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似曾相识的画面

    隔日早晨，东音刚踏出家门，便听到不是说很熟悉但也不陌生的声音正呼喊着：「哟！早安呀，小东音～」东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是昨天帮助自己的两名高中生少女的其中一位——甫妍沐。
    虽然东音并不是能短时间和他人熟识的类型，但碍于自己那种认真、要求礼节的性格，还是微微弯了腰，和对方打招呼：「早上好。甫妍沐…学姐？」
    听到东音对自己的称呼，甫妍沐有那么一瞬间木然的看着东音，随后露出笑容道：「哎呀，不用叫得这么严谨啦。叫我妍沐就行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你们国中和我们高中离得很近，所以一起去上学吧～」甫妍沐面带笑容的说着。
    东音犹豫了一会后，才缓缓点了头，忽然又停下了动作：「……甫？」听到声音的甫妍沐疑惑的看着东音，询问：「怎么了？小东音。」
    「啊、请问，难道你是甫钦的——姐姐吗？」东音有些疑惑的看着甫妍沐。
    甫妍沐看着东音，歪了头：「啊咧？你认识小钦？」东音顿了一下，搔了搔脸颊道：「是同一个班的，勉强算是、朋友吧……」
    「嘿～这样啊。」
    两人走在商店街的人行道上，这条商店街是从东家到学校唯一的通勤路。
    甫妍沐看见前方正在买麵包的燕雪，于是便开了口喊道：「喂～阿雪！」
    燕雪左手上抱着装满麵包的袋子，嘴里还叼着一片全麦吐司，转过头，看见甫妍沐和东音后，便将嘴里的吐司拿下，开口：「早啊。话说，这孩子是？」
    东音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叫东音，昨天的事非常谢谢你。」燕雪歪了头，顿时思考着几秒后，回应着：「啊、不必这么客气啦。反正，我只是想找个人打架而已。」燕雪微笑着，继续咬着吐司。
    听到燕雪的话之后，东音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站在自己前面的甫妍沐则是看见燕雪手上装着麵包的袋子，伸头过去看了袋子的麵包，一脸难以置信的说着：「你这傢伙，怎么还是买这么多啊？是准备分别当午餐跟晚餐啊？」
    燕雪歪了头，疑惑的看着甫妍沐，答道：「嗯？不是，这些都是午餐。」甫妍沐十分无语的看着燕雪，嘀咕着：「嘶——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胃到底是有多深啊。」燕雪将手上的全麦吐司吃下肚后，十分平淡的开口道：「如果我还有再学空手道的话，会吃更多喔。」
    东音听到燕雪的话，顿时抬头看向燕雪：「你曾经…学过空手道？」燕雪看向东音，点了头：「嗯，小的时候就开始再学了。不过，现在没再碰了。」
    「但是啊～你的技术依然没退步啊。」甫妍沐笑了笑说。
    「那是因为如果不活动一下的话，会很不习惯！」燕雪右手提着袋子，左手轻拍了甫妍沐的肩膀后方。
    看着两人的互动，东音悄悄的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这是她十分羡慕的画面，却也是无法获得的。父母严格要求，不允许她自行外出，进而没有所谓的「朋友」。
    东音忽然感觉到视线，顿时抬起头，两人正担忧的看着她。甫妍沐最先开了口：「小东音？身体不太舒服？」东音连忙摆头并挥了挥手，说：「没、没事，只是稍微恍神了一下。上学快迟到了，我先走了。」
    燕雪诧异的睁了眼，紧接着不自觉的伸手拉住了东音。
    两人顿时感觉到怪异的停顿了一下。
    在已经模糊了印象的一座公园里，一名较高、戴着贝雷帽的女孩手抓着较矮的女孩的手。
    ——等、等一下，之后不能一起玩了吗？我还想再和你一起玩啊。
    ——对不起…但是，已经被家人发现我偷跑出来了，所以……
    「阿雪？小东音？」
    甫妍沐的声音，瞬间让两人回过神。
    燕雪立刻松开手，开口道歉着：「抱、抱歉，突然拉了你的手。没拉伤你吧？」东音踌躇了一会，轻声说着：「嗯，没事。那么，我先走了，今天刚好我值日。」语毕，东音朝两人鞠躬后，往自己的学校小跑过去。
    燕雪看着东音离开的背影，有些困扰的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沉思着。甫妍沐在看到燕雪沉思的表情后，疑惑道：「怎么了啊？」燕雪看了一眼甫妍沐，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说或许只是错觉吧。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说完，两人也开始朝自己的学校走去。
    这股微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燕雪和东音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在内心里默默提出了疑问。
    燕雪和甫妍沐走在校内的走廊上，甫妍沐开了口问道：「所以说，你刚刚怎么突然拉住小东音的手？」燕雪顿了一下，随后微笑道：「这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甫妍沐打开教室门，踏进教室：「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嘛。」燕雪将袋子放在自己的课桌桌脚旁，并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坐在椅子上：「因为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在。」
    「嗯～？啊，莫名的熟悉感？」
    「嘛、就是那回事。」燕雪一边拿出教科书，一边说着。
    看着燕雪，甫妍沐思考了一会后道：「说不定是，小东音和你小时候曾经有见过面哦。」燕雪歪了头反问着：「你是指，『童年失忆症』？」甫妍沐点了头随后，道：「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啦。」
    燕雪只是看了一眼甫妍沐后，没有再开口。
    同时鐘声也回盪在校园内。
    课堂上，教师正在讲解着语文的文法。
    燕雪右手拿着笔，书写着笔记，偶尔偏过头看着窗户外的天空思考着。
    只记得曾经有个和她很相像的孩子一起玩过，但那个孩子真的会是…她吗？
    「喂，燕雪！」教师忽然呼唤了她的名字，燕雪受到惊吓，双眼瞬间睁大，立即转过头看向教师。
    教师手敲了敲黑板，歪了头道：「真是的，到底有没有在听课啊？」燕雪看了一眼教师，微笑着：「反正，我早就对你们这群老师来说，已经是『问题学生』了，不是吗？那么，我听课的意义还有吗？」
    「…燕雪，给我去后面罚站。」
    「好好。」
    「回答一次就够了。」
    「知道了～…」
    紧接着燕雪站起身，走到教室的最后方，站定后看着黑板。
    确认燕雪站在后方后，教师转过身继续讲解：「唉——所以，这个代词在句子里摆放的位置不一样的话，整个句子的意思就会不一样。」燕雪只是看着黑板，装作认真听课。
    然而，脑海中却仍不时浮现出那只见过两次面的外表可爱却性格十分严谨的女孩，随后轻叹了口气。
    那孩子现在肯定很认真的在听课吧……她笑的话，肯定很可爱吧。燕雪心想着与课程内容毫不相关的事情。
    想当然尔，教师并不会注意到燕雪现在的心不在焉。
    另一边，东音正拿着笔，十分认真的抄写着黑板上的重点。坐在自己后方的少女忽然伸手点了点东音的肩膀，东音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那名少女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东音接过纸条后，放在桌上，将纸条拆开。
    【昨天听我老姐说，你被人纠缠？没受伤吧？】在东音看完纸条上的文字之后，微微撇过头。
    自己的侧后方不远处的位置，一名及肩发的少女注意到东音的视线后，点了点头，正当她张开嘴时，教师忽然开了口：「甫钦，和谁说话呢。就算你的地理成绩很好，也不要在课堂上说话。」
    两人顿时吓到，同时看向讲台上的地理教师。教师眼镜下的双眼正锐利的看着甫钦，甫钦吐了舌头后说：「知道了。」
    这时候，两人一致暗中决定等到下课时间再继续讨论。
    下课鐘声响彻于校园里，甫钦宛如螃蟹般的侧走到东音的座位旁，接着蹲下身：「所以，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东音微微点了头：「嗯…算是被你姐和她的朋友帮助了。」
    甫钦歪了头，一脸疑惑地反问着：「我姐的朋友？」
    「呃、绑着双马尾，戴着耳骨夹，还有……啊，双手、双手手掌都有缠着绷带。」东音一边回想燕雪身上的特徵，一边和甫钦说明着。
    在听过东音的说明之后，甫钦沉思了一会，随后惊呼道：「是燕雪姐啊。」东音愣了愣后，疑惑的问道：「…你、认识她？」甫钦点了点头后说：「哦，那是因为我姐时常和她一起上下学，也经常一起玩，所以多少就认识了。」
    「这样啊。」东音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看见东音的模样之后，甫钦一脸担忧的轻声开口：「吶，东音，你现在在想什么？」东音听到后，顿时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然后甫钦站起身子，看着东音那双可说是十分漂亮的双眼，接着微微皱起了眉间，双眼流露着淡淡的哀伤：「有时候总感觉，东音你……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并不是说没有存在感，怎么说呢…更准确的说法是，就像断了操控线的人偶一样，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听到甫钦的话后，东音只是苦笑了一下后道：「甫钦，你形容真贴切啊。」抬头望着甫钦那疑惑的双眼，紧接着继续说：「对我而言，我自己的确就像是个——」
    「傀儡。」
    中午时间，燕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早上买的麵包拿出来。而甫妍沐拿着方才到福利社买来的汉堡跟饮料走到燕雪的座位旁，然后便看见燕雪已经把一个麵包吃剩一半了。
    甫妍沐顿时抽了抽嘴角：「我说你啊，到底是有多饿？」燕雪咬着麵包，看着甫妍沐：「没有很饿啊。」
    「那你也吃太快了吧！」甫妍沐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燕雪课桌前方的椅子坐了下来，并开始吃汉堡。
    燕雪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的吃着麵包。
    而坐在前面的甫妍沐一口吃汉堡一口喝着饮料，接着忽然手机传来一声提醒声，甫妍沐低下头查看手机，看着上面的讯息：「誒，阿雪。」燕雪只是用鼻音应了一声。
    「小东音和我妹是一个班级耶，我今天早上才知道。」甫妍沐语气讶异的说。
    听完甫妍沐的话，燕雪只是瞥了她一眼后道：「说重点。」甫妍沐露出一抹笑容，接着开口道：「有提到你哦。」
    「啊？」
    顿时，甫妍沐一脸开心的说着：「因为我昨天晚回去，和家里人说了一些。我妹今天担心小东音，所以问了昨天的事情，然后啊～提到你和我帮助了她耶。」燕雪只是翻了她白眼一下，随后专注的吃着麵包。
    「誒！不要就这样无视掉了嘛！」
    「因为我听不出来重点在哪。」
    「好嘛，我现在就说嘛。因为我妹和小东音算朋友，说小东音觉得自己其实就像是个『傀儡』。」甫妍沐一改前面不正经的模样，脸上有些严肃的说着。
    燕雪拿着麵包的手忽然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着她。
    紧接着，甫妍沐继续说道：「阿雪，你觉得发生怎样的事情，才会让一个孩子感觉到自己是个『傀儡』呢？」燕雪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不外乎就是许多选择，都被父母给擅自决定了吧。」
    「小东音她，会是那种类型的吗？」
    「谁知道有钱人家的父母头脑在想什么，而且和我们这些贫穷人家无关。」燕雪不怎么在意的说着，而甫妍沐只是轻声说：「是这样吗……」
    之后两人便沉静了下来。
    虽然口头上说不怎么与自己相关，但燕雪还是不由自主的沉思着东音的事情。
    看那孩子虽然表面上十分严肃、认真，会不会就是因为长期压力下所导致…？或许那孩子，其实是个很活泼开朗的人也说不定？思考过后，燕雪突然露出微笑，把手里最后一个麵包吃完，随后站起身。
    注意到燕雪起身后，甫妍沐疑惑的看着她：「阿雪？怎么了？」燕雪只是微笑着说：「下午的课不想上了，我要翘课。对了，重点笔记之后再借我抄啊。」甫妍沐瞬间无言的看着燕雪：「你自己上课抄啊！真是的！唉——到时候，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噢！谢啦！」语毕，燕雪便提起书包，往教室外头走了出去。
    在下午第一节课堂上，东音的桌上虽然摆放着课本与笔记本、习题本，看着前方的视线却是一旁的窗外，而非黑板和讲台上的教师。一向认真听课的她在今日与往常不同，少见的走了神。
    一时间回过神来，看着黑板上的重点文字，并迅速将它抄写下来。同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是怎么了呢？最近那么容易走神。
    虽然东音在心里这么询问着自己，但她自己也不知晓原因何在。并且恍神的过程中，那名总是掛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的少女的脸庞却时不时忽然晃过脑海中。
    越是思考，便感觉头有些发疼。
    忽然紧蹙了一下眉间，随后轻叹了口气，并缓慢的举高自己的右手。
    看见东音举起手的教师瞬间愣了一下，接着开口问道：「东音怎么了吗？是哪里听不懂吗？」东音摇了摇头，随后道：「我有点头痛，不太舒服。」
    「还好吗？需要到保健室休息一下？」
    「…对不起，想早退回家休息。」
    「这样啊，班长？等一下课和你们导师说一声。」
    「谢谢老师。」道谢完之后，便将东西收拾好，接着踏着有些不稳的脚步走出了教室。
    才刚踏出校门口时，东音便看到旁边有一名绑束着双马尾的少女正靠在校门口的石柱上，看着那名少女，在脑中翻找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接着缓缓开口，不确定的呼唤着：「燕、雪…？」
    听到有人呼唤了自己，少女转过头，一看到是东音后，露出了微笑道：「哎呀？认真的好学生，怎么会在这时间走出校门呢？」
    东音只是看着燕雪，接着轻声反驳着：「燕雪学姐才是，现在不该是上课时间吗？而且，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学校附近？」燕雪提着书包，双手交叠在后脑，笑了笑说：「叫我燕雪就好了，加学姊有够诡异的。妍沐没和你说过吗？我在学校里，可是个『问题学生』哦。」
    在那一剎，东音微愣的望着燕雪。
    ——完～全～没关係哦，毕竟早就被人冷落成是问题学生了。
    甫妍沐曾说过的话语，在那一瞬间在脑海中回盪着。
    过后，东音微微撇过头，轻声的说：「我现在有些头痛，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语毕，便迈开脚步正要往前走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了住。
    停顿了脚步，东音缓缓转过头，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颗头的燕雪，微微皱起眉，才刚要开口时——
    燕雪便微笑着，开口说道：「喂，要不要就我们俩去哪里玩？」
    听见燕雪的话之后，东音诧异的瞪大了双眼：「啊？」接着紧蹙着眉间，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说了，我现在头很痛，现在只想回家休息。」
    然而，燕雪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轻拉着东音的手，走离了校门口附近。
    毕竟在继续待在校门口的话，会被警卫大叔当成可疑人士呢。燕雪面带笑容，轻轻哼着小曲调的走着。被拉着走的东音看着燕雪的后背，耳边传来燕雪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顿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似曾相识的画面。
    又是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与眼前少女十分相似的背影，但不同的是那背影是年幼的娇小身影。同样轻轻拉着她的手，领着她走向前方。
    ——你想要玩什么呢？
    ——不，那个、我对游戏不怎么了解…
    ——这样啊。那么！我来教你吧！
    那时十分灿烂的笑容，带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但在经过了这几年的时间，早已经遗忘了，那道目光与那张脸庞。仅存的记忆就只有那双手的温度，以及那抹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