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你在这边过得快乐吗？」
    从看见这问句开始，林宣艾留下的疑惑便在我心头縈绕，久久无法散去，直到回家后仍是不停思索。
    ——我现在快乐吗？
    若这个问题拋向刚到这边不久的我，我肯定会回答「我很幸福」，因为我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主角，见到了最喜欢的楚楚，满脑子都期待着与纪楚恆来场罗曼蒂克的恋爱。
    只是现在呢？
    医研的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待见我，我知道那不是他们故意针对，毕竟与真正的林宣艾相比，我的能力差强人意，总是造成他们许多困扰。一直以来社团都是我极大的压力来源，是直到最近我逐渐找到生活的平衡并且逐渐熟悉了各种事物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才比较和善，我也才不那么抑鬱些。
    至于家庭关係更是糟得不得了，每天放学我一点都不期待回家，反而希望能多待在教室久一点，只要想到一回家便有很大的机率会碰上林宣艾父母的争执，心情就烦躁的很。
    楚楚就不用说了，虽然我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用不同的方式与他变得亲密些，但这些也都只是想想，实际的状况是他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前一阵子对我颇为反感。
    面对种种不顺与阻碍，待在这个不讲理的、满是压力的世界中，我快乐吗？
    我拿起笔，准备在她的字跡旁写下大大的「不快乐」，可在落笔前一刻，我却想起了佟千遥，还有他那总是温柔的笑。
    如果一直以来我的身旁都没有佟千遥，我肯定已经受不了了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露出笑容，还能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除了偶尔面对楚楚时的悸动外，那些时刻都是佟千遥所给予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身在此处的一切意义全都指向纪楚恆。
    「在故事结束之前，我无法确定答案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很重要的人，遇见了能把我的难过驱散，变成喜悦的人。」
    看着镜子里的面容，我才发现自己在写下这些回应时还露出了浅浅的笑。
    ***
    天气愈趋寒冷，大部分的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偶尔我跟楚楚甚至能提早结束打扫工作，赶紧返回温暖的教室。
    自从听了颖儿的鼓励，我再度试图与纪楚恆拉近距离，不过这次我并非採用以前那般企图过于强烈的方法，而是自然而然的推进对话，不刻意找些突兀的话题。
    若是想不到能讲什么，我也不会勉强自己硬要打破沉默，我想这对于楚楚而言也是较舒服自在的相处模式。
    我一点也不像林宣艾，所以我想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给楚楚看，只是若这样的方法仍是无法令他动心，对我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了。
    毕竟这也代表我整个人都被他给否定了呀。
    当我正在脑中复诵中午时社团开会要演练给他们看的教学内容时，纪楚恆的一声叫唤打乱了我的思绪。
    「林宣艾。」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跟我搭话，在这种听起来不像是要说些不好的事的情况下。
    我眨眨眼，停下手边动作，「怎么了？」
    他将最后一团落叶扫起来倒入桶子后，坐到了一旁的树下，而我则也凑了过去，趁机坐到他身旁。
    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边偷偷覷着他线条分明的侧顏，一边想着楚楚究竟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你跟佟千遥关係很好吗？」他开口问道。
    若是从前，我听到这问题，肯定会花痴的幻想「楚楚是不是吃醋了」，但就他现在的语气以及对我的态度来看，他就只是单纯好奇，又或者是，只是以这个问题来当作开头，实际上并不是重点。
    「不错呀，而且他在很多事上都帮我很多，我很感谢他。」我莞尔，「他说过你们是国中同学，你们以前熟吗？」
    「还好，不会特别互动。」他的回答与佟千遥的说法相似，「只是他有段时期变化很大。」
    我抱着膝，开始脑补着过去纪楚恆总是默默观察着佟千遥的模样，他一直以来都善于察觉他人的变化，就连已经习惯偽装的林宣艾他都能发现某些违和感与不对劲，更遑论性格转变巨大的佟千遥了。
    「那天在图书馆，你听到了吗？」我忽然想到这事。那时我跟佟千遥正聊着自己家庭相关的话题，并且意外碰见了做服务学习的楚楚。
    当时我们两人的对话音量并不算小，若是楚楚与我们相隔不远，或许也能捕捉到某些资讯。
    「嗯，所以大概了解他以前为什么那样了。」他轻轻点头，而后侧过头来看向我，「但你……」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直接，虽说不是充满感情那种，却同样令我感到不自在，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看穿。
    「我、我怎么了？」我有些结巴。
    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楚楚，凭着《终不负相遇》这本看了好几次的小说，我就能把他整个人都给摸透。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纪楚恆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男孩子，尤其是他对我的态度颇为反覆，我搞不懂对他而言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到底是初稿与最终的人物设定有些出入，又或者我一个只看到「林宣艾」故事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明白「纪楚恆」这个角色呢？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这样。」
    一头雾水。
    我才不明白楚楚的意思是什么。
    大概是看我满脸疑惑，他又说，「如果我听到的是真的，在那样的家庭生活，你就像异类。」
    我歪头，一时之间弄不清他这话究竟是褒是贬。
    花了一些时间釐清思绪后，我开口，询问他的意思是否为认为「我的个性不像是从不健全家庭中养成的」。
    他点点头，代表我的推测正确。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吧。」我轻声道，我想这次确实是风带走路我说出来的字句，才会让楚楚再度确认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
    或许我的表现让纪楚恆以为我有难言之隐，不想多谈家庭背景方面的事，他倒也没再追问，就让这个话题这样过去。
    我并不是不愿回答，只是林宣艾的家庭压根就与我无关，她的从前我不容置喙，何来资格在这儿高谈阔论呢？
    我现在的性格也与她的父母没有一点关係，只不过是偶然下我有机会「体验」她的生活，才会让楚楚察觉这样的异样感。
    那是属于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是我的。
    也是因此，出生在截然不同家庭的两个人，王可漫与林宣艾才会成为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