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至圣而无情

    老龙王苦战多日，最终还是陨落了。
    庞大龙身坠地，上千个血洞喷涌金色龙血。
    怨魂在啃噬，恶鬼在肆虐，那手持钢叉的巨人鬼帝仰天长啸，自身也不好受。
    他被断去一臂，胸口有大洞，瞎了一只眼，被伤到本质，难以愈合，连那帝器钢叉也断裂了！
    他气息灰败，极端衰弱。
    老龙王绝命一击，仍然难以杀他，只是重创而已。
    这钢叉鬼帝自众鬼之母生出之日，至今已有十万年，是鬼帝之中的强者。
    他曾杀死数十位帝境强者！
    来这万宏世界中的五位鬼帝中，他为最强！
    ……
    大帝白虎拖着伤躯，一纵跨越亿万里。
    虎爪拍击，冰冷杀戮之气落下，狠辣至极。
    那鬼帝想要迎击，却忽略了虎尾，头颅被洞穿，直接爆碎，眼珠子飞出，瞬息湮灭成灰。
    白虎悲哮，目中含泪，他与老龙王关系极好，是忘年之交。
    一方面，他曾与人皇华景关系不错，算是有香火之情。
    华景后人于天地间行走时，不论在人间还是天界，他都有照拂，与龙族算是结缘。
    另一方面，在人间时，麒麟王和祖龙证道失败，天地间仅余五位准帝。
    三位是神兽之属。
    那青鸾性子高冷，甚少与人交流。
    秦雨虽然温和，却是人族，天然少了分亲近。
    华景为人皇，与白虎有些缘分，关系不错，但始终事务繁忙。
    只有老龙王最闲，又同为神兽，与白虎关系很近。
    可以说，老龙王是白虎大帝的至交。
    此时，白虎在痛哭，连这方陌生天地都觉得悲哀。
    数百亿生灵同悲，被这情绪感染。
    这很无奈，令人无可奈何。
    一些真龙一族强者不能理解，九位龙女闻讯，更是哭成泪人。
    秦雨叹息，来到她们近前。
    她出言安慰，也算是说明缘由。
    “九位皇妃节哀，莫要太过伤心，有地府在，一世生死不是终点。”
    她叹息一声。
    “我等天界四帝，此战之前便已经与地府诸神约好，面对帝境高手，同等数量要各自为战，哪怕陨落也不能帮手。”
    “龙王……他所面对的鬼帝，乃是入侵这万宏世界的最强者。”
    “秦广王与我都想将此人作为对手，可龙王却执意如此。”
    秦雨解释前因，心里早就明白老龙王为何这么做。
    人皇的身份秦雨知道得很早，可以说这都是情债！
    敖玉灵擦干眼泪，杏眼红肿，却已经镇定下来。
    她俯身一拜：“求圣母带我去见帝尊！”
    她语气之中满是坚定，显然，已经下定某种决心。
    秦雨闻言，心神一动。
    果然，九位龙女不是不知！
    她心中无奈，觉得无法拒绝，便带着敖玉灵飞上高空。
    ……
    万宏世界外，虚空之中。
    秦风皱眉，叹息一声，心中生出些许异样。
    他摇头，看向那徐徐飞来的巨大青金色龙魂。
    老龙王此时已经清醒，有些颓丧。
    这一战他已经尽力了，甚至超越自身以往突破了一些，几乎摸到了三位天尊的边。
    然而，仍然没能击败对手。
    他不知道，那钢叉鬼帝，就算是在虚冥鬼族中也是强者。
    他在众鬼之母麾下的三千鬼帝之中，可列在前五百！
    活了十万年，经验积累与战力远超老龙王，曾杀死过数十位帝境强者。
    能够重创他，老龙王已然足以自傲。！
    此时，老龙王已经看到那虚空中的巨神。
    自己这万里长的身躯，在那神灵面前，比蠕虫也大不了多少。
    他忽然生出勇气，想要开口质问。
    却没料到，这巨大神灵竟先开口了。
    他并未察觉，万宏世界，内部时间流动变慢。
    “龙王有战功，可愿入地府为神？”
    老龙王一愣，随后表情冷淡。
    “老龙无能，怕是难担大任，请帝尊另寻贤能，不过老龙既有战功，可否以此功劳，请帝尊回答一个问题？”
    秦风面色如常，微点神首。
    “说。”
    老龙王此时，竟怀着比先前大战还要警惕，还要忐忑的心态发出一问。
    “您是否记得当年龙宫？我九位女儿，百位外孙，那失踪的霆儿，在您这等至高至圣的神灵眼中究竟算什么？”
    秦风沉吟片刻便做了回答。
    “人皇华景，乃是我一具神念分身，记忆被我封印，只有灵魂本源，”
    “昔年我感天地之机，冥冥之中心血来潮做了那般决定，却是因那鲲鹏被阴巢污染，阻挠了天地正常发展。”
    “原本第一任人皇，该是北府太子李晋龙。”
    “但世间生灵乃至天地，难阻鲲鹏吞天。”
    “华景降世，扭转天地运行，塑造生灵秩序，住世千年，已经结束了他的使命，这道神念分身也早已回归。”
    “我与你所说之人，没有瓜葛。”
    他面无表情，冷静至极，如同冰冷的神灵。
    老龙王神魂凝聚的龙躯在颤抖，似乎激动到了极点。
    “神灵，便是如此无情吗！”
    “那华霆又作何解释！他是否也要走上艰难道路！”
    老龙王在咆哮，质问秦风。
    人皇迄今不过出了两代，每一代都要面临时代更替。
    初代人皇华景，天资卓著，强大无敌，盖压了一个时代。
    然而，他那时面临着什么？
    自身与人族随时有灭顶之灾，也只有登临极巅，才安稳了千年。
    此次与虚冥鬼族大战，连帝境强者都会陨落，对于那位至今不过准帝修为的二代人皇来说，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凶险。
    并非所有人皇都是这位帝尊化身，老龙王那外孙，在未来将如何坎坷？
    秦风仍然面无表情，至高至圣。
    “华霆在未来会成人皇，七十万年后力压诸帝，为永恒天帝。”
    老龙王一惊，这等重大隐秘，竟直接被这位帝尊透露出来！
    若是泄露出去，恐怕非同小可。
    除却他与那人族圣母秦雨，恐怕所有大帝，绝对会对华霆动手。
    他说不出什么。
    这般命运足够精彩，哪怕还未实现，就足以令他以华霆为傲。
    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其中艰辛恐怕无人能体会。
    “神灵肆意影响生灵命运，是否不公？”
    老龙王有些激动，但秦风却摇头。
    “命为自作，神灵又能影响多少？我地府神灵有许多警示名言流传世间，种种事情不可为，会损德坏福，这三界又有多少生灵听从？”
    “华霆未来命运我并未干涉，也只是看到罢了，他成人皇也好，天帝也罢，都是自己做出了抉择。”
    “华景与你九位女儿也早有说明，只有千年缘分，何必强求？”
    老龙王态度已经软化下来，低垂着龙首。
    “帝尊心境老龙不能理解，只求帝尊念开恩，哪怕是哄骗她们也是好的。”
    秦风此时，心中也有些异样。
    他摇头叹息，眉心跃出一个白衣少年，正是华景。
    自身却闭目不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龙王久违。”
    华景抱拳带笑，手指一点，那有些暗淡萎靡，处处伤口的青金色龙魂瞬间恢复活力。
    “你，你真是，真是他吗！”
    老龙王结结巴巴，有些不敢置信，居然真的成功了！
    原本以为这地府之主，至高至圣，乃是冰冷无情的神灵，没想到真的可以开恩。
    “确实是我。”
    华景笑道，身上气息不显，道韵莫名，哪怕是老龙王也看不出深浅，显然也在大帝之上。
    他老泪纵横，述说了许多，与华景叙旧。
    最终，华景劝道：“本尊已经答应，每过千年我可与他们相聚百日，龙王莫哭，来日方长。”
    “另外，地府之中还有一些重要神位空缺，似龙王这等贤明能干者，就不要推辞了。”
    他侃侃而谈，说服老龙王，随后与他道别，回归秦风眉心。
    秦风睁眼，平静目光望来。
    “三界之中，行云布雨乃是件需要勤恳的苦差事，要计算天下生灵业障福德，每一滴雨水都是天地甘霖。”
    “天界之中灵雨落下，更是会影响无数生灵修行，仙根繁育，可以说此乃三界生灵之生机。”
    “如今，天道灵性尚不足以掌控全局，公平行雨，分配每一缕机缘，昔年祖龙证道，自愿化道补全天地此缺，真龙一族有许多英才也因祖龙此举，甘为天下生灵奉献。”
    “然而，祖龙灵性缺失不少，更近似天地之力，并不灵活，也无法判断复杂因果，三界之中尚缺一总管行雨之神。”
    “我欲请龙王担此重任，统领天下水域，一切行雨之事，江河湖海，水井泉塘，皆归龙王所辖，为三界水神，管理天恩分配，不知龙王意下如何？”
    老龙王此时已不再拒绝，他化作龙首人身，跪地拜倒。
    “老龙谢过帝尊！愿领此神职！”
    话音刚落，这老龙王神魂忽然彻底凝实，不再为虚。
    他直接入了神灵序列，一身衣袍化作水蓝，有种种祥云瑞彩。
    而此时，秦雨与敖玉灵也飞出了万宏世界，看到了这一幕。
    秦风已张开大手，收摄此世界无数真灵，并未理会她们。
    大量金光，被他收入掌中。
    龙女与父亲相见，诉说情形，情绪抑制不住，当场痛哭。
    秦雨立于虚空，目视那巨神身影，已经听清前因后果。
    在场四人都明白来由，没什么忌讳需要隐瞒。
    秦雨微笑，似在为此事有了圆满结局而欣慰。
    然而，她也修了斩三尸之法。
    她境界不弱，在大帝中算是最强那一批。
    她自是明白，这三尸斩出又融合，象征着圆满，其实再难分开。
    并不存在什么人格独立，融合后还能分身，并不是那回事。
    那人皇华景其实早就不存于世间，融于秦风本身。
    对于秦风而言，那段人生虽然真实，但本质上如同寻常人做梦一般。
    因此，他对这几位龙女没什么特别感情。
    更何况，他是地府之主，神灵们的帝尊。
    又岂能对生灵有私情？
    就算自己是他姐姐，也是瞒了如此之久。
    先前，他曾赠予自己一些修行机缘，传授这直指修行尽头的斩三尸之法，都是偷偷摸摸。
    直到她秦雨也能无愧于心，无愧于生灵与天地，死战外敌，为世间生灵之表率，秦风才表露身份，令此事为三界所知，为秦雨所知。
    老龙王更是言之凿凿，说华景刚刚现身。
    帝尊也是答应，有千年之约。
    然而，这世间已无华景。
    这分明是秦风动了怜悯之心。
    秦雨叹息，有些欣慰与放心。
    过去一直担心他像神更多过像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终有一天，两人间的距离会再也没法填补。
    但如今来看，自己这弟弟，终究不是至圣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