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其实风谷玉门并不差钱。
    父母意外死亡，不管是遗产还是保险费都能让他衣食无忧。但风谷玉门并不愿意这个挥霍父母的遗产，另一方面也是想用打工来占据自己空下来的时间，好让自己不要去回忆那段伤心事。
    只是一来二去习惯了，也慢慢在各行各业中品味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更和打工王子桃矢认识，快乐也慢慢积攒了起来。
    风谷长文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风谷玉门并没有被生活打倒，反而迎着风雨，生长得十分茁壮。
    风谷家的基因其实很好，长文自己就是个帅气的倔老头，传到风谷玉门这里，更是越发出众。这张脸哪怕是生人勿近的表情，也让人提不起一丝讨厌，反而会觉得很酷。
    高挑、帅气、坚韧，眼睛里闪烁着光，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又有一种积极和乐观这样的风谷玉门，很难让爷爷不满意。
    从小风谷玉门就表现出不凡，但十来年过去，这种不凡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内敛起来，变成了偶尔才会显露的神性一般的光辉。
    风谷长文视觉上看不见这种神性，但感知上却总有一种惊鸿一瞥、难以忘怀的挂念。
    傍晚的时候，风谷玉门给桃矢打了视频电话。
    不出所料，桃矢在打工。
    桃矢，又在打工？风谷玉门笑道。
    是啊，游乐园。桃矢把手机放在吧台一边的架子上，大声朝吧台外喊了一声：雪兔！
    戴着兔耳朵的雪兔抓着一把气球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桃矢。
    桃矢指着手机道：是玉门打电话来了。
    雪兔笑了起来，朝玉门打了个招呼，道：快开学了，游乐园突然变得很忙，我们就来打工了。
    说话的功夫，桃矢已经卖出去三个冰激凌了。
    风谷玉门笑道：快开学了，大家都想在开学前玩一玩嘛。
    大家这几天还好吧？
    桃矢道：一切都好，就是小樱总念叨着你。
    想起小樱，风谷玉门也很开心，道：晚点我再给小樱打个电话吧。
    不用哟，雪兔把脸凑过来，道：今天小樱和知世也在游乐园，我叫她们过来。
    桃矢这边有点忙，直接把手机递过来，道：你把手机拿过去吧。
    雪兔弯了弯眼睛，道：好。
    她们在那边吃甜品，雪兔把摄像头调转到后置，小樱和知世正在店里吃草莓慕斯，察觉到雪兔正在朝她们走过去，便朝雪兔挥了挥手，十分欢快。
    雪兔走近道：小樱，玉门打电话来了哦。
    小樱惊喜道：让我看看！
    屏幕对面，风谷玉门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朝小樱和知世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玉门哥。小樱拿着手机，知世也把脸凑了过来。
    雪兔摸了摸小樱的脑袋，道：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还给桃矢，我先去工作了。
    小樱乖巧地应了一声，同风谷玉门聊起了这几天的事情。说起了小花恢复得很好，说起自己很想他。
    电话结束以后，风谷玉门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风谷长文听到他电话时的笑声，心中感情复杂。
    他既开心他这些年过得很好，交到了好朋友。又有些酸涩和迟疑，风谷玉门在友枝市是很快乐的，但回到这里，守着这个破旧的神社和他这个老头子，他真的会开心吗。
    风谷长文自然是希望孙子能留下继承神社，供奉神明的。但如果他不喜欢这里，那这些又都没有了意义。
    老人家的心一下子乱了，便只好去本殿里求取心灵的宁静。风谷长文在神物前诉说着自己的苦恼和纠结，樱井神就在他身边静静倾听着。
    樱井大人，我该怎么办才好呢？风谷长文这样问着，却没有得到答案。
    樱井神也给不出答案，即使是神明，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苦恼。
    黄昏还没有过去，呱太、菱角和龟仙人就已经披挂上阵，请求出门了。
    呱太从小包袱里取出一把长剑挂在腰间，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将大人的威名传播出去，大人，我们出发去了！
    风谷玉门总觉得他们这个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放心，连忙嘱咐了一句：保重安全。
    呱太感动得眼泪汪汪，狠狠点头道：必不堕大人威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谷玉门张张嘴，觉得再说也没用，只好摆摆手，送他们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影子，风谷玉门想了想，对着窗外喊道：左卫门！
    左卫门听到声音，便从石像变成妖怪，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风谷玉门的窗前，风谷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风谷玉门道：你跟着呱太他们三个，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全。
    左卫门领命，转身消失在暮色里。眼见着穿着蓑衣的青皮山虎消失在眼前，樱井神才落在风谷玉门窗前，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风谷玉门道：我才回来八原，对这里的妖怪不太熟悉，就让他们去打探打探，问问情况。
    樱井神用食指蹭着下巴思索道：妖怪吗？
    我虽然不会离开清泉山，但是妖怪的传闻还是听说过几个的。
    风谷玉门眼睛一亮，道：说来听听？
    樱井神反倒住口，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放学回来给你带点心回来怎么样？
    樱井神伸出食指左摇右摆，道：我可是神明，不要妄想用区区点心收买我。
    风谷玉门一眼就看出他早有打算，问道：那伟大的神明大人想要什么报酬呢？
    樱井神眼睛一亮，道：我要那个！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可以远距离和别人聊天的东西。
    风谷玉门狐疑道：电话？
    不是那个！
    手机？
    对！樱井神喜笑颜开，就是手机！
    风谷玉门无情拒绝，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樱井神兴奋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道：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一个新手机要多少钱？风谷玉门叹了一口气，道：给爷爷买了一个了，短期内没有更多的预算了。
    樱井神顿时垂头丧气，道：怎么这样！
    看他的失落的表情简直像只淋了雨的大型犬，风谷玉门挫败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道：你别一副这种表情。
    好了好了，虽然不能给你买一个手机，但是我可以教你用电脑。
    樱井神又接触道新名词，恢复热情：电脑？
    风谷玉门道：对，笔记本电脑，也可以上网和发邮件。
    风谷玉门拉开门，请神明进来，道：好了，神明大人，请进吧。
    于是风谷玉门用教神明使用电脑为代价换取了神明的情报。
    樱井神正襟危坐，道：我虽然很少出去清泉山，但是有时候也会听到妖怪门交谈，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有关八原的妖怪的故事。
    住在水塘附近的三筱，森林里的女巫，妖怪之主狸追，还有暴躁大妖怪斑，我就听说过这些名字了。
    风谷玉门瞪大眼睛道：只听说过名字？
    樱井神一脸理直气壮道：那当然了，我又没见过他们。我是神明，又不出清泉山，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住址。
    啪！风谷玉门用纸扇敲了一下樱井神的脑袋。
    啊，好痛！樱井神捂住脑袋，狠狠道：亵渎神明，你会遭报应的！
    风谷玉门握住纸扇，道：就几个名字，你就来敲诈我一个手机吗？是这样吗？神~明~大~人~
    樱井神被他浑身冒起的黑气吓得往后一倒，连忙否认道，我又不知道手机是很贵重的东西！
    风谷玉门哼了一声，把折扇放到一边，道：过来！
    干什么！不许打我了！
    谁要打你了！教你用电脑！你学不学！
    第十五章 狂欢夜
    县立谷内中学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太多了。
    校园里的小妖怪聚在一起，在旧校舍前点燃了篝火，铺开了野餐布，铺满了杯盏，就像是一场野营狂欢。
    明天人类的幼崽就要回来上学了！
    一个长着野鸡头的妖怪端起了酒碗嘬了一小口，随后便浑身打了个寒战，从头到脚，羽毛一圈圈炸开又收拢，发出舒爽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啊，不能再这么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了。一个独眼的妖怪感叹一声，吃了一颗野果，酸得脸抖皱在一起了。
    人类真是讨厌，又吵闹又胆小。
    是哇，还很坏。
    一言一语，似乎是例行的吐苦水的场面，妖怪们发表起了对人类幼崽的看法。
    呱太、菱角和龟仙人不清楚他们厌恶人类的缘由，但确实感受到了他们的怨气。
    呱太悄悄问旁边的妖怪，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人类？
    人类？那肚子圆滚滚的妖怪鄙夷得吐了一口口水，人类恶毒又残忍，当然很讨厌！
    这个妖怪为呱太讲了一个故事。
    学校里的妖怪大多都讨厌人类，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很多年以前，这里还不是学校的时候，曾经是一个商人的家。贪婪的商人为了财富，将一个能招福的神明囚禁在了自己家的地窖。神明因此而憎恨人类，变成了恶灵。
    再很久之后，这里才被规划为校舍，再到如今，校舍也被弃用。
    那位被亵渎的神明，如今堕落的恶灵，就在旧校舍里徘徊。他憎恶人类，也憎恶不洁的自己，尽管学校里的妖怪崇拜他，称他为大人，但他并不快乐，他的怨气萦绕着整个旧校舍，他的痛苦一刻也无法停歇。
    所以说啊，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妖怪摔烂一个酒碗，大声骂道！
    这样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喝得醉醺醺的妖怪的附和，一个个酒碗被摔在地上。
    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要报复他们！
    报复他们！
    群情激奋，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妖怪从鼻子里喷出气来，要聚众闹事。
    砸了他们的房子！烧掉他们的仓库！把人类赶出这里！
    红着眼睛的妖怪们叫嚣着，展现出了他们被压制的破坏欲。
    呱太、菱角和龟仙人夹在中间，立刻意识到糟了。
    喂！你们冷静一点！呱太焦急地叫着，人类也不全是坏人，还有很多好人。
    糟糕！呱太这话一出，龟仙人和菱角就知道不好。
    被怨恨控制的妖怪们忽然安静了片刻，随后，所有妖怪的目光都聚集了呱太三人的身上。
    退后！菱角一把将呱太拎起来放到身后，和龟仙人一前一后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妖怪。
    一道道黑色的丝线如同蟒蛇一般从妖怪当中涌了出来，一个女人的头颅飞了过来，头上的头发如同树根一般纠缠着，一把抓向呱太。
    菱角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拔，拔刀斩！
    一道寒光闪过，探来的头发被菱角的刀切断。
    那女人的头颅露出恶意，问道：好人？你们这三个妖怪，是人类的走狗吗？
    呱太三人立刻就被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们！你们前几天才陪着一个人类里学校！你们混进来有什么企图？几天前和呱太交流过的小妖怪立刻指认了他们。
    龟仙人立刻一顿拐杖，无形的妖气在以拐杖落点为起点向四周散发出去，我们家大人是天生就拥有强大的灵力，是神社的神官。
    龟仙人妖气迸发，背着龟背的妖怪看着矮小，却一瞬间仿佛无比高大，我家大人将要转学进来，所以我们才会来到此地，并无意与你们为敌。
    神官？
    听到神官的名号，妖怪群中发出一片小声的惊呼。
    慑于神官的威名，有些妖怪勉强冷静了下来。
    神明的力量虽然脱胎于妖怪，却带有圣洁的气息，对大部分妖怪来说都是不可触碰的存在。神官作为神明的侍者，自然也拥有这样的力量。
    眼见这些妖怪将要冷静下来，那女人的头颅立刻叫道：神官！你们一定是想要驱逐我们！
    杀了他们！赶走人类！
    随着她的话语，无穷的怨气再次席卷而来，本来稍微冷静了下来的妖怪们也再次狂暴起来。
    杀了他们！
    赶走人类！
    龟仙人怒喝道，发妖，你到底想干什么？
    人类，发妖缓缓抬起头，裂开嘴角，双眼血红：都该死！
    头发仿佛洪水一般涌了过来，铺天盖地，将三人缠在其中。
    莲华斩！
    一声清喝，一道道蓝色的刀光迸发出来，如同盛开的莲花一般。菱角劈斩开发丝，龟仙人立刻一杖敲在发妖的头上。
    啪地一声，发妖的的头被打飞。
    但是紧接着，更多的妖怪冲了过来。
    隐藏在暗处的左卫门摘下斗笠，露出头上向上的尖角，浑身的肌肉鼓起，将蓑衣撑了起来。
    左卫门正要出手，却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妖力震慑当场。
    不仅仅是左卫门，所有的妖怪都被震慑住。
    够了！
    旧校舍里妖气冲天，头上罩着一把雨伞的妖怪在黑暗中走了出来，从雨伞裂隙里露出一只阴郁的眼珠。
    发妖立刻飞到他的面前，道：大人，他们是人类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