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换(四)

    小区老是老了点，但绿化和管理很好，种的树枝繁叶茂，垂下来的气根胡须一样。成荫的绿树也是鸟雀的快乐老家，天蒙蒙亮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树下是一家早餐店，因毗邻小区里最大的榕树得名，店老板头发花白，但手脚麻利，耳聪目明，同时记住叁五个人的要求不成问题。
    老人和学生，起床最早的两个群体，前者年纪大睡得少成为早餐店第一批顾客，后者迫于学校的淫威，也起得早，付钱的时候还睡眼惺忪恍若梦中。
    “一共15，吸管在桌上，自己拿。”
    打着哈欠的楚修远拿了两根吸管，在这一群老少之中，他兼并了两者的特点。高中毕业十年，想睡但是不能睡，因为脑子觉得他要六点半起床去上早自习，所以强迫他醒来。
    把豆浆和包子挪到左手，右手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手刚推动门扉，门轴立马发出刺耳的尖叫，好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什么破门，这么大声！
    楚修远连忙拉住门把手，低声骂了一句，探头看向顾逸珠睡的房间——房门紧闭，看来主人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醒。他松了口气，踮着脚、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穿过门缝。
    阳光透过玻璃，从床头柜一点一点爬到了熟睡的人脸上。被刺眼的光束晃醒的顾逸珠眯着眼翻了个身，抓住手机看了看，9：40。
    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刚拉开房门就被塞了部手机。
    ？？这是什么意思，对方焦急地指了指通话中的显示，她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大大的的一个“妈”
    “妈？“她下意识读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还在温柔聊天的女音立刻切换成河东狮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渣男！我和你爸爸都是老实人，你怎么一点都不学到我们的从一而终，跟人家女孩子谈恋爱还瞒着家里，昨晚你是不是和刚刚接电话的姑娘呆在一起的？”
    “啊？“顾逸珠疑惑出声，用眼神询问楚修远怎么回事。
    “别想蒙我，人家接电话第一句就是妈，还说你在睡觉。都同居了还瞒着家里，一点责任心没有。早知道你俩谈恋爱了我会让你程阿姨给你相亲吗。“
    “人家程阿姨费心费力，嘴巴都说干了才给你介绍的小姑娘，模样又秀气，又是当老师的，铁饭碗！我心想你哪里不满意，还跟姑娘说你是办贷款的。“
    “结果是早就谈上了，你对得起人家姑娘吗，谈了恋爱还去相亲，陈世美！我告诉你，这周天把姑娘带回来，我们给人家道个歉，问问姑娘订婚想怎么办，男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担当。带不回来你也别回家了。“
    啪，对面麻利地挂断了电话。
    顾逸珠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手机丢给楚修远。
    “我妈中气真足，一点听不出来五十了。”刚刚通话没开免提，他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逸珠：……
    “接电话顺嘴就喊了妈，她问我臭小子呢，我就说了句还在睡觉。”楚修远眉头都要拧断了，“我也没想到她这么能脑补。”
    “有包子油条豆浆你吃吗？”
    “……吃。”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上午，十点半。
    菜市场过了最忙的时段，商贩也能歇会儿，给剩下的菜洒洒水保鲜，或者翘着二郎腿刷视频，不时敷衍扇几下案板上的肥猪肉，吓走苍蝇。
    穿过市场，就能走到立着铜像的小广场，手工艺品和算命摊子挨着花坛摆放。
    难得见到一对形象气质都配的小情侣，摆摊的都会招呼几句，
    这样的顾客通常出手跟长相一样大方。
    帅哥美女没理他们的吆喝，径直停在了常瞎子的摊子面前。
    “算前程牵姻缘，赶小人驱邪祟，卜婚丧嫁娶黄道吉日，测生辰八字命运吉凶。”
    “两位想算什么？”
    小老头穿着长袍，梳着道士髻，摇头晃脑地拉长声音，念得有腔有调。
    楚修远看着满脸红光连大气都不带喘的一下的小老头，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条街这么多算命摊就他生意最火爆，这肺活量就胜过同龄人一大截。
    顾逸珠盯了几秒他鼻梁上架的那副蛤蟆镜，又想起好友推荐的这位常大师——贯通古今
    原来，贯通古今指的是穿搭？
    “你不是算命的嘛，不知道我们算什么？“
    楚修远狐疑地扯开凳子，拍拍灰尘，让顾逸珠坐。
    “小老儿勉强算到这是人力难为之事。还需要两位讲清心中所求，能省去许多功夫。小老儿尽力而为。”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是算命的统一话术，顾逸珠猜测这老头十有八九是骗钱的，但抱着一丝万一行呢的想法，她没立马走人。
    “行，我想变成男的。”楚修远一语惊人，老头笑呵呵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建议“小姐可以去泰国。”又面向顾逸珠“这位先生呢？”
    顾逸珠面无表情，“我不想变成男的。”什么十有八九，百分百就是神棍。
    “看来两位客人所求皆在泰国  ，小老儿这儿有泰国旅行团的号码，报我的名字打九折。”
    小老头扯出一张黄符，刷刷刷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俩，脸上每一根皱纹都写满了“嘿嘿又来俩冤大头的喜悦”。
    “结善缘88。”
    诈骗是达到多少立案来着？顾逸珠想掏出手机报警，却被楚修远按住，抢先一步扫了码。
    “支付宝到账88元。”
    付钱的时候还一脸高兴，她搞不懂，高中生也不是傻子吧。
    也行，反正不是她的钱。
    回去的路上楚修远拨打了那串号码，果然是一个旅行社接的，对方说话自带波浪音效。
    “立好~介里四友利旅行瑟~”
    他把纸团成团，抛球一样丢进前方的垃圾桶里，却不料纸团碰到了桶沿又弹了回来。滚到了两人中间。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指尖恰好碰到。
    一阵眩晕忽地袭来，顾逸珠定睛一看对面的手上没有戒指，视线向上，黑硬的短发下是一双剑眉。
    她，看见的是楚修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