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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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身边的那位?
    蔡行青正欲上前确认,却见张谏之已转了身,只留了个瘦削的背影给他,头也未回地走了。
    ☆、二六
    白敏中自然是看到蔡老爷回来了,她视线刚朝蔡老爷那边投过去,张谏之却已然转身走了,连句告别的话也未说。
    她眼看着张谏之的身影越行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口。张谏之这样的不告而别实在有些奇怪,令人不免起疑。这当口,蔡行青却是走了过来,抚了抚须,问白敏中道:“方才那位是?”
    白敏中觉得无甚好瞒,只说:“原先双桥镇客栈的掌柜,是小人的旧东家,今日恰好在街上碰见了。”
    “那位啊……”蔡行青微微蹙了下眉,抿了唇似是在思索什么。
    “正是那位,您那会儿结账时,还曾说他……非池中物。”
    小丫头记性好得很,蔡行青稍稍回忆一番,自己当时的确是讲过这话。当时他见张谏之的谈吐姿态都不像个普通生意人,故而才这样说了一句。没料这才一年多,张谏之便已不做掌柜,到这东海府来了。
    他到东海府做什么来了呢?这侧影,与齐王身旁那位实在太像。难道是……同一人?算算时间,也该是差不多的样子。可是……从一介掌柜到齐王左右重臣,也太不可思议了。
    只一会儿,蔡行青脑海中已思索万千,白敏中却压根没有多想。蔡行青松了松眉头,道:“你先回去罢。”
    白敏中这才提着点心盒子从偏门进去了。
    她往里走了一段,一路凄冷萧索,她被夜风吹得发抖。若搁在往日,这段路还有青竹相陪,故而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着孤单。她忧心依旧,青竹……到底去了哪里?
    她咬唇转过了身,耳畔却忽地传来一声:“终于找到你了!”
    是尖锐的非常奇怪的声音,白敏中以为是什么小妖灵,扭头便看过去,直到低下头去,才看到一只鸡站在脚边,昂首挺胸气呼呼地看着她。
    白敏中不是很能理解它的愤怒。
    “你不记得我了吗?!”尖锐的声音依旧是气呼呼的。
    白敏中摇摇头,她怎会认得一只鸡……
    “笨蛋!我是你刚才吃掉的那只鸡!你是不是吃得很开心啊?觉得很好吃是不是?!”越来越生气了……
    白敏中从未预料过自己方才吃的一只鸡,会成了魂魄来找她……
    她想了一下:“你要找我索命?”
    “我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呃……”
    “我不是普通的鸡!都是那个和尚!那个秃驴用法力困住了我,将我丢在那个宅子里,后来被那个该死的不长眼的管事给瞧见了,他就将我给宰了炖汤给你吃!气死老子了!怎么办?老子现在连肉身也被人吃掉了!老子很不开心!”那只鸡气呼呼地仿佛要吃人,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怨念真的好深重……
    和尚的话,指的是明安?管事,指的是福伯?
    呃……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大清楚……主人招待我吃,我就吃了……”味道其实十分,鲜美……
    那只鸡瞪她一眼:“你是不是在想我的味道很好很鲜美!你们这些贪心又愚蠢的人类!”
    呃!能读懂人的心思么?!
    “我不知道……对不起……”
    “哼。”那只鸡扭过头去,嘴里依旧嘀嘀咕咕:“那座宅子很凶恶,你没有察觉到吗?我在里面灵力尽失啊,那些人当真很讨厌!”
    “凶恶算不上,只是好像被作了法……”白敏中想劝它冷静冷静,遂道:“可是即便我将吃掉的都吐出来,那肉身你也用不了了……还有其他法子能帮到你么?”
    那只鸡扭回头,声音忿忿:“我要你帮我报仇!既然你吃掉了我的肉身,你就要帮我搞死那个臭秃驴!我总觉得你也看他很不爽,我们一起搞死他!”
    白敏中:“……”她顿了顿:“你叫什么?”
    “我叫小黄!”
    “……”
    “你瞪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像个狗名?!”
    白敏中好言相劝:“你……太气愤了,消消气。”
    小黄鸡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仍旧很不耐烦的样子。
    它很焦躁。
    白敏中道:“你如何会被那个和尚盯上的呢?”
    “谁知道呢?老子在海国过得好好的,那个秃驴将我从海国拽回来了!”小黄鸡恨得咬牙切齿,“老子又没有害人,他捉我!还将我捉到东海这个破地方来!老子要回海国啊!”
    “海国?”白敏中没有去过,她对于海国的认知,只存在于那些贸易往来的账目上。蔡行青与海国富商做生意,来往十分密切,故而体现在账面上的部分,她是知道的。
    可若这只鸡的说法属实,那明安便是在海国捉了这这鸡。明安去海国了吗?他去海国做什么呢?如今这大环境下,去海国也并非易事。
    当今圣上虽鼓励与邻国互通有无,但对于沿海这一块,限制仍旧很严格。而且齐地虽放权给了齐王赵昱,但他在与海国通商这件事上的态度也是十分保守与专断。蔡行青虽是一介商人,可也算是获得了齐王认可的商户,接近半个官商,地位在东海乃至齐地都是不低的。
    离开齐地去往海国,都得有官方明文允许才可放行,明安……是以何种理由去的海国,又为何要去海国?为捉一只鸡?自然不可能为的这个。
    白敏中蹙眉思忖之际,小黄鸡又叫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白敏中陡然回过神,小黄鸡这个看人心的本事当真很讨厌啊。
    小黄鸡又不耐烦道:“我脑子不好使,想不出什么对策,你帮我好好想想,不然我每天都来烦你,你给我记着!”
    白敏中顿时有些后悔喝那碗鸡汤。
    “记着什么?”背后忽传来熟悉的清清淡淡的声音。
    白敏中猛回头。
    青竹回来了!
    青竹朝她淡笑笑,视线却已是落在了脚底下的小黄鸡身上:“你让记着什么?”
    小黄鸡倏地往后退了两步:“公子你也死了么?!不要吓我!你刚才还和这个姑娘一起喝鸡汤的。”
    白敏中迅速反应过来,小黄鸡是将青竹与张谏之混淆了,随即道:“你认错了……公子没有死,这不过是……”白敏中偏过头去,看着青竹道:“另一个相似的人。”
    小黄鸡瞪她一眼:“你别骗我了,你明明想说他其实是公子的散魄!”说罢忽地嚎啕大哭起来:“公子真可怜,被那个和尚控制着,还魂魄不全……”
    小黄鸡情绪变化之快,另白敏中有些难接受。
    “原来鸡也会哭啊。”青竹忽地俯身,伸手揉了揉它脑袋:“公子的管事宰了你,你居然只怪管事不怪公子么?”
    “公子是无辜的!”小黄鸡很难过。
    白敏中见妖灵斗过嘴,也见过妖鬼厮打,可是见妖灵撒泼倒是头一回。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待小黄鸡情绪平稳了些,问道:“你方才说,公子被那和尚控制了?”
    “可不是嘛!那和尚真是个讨厌的和尚!我们快弄死他!”小黄鸡说着又看了一眼青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弄死那个和尚?”
    青竹却没有回它。
    小黄鸡立时道:“呵呵,你这个胆小鬼,你在想万一被那个和尚捉住了,你就要完蛋了。”
    “闭嘴。”青竹不想让它继续说下去。
    小黄鸡趾高气扬地捋捋爪子:“愚蠢的人类只会让人闭嘴!笨蛋!一群笨蛋!我要休息了,那个姑娘,喂——”它在喊白敏中。
    “怎么了?”
    “你给我记着!我会每天来找你的,反正我没有肉身了我每天都很闲!”
    “……”
    它言罢就一路跑到影壁墙前,左照照右照照,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破影壁,连老子的影子都照不出来!还想吓老子!白痴!”
    待它走后,白敏中方舒了口气。
    青竹见状,一路往里走,问道:“被吓着了么?”
    白敏中摇摇头:“还好。”
    青竹走得慢了些:“若它再来找麻烦,你将它记下来罢。”青竹亦知道白敏中那册子的用途,有时候为避免被纠缠,写下来便可免掉大多数的麻烦。
    白敏中却道:“似乎没有什么用。它道行不浅……”影壁都照不出它的影子,实在不知它是何方妖灵。若祖父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认得的。
    青竹浅笑,未说什么,只回头道:“你今日吃饱了吗?”
    “还行,没有敢多吃……”
    “为何不多吃些,反正吃再多他也负担得起。”他打趣道,“果真是长大了,如今也怕丢人了。”
    “已经吃很多啦,再吃就像猪了……”白敏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手里提的是点心吗?”
    白敏中点点头。
    “我以前也爱吃这些甜的。”不过现在好像无所谓了。
    这话中藏了一丝怅然。
    白敏中听在耳中,心里却起了细细波澜。她回过神,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先前在书铺里,你是何时离开的呢?难道……一早就听到声音或是看到他了么?”
    青竹止住了步子,回过身来报以淡笑:“气味那么熟悉,一早便闻到了。”
    “那、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青竹唇角轻弯:“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他么?若提前知道了,便不会觉得那么惊喜了不是么?”
    ☆、二七
    白敏中听他这样说,也不知怎么的,眸光就渐渐黯下去。
    青竹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扬了一张笑脸,道:“好啦,心心念念惦记了一年,既然重逢,应是喜事才对,不要耷拉着脑袋啦。”且他很快便岔开了话题:“趁你去吃饭的当口,我去了趟赌坊,宋赌王过两日兴许还会找你,得当心才行,晚上不要睡太死哦,我喊你的话,得立刻醒才行。”
    白敏中点点头。
    青竹复转回身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白敏中以为他这是头一回遇见张谏之本体,可事实上,他早就见过了张谏之。
    初见是在荒郊树林中,那个雨夜里见到的匆匆走过的着蓑衣的身影。之后在途中又见过几次,抵达东海后,他亦时不时能看到那个人。
    青竹原本预计自己很快就要消亡了,可事实上那人以及那和尚并未采取任何措施来对付他,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继续在这世上拥有自己的独立意志,自在流连。
    他远远见过张谏之很多回,但张谏之从未与他对视过。是装作他不存在,还是根本没有看到呢?
    青竹并不确定。他只能确信张谏之身边的那位和尚,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事情,自己也可能是这算计中的一部分。
    白敏中回了房,只一小间,摆得下柜子与床,连桌子都是后面勉强塞进去的,没有地方摆椅子,白敏中通常都坐在床上练字看书。每月灯油钱有限,为了省着点,她通常会在账房待到很晚再走,回屋便用不着点太久的灯。
    传言都说蔡府阴森,尤其是西边账房,大晚上的都没人敢过去,故而最后一个走的都会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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