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被她看得不自在, 薄千城碰了碰她的胳膊, 催道：“奶茶凉了不好喝。”
    洛柠应一声, 埋头把吸管插好, 抿了两口, 听见他问, “你跟小白脸说了什么？”
    洛柠动作一顿, 心跳也跟着一顿。
    他问这个，是因为...在意吗？
    她试探着开口：“你很想知道？”
    薄千城被问得噎一下，忙说：“谁想知道了？老子就随口问问！”
    她垂眼, 闹别扭：“那我就不说了。”
    这话可让薄千城抓心挠肺得紧，想追问又拉不下脸，只能憋一口气, 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一杯奶茶喝完, 洛柠摇了摇塑料杯，有些失望地引开话题, “还没说你昨天去干什么了呢！不是说要离开几天吗？”
    薄千城闻言, 声音和心一并沉下来：“去千城…看我妈……”
    “阿姨搬去千城了？”提到薄千城的母亲, 洛柠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一个用剪刀戳自己儿子的女人, 怎么想都是恶毒的形象, 但又是长辈，总不好太无礼地评判什么。
    薄千城默了许久，似在犹豫该不该同她说, 担心这样的身世会遭她嫌弃, 便止住吐露的冲动，闪烁其词：“她一直住那儿……”
    却为了薄元庆来到这里……
    为了他死在这里……
    耳边似乎又响起淅沥雨声，薄千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开始问她小白脸的事。
    “小白脸昨天跟你表白了？”
    “……嗯。”
    “嘁！毛没长齐学人家玩什么早恋？”薄千城嗤笑着嚷嚷，“胖球你是我们班学委，要是敢早恋我…我就去告你！”
    敢情成天逃课、违纪的人不是他一样？还告她？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听他这么一说，洛柠脸色有些差，她扭头继续走，问他：“恋爱有什么错？还加个早字……”
    她这反应，该不会已经和小白脸成了？
    薄千城的表情顿时气到扭曲，说话也恶声恶气：“早恋危害大！影响学习，影响心情，影响发育……咳！我是说青少年健康成长。”
    脑中闪过动作片的不宜画面，就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梁，结果摸到一手的乱毛，他嫌弃地捋开，恨不得一剪刀给咔擦个干净，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他就没理由再继续遮着这张脸了——毕竟一点都不方便！
    瞥见洛柠垂眸不语，怕她没听进去，就继续往叶璟身上泼屎，“总之，那种小白脸游戏花丛，专挑你这种蠢的下手！好满足他青春期过盛的精力，我是男人还能不了解他脑子里的龌龊想法？被骗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这下洛柠终于开口：“我到了。”
    薄千城正说得起劲，抬头见真的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只好咽下他的长篇大论，不放心地问：“我刚才说的都听到了没有？”
    洛柠低垂的睫盖住失落情绪，声音依然软糯，却带了一丝强硬的辩驳：“喜欢…没你说得那么不堪……”
    薄千城愣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洛柠咽下喉间苦涩，继续说，“谁规定高中生就不能恋爱？谁说在一起就一定是为了那种事？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才把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贬低成这样？”
    好不容易缓解的气氛，似乎又凝重起来。
    薄千城无措地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如今的局面，他那么说，只是不希望她和小白脸在一起而已……
    张了张嘴想解释，洛柠却已经强压情绪，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叶璟长得好看、品学兼优，听说钢琴也弹得好，好像还会大提琴？网球也拿过全国奖，还会画画……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来骗我……”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他向来也不在意攀比这些，可听着怎么就那么刺耳？
    耐不住地打断她，酸溜溜挤出一句：“老子长得比他帅！游戏玩得比他…多……成绩…我又不是书呆子！钢琴那种东西有我玩的贝斯吉他刺激吗？网球？老子小学是我们学校的游泳冠军！还有上次打篮球，他还输给我了！画画…那不是女生才学的吗？……总是，我跟你说早恋是没好果子吃的！你别学坏！”
    他顾着踩叶璟、阻拦她答应，丝毫没意识到两人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一处。
    他字字句句都是对早恋的鄙夷和贬低，就像是窥见了她心底的秘密，用不屑的语气居高临下说着拒绝。
    洛柠再听不下去，连告别也没说，扭头狼狈地往小区里跑。好似这样，就能把听过的伤人话都抛去脑后。
    ——“毛都没长齐学人家玩什么早恋？”
    ——“找你满足青春期过盛的精力……”
    ——“早恋是没好果子吃的！你别学坏！”
    没有好果子吃吗？
    的确，她现在就满嘴酸涩。
    可还是…
    舍不得割掉早已结串的草莓……
    ……
    购物城最大的美发店此时灯火通明。
    店员们有条不紊地服务着光顾的客人，直到——玻璃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乞丐？
    前台接待愣了愣，来这里的顾客大多面貌整洁，像面前这样鞋上沾着泥沙、顶着鸡窝头的顾客还是第一次见。
    眼底诧异和鄙夷一闪而逝，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先生，理发？”
    “废话！”鸡窝头搭着背包就往里走。
    接待赶紧追上，生怕他是来捣乱的：“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那麻烦你在休息区稍等一下好吗？顺便看一下价目表，考虑一下需要做个什么样的发型。”
    鸡窝头没理，直接走到一处空位坐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说：“剪得比他帅就行！”
    ……
    一个小时后。
    光洁镜面里映射出一张清隽容颜——面部线条凛冽，眉目英气逼人，黑发懒洋洋地搭下来，蓬松而柔软。
    给他理发的是接待随便抓来的学徒，手艺虽然生涩，做事却十分认真。
    刚见到薄千城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这头发是多久没剪了，乱得跟杂草似的！衣服鞋子沾了泥泞，脏兮兮的，也难怪没人肯接手。
    更搞笑的事，这人不知哪儿翻来的偷拍照——照片上的少年俊得比电视上那些小鲜肉还好看，这人却要求剪得比他好看。
    做梦呢！
    这里可不是整容院！
    但现在，他的脸好像很疼。
    学徒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一边往他脑袋上喷定型水，一边问：“客人您的头发有点自然卷，您要是喜欢直的，我就帮你准备药水了，虽然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看。”
    薄千城早就等得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唤，就掀起惺忪眼帘朝镜子里看。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因为发型的缘故，看上去更加英朗清爽。
    他微微眯起凤眼，没了头发的遮掩，还有些不太习惯。打量一番后，他又把照片翻出来，问学徒：“我和这个小白脸，谁好看？”
    学徒忙说：“哎哟实话跟你说吧！除了明星，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
    马屁没拍准，薄千城不爽快地拧眉，提醒道：“我问的是我跟他！”
    学徒又凑去屏幕上多看了两眼，对比一番，实话实说：“这位小哥也挺帅的！”瞧见客人脸色沉了沉，忙补上后话，“但跟您比起来还是差了。”
    “那是。”薄千城眉心熨帖几分，抖掉袖子上的碎发，起身付钱。
    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问学徒：“你确定比他帅？”
    学徒连连点头：“确定！”
    “那……”薄千城顿了顿，表情不太自然地问，“要是他向你表白，我让你别答应，你听吗？”
    学徒一脸懵然，什么鬼？“我是直男……”
    收钱小妹听得直乐，一语道破：“小帅哥，照片上那是你情敌吧？”
    薄千城脸一烫，没好气地嚷嚷：“胡说什么！谁跟他情敌？”
    “那他跟人表白，你阻止什么？难不成....帅哥你喜欢他？”
    这话像是强行喂到嘴边的屎，听得薄千城眉梢直跳，他恶心地否决道：“老子喜欢他？你干脆掐死我！”
    收钱小妹很淡定，微微一笑说：“在这儿着急有什么用？不如直接问问人家小姑娘，刚才你那形象真不敢恭维，但现在…说不定人家小姑娘还跟你表白呢！”
    跟他表白？
    薄千城眸光闪烁地推开门，走出去。
    11月下旬的风已经冷得有些刺人，但脑袋却发热得厉害。
    ——“说不定人家小姑娘还跟你表白呢！”
    迅速干涸的喉结动了动，心跳得飞快。
    他望向浓重夜色，眼前慢慢凝出少女的笑颜。
    水光潋滟的眸，倒映着他的模样，粉嘟嘟的唇一张一合，羞涩地唤出他的名字：“薄千城，我…我喜欢你……”
    我...
    我也......
    啪！
    他往自己脑门上重重拍了一把，落下的痕迹却不比脸颊红。
    乱想些什么？！我|操！真他|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