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张纸条

    在一起的第五个半月，这天韩茱萸在赵维浩家里燉肉。
    他的声音从空旷的客厅传来。
    「茱萸?单换不过、你来帮我看啦???」赵维浩撒娇的呼唤着，要在厨房的她帮忙自己换班。
    韩茱萸闻言无奈地脱下手套，将瓦斯炉上燉肉的火源转小，然后穿着赵维浩的围裙走出他家偌大的厨房。
    这是崩溃的换班黄金期。
    是每个组员一个月都要来一次的痛、不分男女老少。
    航空相关法规限制繁琐，包含各种排列组合的休息时间、接班规则，想要换个班实在需要耗尽心神。
    即使连韩茱萸飞了九年多的资深老手，都不一定能在每次换班战役中含笑而退。
    「这个班前面七天的休息时间不够，所以没办法换。如果真的要换、必须要对方先跟其他人换掉5号的班才能接过……等等，你拿休假跟东南亚过夜班送人，是为了换飞纽约大长班？」
    赵维浩是发疯了吗？简直是拿好牌换烂班嘛！
    「因为这班里面有韩茱萸吗！」他露齿一笑看着她，想跟她一起飞。
    「……我可以去换掉纽约班的，你别衝动。」她稍稍皱眉看着他。
    「我看过你的班表了，你就一堆烂筹码、没人会想飞你这班。」他毫不留情直接吐槽，韩茱萸不服气地白眼一瞪、转头就要回厨房，打算不理赵维浩。
    「所以，还是我换进去吧?至少有人陪你度过崩溃纽约班。」他轻轻戳她微鼓的脸颊、从背后环抱她。
    「我自己上班可以的，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好班。」韩茱萸还是忍不住说着，不想要他拿不错的班表去换得乱七八糟。
    「可是，我好多天看不到韩茱萸也会想她。
    不知道她会不会又没好好吃饭，随便乱买超市冷食吃？不知道纽约的冬天夜晚她的手脚会不会冷？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念赵维浩亲自帮她泡一杯好喝的热可可？」
    赵维浩在她耳边随意举例说着，字字句句却都是暖心的温柔，听着她都要动摇了。
    赵维浩总是找得到好吃又热腾腾的晚餐。
    晚上睡觉时赵维浩的温暖怀抱。
    还有会让她微笑的赵维浩牌热可可。
    嗯，怎么办？
    听着听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中毒了。
    好像对于他做的这些，已经上癮。
    「……那，你还是换进来吧。」她投降，还是忍不住对他的提议妥协。
    「嗯，我再继续问下一个组员。一定要等我唷?」他笑着说。
    韩茱萸内心很清楚，虽然赵维浩总喜欢对自己撒娇，却也总是最宠溺着自己的人。
    他对她的呵护，总是比她预想到的更多。
    付出到，她实在有些恐惧。
    担心有一天要是这段关係淡去了，她还能不能回到原来一个人的生活？
    所以她对自己深呼吸，心底的小声音反覆提醒着，
    韩茱萸，无论如何、都不要失去自己一个人生存的能力！
    韩茱萸，不可以贪心、不可以只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韩茱萸，永远都要保留一处空白给自己独处，而且只准留给自己！
    她轻轻再次拉开底线。
    走进厨房，打开锅盖看着这锅燉肉。
    要是烹调的火大了、燉肉就烧坏了。
    只有小火细细慢熬，才能完整唤醒肉的美味、更加和谐甘美。
    感情亦然。
    她只能相信在漫漫长流中依然坚定的感情，或者说，只能相信自己给的感情。
    太过灿烂美好的，也许不该太过依赖吧？
    这么想着，眼底却默默浮起了湿气。
    韩茱萸深呼吸，想不到这锅燉肉竟然如此薰眼。
    她盖上锅盖，闷闷的心情却无法连同盖起来。
    ***
    但赵维浩最终还是没换成班，她一个人上机前往纽约。
    一样是场硬仗。
    更硬的是，在全身疲软地走进饭店的时候，她那个也来了。
    韩茱萸稍稍有些崩溃，但还是立刻拿出止痛药备战。
    只是隔了一阵子，意外发现这回自己有些胀的腹部只有闷闷的痛。
    “是因为喝药汤调养的关係吧？”
    但她还是得趁着疼痛发作前，快速地洗个澡躺上床。
    韩茱萸换好宽松的衣裤，倒在大床上好久好久。
    “唔，睡不着。”
    纽约夜晚正美，但她的生理时鐘现在是白天。
    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果然收到赵维浩的讯息，几小时前传的。
    『等你看到应该落地了吧?要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偷懒。』am06：12
    『我要上班了，真的不想动就叫roomservice，一定要吃饭唷！』am06：20
    她看了噗哧笑出来。
    在赵维浩心里，她到底有多不爱吃饭呀？
    不过看看现在的自己，还真的打算赖在床上不动。
    嗯…好吧，随便点个东西来吃?
    她慵懒地翻开厚厚的房间说明本，打了内线随意叫点东西。
    等到服务员托盘送来时，盯着温热的食物，她有些兴致缺缺地吃着。
    下一秒看到桌上那一罐满满的、赵维浩在她出发前刚熬好的药汤，
    更是觉得失去食慾了！
    “因为没有赵维浩催促的关係吗？”
    觉得实在没什么动力，早知道就不点整份餐了。
    再次盯着手机，依然没有讯息。
    赵维浩应该上班关机了。
    每天打开手机等他的讯息，好像成了一种习惯。
    在她落地后，或是他落地后，总有他的问候。
    韩茱萸拍了张正在吃的食物给他，表示自己有好好吃饭。
    她从公司的旅行袋拿出装电线的袋子，准备要充电。
    又看到一封枣红色方形信封和那个mp3。
    韩茱萸笑了笑，有点烦闷的心情因为这抹红突然好了大半。
    是最近赵维浩没机会进她家，所以直接放她随身小袋子的吧。
    打从新加坡回来以后，她要求两个人不能再时不时腻在一起了，要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于是，在家里的时候她就能独处了?
    虽然赵维浩也会拉着她回他家住，但频率相较前几个月少了很多。
    她有意无意地偷偷拉开彼此距离，不让自己太过沉迷。
    虽然有时还是会失败，忍不住享受他对自己的体贴。
    但她的防线最近越来越明显，连同这次出来飞纽约，赵维浩已经用无奈叹气抗议好几回。
    其实说两人之前老腻在一起也不对！
    毕竟每个组员工作时间原本就不同。从他们开始交往，一个礼拜也顶多腻在一起两三天，有时连过夜也只有短短的睡眠时间。
    只是，赵维浩总会努力抽空见她一面。
    打个电话、传讯息，或是放包可可粉在她公司的信箱内，让她觉得每天都有他在。
    当然还有送药汤给她，虽然她每次都想省略这件事。
    韩茱萸带着笑容打开信封，拿出那张纸条。
    一看到她就笑了！
    这一定是在抗议无误。
    《我亲爱的偏执狂》陈綺贞
    为什么你总沉迷于某种神奇的幻想
    那是躲也躲不掉牙痛一般强烈的慾望
    有千百种可能无解答你去挪威找鱼算帐
    又一头鑽进了犀牛角今天比想像还漫长
    假如你无法隐藏就不要故做轻松模样
    其实你很悲伤这很寻常我亲爱的偏执狂
    为什么你总沉迷于某种神奇的幻想
    彷彿抱着一盆永远不会开花的仙人掌
    外面人声沸腾如潮涨百般无聊好喧闹
    你双手插口袋垫起脚一切看来美好
    赵维浩明知道最近的自己有些彆扭，虽然什么都还是答应她。
    答应她两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间。
    答应她不要每次见面都想扑倒她。
    答应她好好上班，别顾着换班跟她飞。
    登应她不要下班很累还是要来泡热可可给她，留可可粉给她自己泡就好。
    他都说好、也努力做到了。
    但赵维浩那么聪明，大概把她这些小彆扭都看在眼里，只是心里委屈还是忍不住想抗议。
    自己好像很坏呢！
    欺负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赵维浩。
    但其实她也很想他。
    只是，那道防线还在。
    她还是偏执地坚持不能这么滥用他的好。
    戴上耳机，听着陈綺贞的纤细声音与他的无奈抗议，
    陪伴她度过失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