将他的慌乱暴|露无遗，简直就是此地无疑三百两！
    因为早上的事，彼此之间还残留几许尴尬。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洛柠才问：“还生气呢？”
    “谁他妈生气了？！能坐最后一排老子高兴得很！谁稀罕跟你坐一块儿，空间那么小，束手束脚的难受死了！”少年梗着脖子，几乎要跳起来。
    “你没回我消息……”
    “老子忙着呢......”嘴还硬|着，尾音却弱下去，带了点说谎的心虚，“才没时间回你消息。”
    洛柠却没察觉出来，她舒一口气，沉闷一天的小脸终于重展笑颜：“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少年低低地“唔”了一声，假装大度地表示：“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可说完这话，又觉得对自己不公平，他怄了一天气，她却三言两语就一笔勾销，说不定趁着他不在，还和新同桌愉快相处，感情猛增，早把他这旧人忘去一边！
    越想越气，原本软和下来的表情又冷硬起来。
    他推开洛柠，闷头往前走。
    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写满怨气。
    洛柠是不明白，前一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理人了？
    她小跑着追上，想跟他并排走，高大的少年却突然加快速度越去她前面，将她甩在身后。
    她不得不又一次地小跑跟上，却再也没能追上他。
    一路跑回小区门口，洛柠已经累得喘粗气了。原本走在前面的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朝她走近，只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遥遥望着她，一副“请勿靠近”的高冷模样。
    好吧，今晚是别想再跟他搭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