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3)

    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之中，何曾受到过这样的煎熬与痛苦？！
    然而，他却又似乎本能的对这种苦熬感到十分熟悉，就好像自己曾在某个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时空里，反反复复经历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对这种求而不得，欲为之而不可的感觉深刻感受到了骨子里。
    姜衡原本以为，只要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所有汹涌澎湃的，仿佛要将人全副心神都吞吃殆尽的情绪可以平复下来。
    可他所预期的一切却都并没有发生。
    只有愈演愈烈的情绪，永无止境的燃烧、沸腾，似乎要烧到他的灵魂尽头，将一切全部献祭。
    姜衡原本以为，他可以忍耐，足以控制。
    但却就在今天早上，当他发现宋傲没有来上班，也没有给出任何理由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一切都失控了。
    他的理智趋向于崩坏边缘，目光始终紧锁着跳动的秒针，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
    而当他终于忍受不住，给宋傲打出电话却被挂断后姜衡就像疯了一样直奔宋傲的出租屋而来。
    他要抓住他，把他捏在自己的手心，把他绑在自己的身边。
    爱情也好，占有欲、毁灭欲也罢，他必须要这个人！因为他要救自己的命！
    就像此刻，他紧紧压迫着宋傲，手掐在对方的脖子上，那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已经被他捏出红痕。
    他想要狠狠用力，用自己的手指刺破皮肉，却又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怜惜，甚至愤恨着如此粗暴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傲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是不是对自己用了什么邪术，给自己下了降头，下了蛊，否则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面对姜衡混杂着痛苦、愤怒乃至于绝望的质问，宋傲眼中闪过了一抹疼惜与歉意。
    是我不好。他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姜衡一愣，便见眼前的宋傲双出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虽然还被他掐着喉咙，却以一股轻柔巧妙的力道，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视线中，宋傲的脸逐渐贴近，姜衡瞳孔忍不住惊讶的微微睁大，而后便是一个干燥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瞬间，风暴骤歇，姜衡在短暂的呆愣了两秒后，反手扣住宋傲的后脑勺，长驱直入的加深了这个吻。
    以两人为中心，一股全新的风暴骤然再起，张牙舞爪的似乎要将一切全部吞噬。
    而宋傲便更紧的搂住了姜衡的脖子，带着他一同往风暴的中心沉沦下去。
    骨血相融，化作燃料，令波涛翻涌的情海灼烧起烈焰，最终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为废墟
    废墟之上，宋傲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他咳嗽两声，吃痛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然无法站立，只能单膝跪地来继续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膝盖猛地撞击道地面尖锐的碎石上，令神经抽搐的痛感让宋傲额角立即沁出冷汗。
    他口鼻之中都是咸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呼吸时整个肺部都如同燃烧般的疼痛着。
    但此时，他却无暇去管，只艰难喘息着，抬头向对面看齐。
    一身肃杀的男人原本穿着的衣袍已然全都被鲜血浸透，但他目光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生机，手中一把星力刀不知已收割了多少人命，刀尖上正有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砖瓦之中。
    那男人正是姜衡。
    此刻两人于废墟之上对立，四周全是断壁残垣、尸山血海。
    毁得太彻底，死得太干净，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姜衡一步一步踏着碎石前进的声音，如同冰冷又无情的倒计时，宣告着宋傲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等两人的距离终于足够近的时候，宋傲抬起了头，与姜衡冰冷垂落的视线对上。
    他没有怎么反抗，或者说，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此时更多的是平静，也是解脱。
    宋傲看着姜衡，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来自地狱的烈火，轻轻的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许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的话他也从来都不后悔来到姜衡的身边，与他度过了这么多纠缠的岁月。
    宋傲苦笑，若早知自己有一天会对姜衡从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姜衡停在离宋傲两步远的地方，用仇恨而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亲近，视为一生至交的人。
    与他本人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全然不同，周身逸散而出的星海之力狂暴的舞动着，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姜衡的眉峰只稍稍一动，那些星海之力被化作一条条来自地狱的锁链，奔向宋傲，将他四肢禁锢，从地面上拉起来，捆绑于半空之中。
    就像被置于刑架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待最终宣判的犯人。
    姜衡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利刃抵住了宋傲的心口。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吗？姜衡声音平稳而冷淡，就仿佛只是在谈今天的天气这样简单的话题。
    然而他脚下正是前不久被他轰塌的宋府住宅，他们四周零散的千百具尸体，都是他一手屠戮的结局。
    宋傲干咳着笑了两声，嘴角的血沫滴落下去，他挑了挑眉，毫无惧色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亲自说。姜衡声音依旧淡淡的，手中的星力刀却向前推了一厘米。
    宋傲全身顿时都战栗起来利刃入体便罢了，但星力刀上狂暴的星海之力正沿着他的经脉奔涌，令他痛到脸色煞白。
    平日里总是关心宋傲的姜衡却毫无怜悯之心，继续冰冷道：你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一直到现在，也是利用我，对吗？
    他声音很轻，问的问题却重若千钧。
    宋傲知道，他在等一个答案。
    宋傲更知道，自己，在等一个宣判。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没想到，周六还能被拉去加班了，人生苦短
    第139章 倒转
    视线渐渐被从不知道哪里滴落的鲜血染红,宋傲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这才重新清晰了些。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断壁残垣似乎都变作了虚影，只有姜衡卓然立于他的身前。
    他不知战斗了多久,衣衫全都被鲜血染透。
    然而他如点漆般的双眸之中却是如此的宁静,只有一汪来自地狱的烈焰，等着焚烧一切,等着宋傲的答案。
    锁住宋傲的锁链令他双脚离地,胸口尖锐的疼痛感由点及面，从经脉蔓延到他周身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他的星海之中已然空空如也,提不起任何力气来和姜衡对抗了。
    又或者说，他原本就不想抵抗。
    这是他选的路，是一条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死路。
    这一幕,宋傲印象深刻,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他甚至记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那一句会让姜衡把整柄利刃捅入自己胸口的话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句话,直到视野完全消失，他都睁着眼睛,看到滔天的恨意是如何燃尽了姜衡,最后姜衡那欲将天地一同毁灭的,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分明是他所求,是他费尽心机算来的结局，却也令他痛彻心扉，直至死亡。
    宋傲觉得，自己大约其实是还有许多话想要同姜衡说的。
    也许他们本不至于如此。
    也许他们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
    但已行至此处，宋傲干涩的唇瓣开启又闭上,反复好几次，也都只觉心绪窒碍，无话可讲。
    宋傲轻轻哼笑了一声，看向姜衡的目光从几经变化，最终归于了带着歉疚的宁静。
    他又咳出一口血来，带着告别的笑意，哑着嗓子道：你是我此生
    姜衡嘴唇抿的死紧，手中刀尖又往前推进些许。
    他似乎是本能不想听宋傲接下来要说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让他闭嘴才好，便只能如此去做。
    过往所有的一切都沉沉压在姜衡所持握的那把利刃，抵在宋傲的胸口，随时都能叫他丧命。
    但宋傲却并不畏惧，这已经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结局。
    甚至，就连那种剜心刻骨一般的剧痛似乎也离他远去了。
    过往的一幕幕反复来回，宋傲仿佛是一时瞧见了年少青涩的姜衡，一时瞧见他少言寡语却轻轻微笑的模样，一时又瞧见他带着蚀骨恨意的双眸。
    说来可笑，最初宋傲以为自己能和那些人一样他们选了姜衡，因为他身份特殊，所有人都想要他做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剑。
    一把剑罢了，若是用得好，便披荆斩棘，挥斥方遒，若是用的不好，融了重铸，又或者直接弃之如敝履又如何呢。
    若要说他宋傲与那些人有什么不同，恐怕也就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执剑的人决计不会想到剑亦能反噬其主，但，在那群人眼中同样也只不过是一把剑的宋傲却知道，他自己已是一把要斩落宋家的利刃，而姜衡，则是他选中的另一把利刃。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处。
    他无法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却可以选择自己走到这条路的何处。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只除了一条。
    他单知道剑有可能噬主，更是催着姜衡这把剑去噬主，却从未想到，身为执剑人的他，对一把剑产生了感情。
    他曾有犹豫，不舍，心痛，难离。
    但最终也只能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终于全部重新回到了宋傲的脑海与记忆之中。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忘记了这一切，又是如何奇异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并误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一本小说中发生的内容。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短暂而又绚烂无比的人生所经历的一切。
    与他平平无奇的编辑生涯不同，身为天之骄子的宋傲一声可谓精彩纷呈。
    在外，他是惊才绝艳的帝国四门之一，宋家幼子，凭借过人的天分与极好的相貌，博得帝国千万关注，是帝都星里冉冉升起的星。
    然而在内，他却被宋家老爷子宋斩用蛊毒钳制，逼着他不得不成为了宋斩的马前卒。
    虽然上一辈，乃至于上两辈之间到底有何纠葛，宋傲也不甚清楚，但他知晓，宋斩与帝王姜烁之间一直在博弈。
    多年来，两边都似乎维系着一种相对平衡的态势。而在这天秤之上，最重的砝码便是身为元帅的周焯。
    只是，相较于宋斩频频暗中发展势力，姜烁明里暗里各种拆世家的台子，周焯却是两不相帮，似乎一直稳坐钓鱼台，一心所求不过是帝国安宁。
    宋傲是宋斩注定要捏在手里的棋子，而姜衡则可说是意外之喜。
    宋斩似乎一直对夏陆帝国的王位蠢蠢欲动，但四门之间互相掣肘，宋家势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于是宋斩夙兴夜寐，剑走偏锋，试图照着宋家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古籍炼制复原蛊毒，并以这一奇招制胜。
    最后竟还真让他成功了不少只是蛊毒的威力远不像是宋斩所期待的那般巨大，只能说给他的行动添了些筹码，却还远远不到制胜的地步。
    曾经，年轻帝王与年轻元帅之间亲密无间，宋斩借着蛊毒，再使了些手段，成功离间了两人。
    然而周焯虽然并不再继续站在姜烁那一边，却也不曾站到其他的地方去。
    再加上蛊毒使用的局限性，宋斩虽然一开始得手了几次，但这东西想下给对他有所防备，修为又已经颇高的人，却的确是太难。
    就此，局面再度陷入了拉锯的僵持之中。
    就在宋斩一筹莫展之际，却竟从自己的关系网中探到消息，周焯收养了一个孩子，而这孩子很有可能是姜烁的骨肉。
    此种消息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这令宋斩又看到了全新的希望。
    当年他刻意在姜烁与周焯之间设局，便是用了周焯的妹妹周煊来离间两人，如今姜衡这孩子的消息一出，宋斩便心道没想到当年不过一次，竟然就叫周煊怀上了姜烁的骨肉，还生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宋斩的心思便瞬间活络了起来进，他可以想办法为这孩子正名，而后将他扶上帝王之位，做个傀儡皇帝；退，他可以把这枚棋子握在自己手中，既可用他的身份威胁那两人，又可教他做一把利剑，亲手去斩自己的血亲。
    而恰当时，宋斩刚刚从古籍之中发现了九转回环蛊的存在。
    此蛊可以说是玄而又玄，妙用无数。
    若只是单单服用，配合修炼，便会令人的星海修为无比凝实，相较于同层级的修炼者，其星海之力可两倍为之。
    而若是配合其他手段，便可利用九转回环蛊晋级时会有一段极为脆弱的时间这一点，将对方擒拿，甚至于炼成蛊人亦可。
    如此高级的蛊，就算以宋斩的研究，凭着这断档的知识，也是不可能研制出来的，但偏偏，竟还有一套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九转回环蛊！
    如此，便需要一个人携着这东西去找姜衡，把他变作他们宋家的剑！
    这项任务，就自然落到了当年也还年少的宋傲肩上。
    彼时宋傲在同龄人之间也是翘楚，但又如何比得过老狐狸精的层层算计？
    一心只有自家姐弟们，宋傲不得不设计让姜衡服下了九转回环蛊的母蛊，而后更是步步钻营，时时算计，成了姜衡的挚友。
    再然后
    再然后他们一起度过了太多的岁月，一同出生入死。
    无数个夜里，宋傲辗转反侧，有后悔，有惋惜，有痛苦。
    但九转回环蛊一旦服下母蛊，开始运作，便不能停下，否则便会反噬宿主，宋傲便只能咬牙继续把这局面经营下去。
    他一直在以一种苛求的态度要求自己，不断修炼，不断变强，更是不断寻找解蛊的方法为姜衡，也为了自己。
    但命运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越是前进，便越是绝望，甚至连带着整个夏陆帝国似乎都在崩坏边缘，滑向无尽的深渊。
    既然他已经无法从中脱身，既然他已经从最开始就选错了道路，或许，这是他应当赎罪的时刻了。
    他要让整个宋家为他姐弟四人陪葬，更要让姜衡踏着宋家的尸骸，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去拿那些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而后，便又是一连串的设计与布局，包括将九转回环蛊的事情偷偷泄露给姜衡
    直至此时，利刃抵在他的心口，随时准备收割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