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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的月色透窗而入,落至拙劣的笔跡上。被翻过无数次的书页显得破破烂烂的,有些字跡亦早已模糊不清。
    在朦胧的光线之下,专注于纸页上的单字的双目不由得感到痠痛。
    修长的指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双肩赫然一颤。
    咯咯。
    下意识倒吸了口气,几乎连气息也想完全隐瞒于这片黑暗之下。
    一切专注力聚集于听觉,那微细的声响依然迂回于静謐之中。
    ……是踏在木板地板的跫音。
    随着脚步声越发响亮,心脏忐忑的悸动亦几近耳边的回响着。
    谁人正在走近过来。当这个念头產生于脑袋里,就连思虑的馀间也没有手边已经连忙把摊枕头上的书本连同身子给藏于被窝之中。
    喘息縈扰于脸庞上,越渐稀疏的空气几近令人窒息一般。
    就在下一瞬间,就连仅馀的呼吸也一时闭息起来。
    「喂,起床。」
    就连敲门也没有,对方已经擅自进入了。
    心悸配合身子驀然一颤,那冷峻的语调落在耳际,身躯显得些许踉蹌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白晢的肌肤显露于空气之下,夜间的寒凉便直接打在皮肉上令触感微微颤动着。
    「……是。」
    头颅怯懦的低垂下来,还没直视对方的脸庞便已经瞥见本来佇立在前方的双腿走回自己的房间。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扰人清梦的是她母亲。
    小心翼翼的经过黑漆漆的客厅,尽量不把细微的跫音打破此刻的安寧。
    叮噹。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人下意识倒吸了口气,黑瞳眺望去声音的方向,只有零星微光的黑暗中有些甚么在晃动着。
    就连心悸也随着忐忑跳动,当那耀着光芒的物体把其身影烙印于眼瞳时,才轻叹了口气。
    是大笨鐘。
    指针分毫不差地标示着三时的方向。瞥见时间再次在轨道行走起来,无形的催促令她慌忙忆起此刻她该做的事。
    夜阑人静,任人都熟睡的闇夜,小小的身影窜进了就连湛蓝的夜色也无法照耀到的厨房。啪的一声,吊在被潮溼而破烂的天花板摇摇欲坠的小灯泡亮起些微微光。
    呼了口气,惯性的再度开始今天的工作。
    用自来水把响水壶给盛满,把电饭锅里的饭给放在锅子里,把咖啡粉放在杯子里。
    为叔叔泡咖啡、煮稀饭,这就是每天早上三点她都得做的工作。从搬至这里的半年里,每天都这么做。
    因加热而在稀饭上起泡的光景落入眼帘,双目无神的瞳孔没有映现任何思绪。她就像刻板的机械一成不变地重复程序,日復一日地做着无关痛痒的琐碎事情。
    她在这个家就宛如空气一般的存在。
    「……………」
    没有人疼爱她、没有人关怀她,甚至没人问过一句她在这里住得习不习惯的话。即使互相打个照面,谁也不会对她问好。
    若果她要在这里生活的话,她的一切也会无人问津,感觉就连人权也被夺去了。
    就连上学唸书,母亲也没为她报名。
    嗶──!
    散焕的眼神赫然一睁,远去的思绪给拉回来后才意识到当下的状况。「……水乾了。」
    得再去盛点自来水才行。厨房里没有水源,拿着瓢子便打算绕过厨房的后面到天井的方向再盛点自来水。
    「……誒。」
    驀然,不寻常的凉意宛如化为谁人的手窜过了背脊,危险的预警亦让脚步一怔。
    不要往前走。
    这句话强烈的浮现于脑海,逼使她的身躯没法不依从。不过这样的话,她就没法从天井那边取得自来水,而且刚才去也没任何异状。
    得要前行才行,若非这样的话,她就没法泡咖啡跟煮稀饭。这么一来,便会被母亲斥责。
    低嚥了口唾液,微颤的腿彷彿被甚么拉扯着的勉强向前迈前一步。
    一步、一步、又一步,但越是走下去,总觉得脚踝被装上了铅铁。沉重的脚步令一步比一步更加难行。
    一踏出厨房,夜色把身影纳为其下,视野比室内明亮些许。可是没有光火的外头,依然还是一片漾黑,凉意甚至越加触动感官。
    下一瞬间──呼吸连同心跳彷似一剎停止下来,睁大的双瞳一眨也不眨直瞪着闯入视野的景象,张开的嘴巴也一时合不拢嘴。
    愣住不到半秒,慌乱起来的双腿没经过思虑便拔腿就跑。宛如被甚么追赶一样,气也不喘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根本没法顾虑到不该发出半点声响扰人安寧,也意识不了周遭的情况。添上一层热泪的双瞳只瞪着前方向,逼迫自己一直往前看。
    略为粗暴地关上了门扉,脱下拖鞋一下子窜进被窝里,把被子盖过身子任何一个部位,就连空气也没法洩入里头的紧密。
    还没理解到现况,忐忑不安的惊慌久久缠扰着思绪不散,本来半点的睡意也因而被驱散。
    察觉到过来后,呼吸一直在喘息着。
    甚么?刚刚的是甚么?
    那个在半空中晃动着的青火是甚么?
    那个清晰的映入眼瞳,那看似幽灵的青色火焰在燃烧着。像是谁人察见她的身影一般,越渐飘近过来的火焰……!
    奔跑的隐约间,不存在于这静謐的鸣叫朦胧地落入耳际。不过,她却没法听见声音的真实。
    不像是虚假的,怎么看也无可比拟地确实。
    怎么办、怎么办?彷彿有甚么笼罩着身体一般,令全身都在颤抖着。
    双眸也不敢睁开,一旦睁开有些甚么就会映现于眼前般,这超越异常的预感强烈地夺去了理智。
    她该怎么办?她会变成怎样?鬼魂会对她做甚么吗?她会被夺去身体吗?
    ───会被妖怪吃掉喔。
    「……呜!」
    哪里的童嗓一时回响在脑海,却真实似的以为在耳边响起,下意识双手紧掩着双耳。心脏也猛地一跳,温热的液体亦从眼角飆出。
    哪里都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让她从恐惧脱离的逃生口在哪里,在哪里才有人紧抱着她对她说不要怕?
    但是,此刻的她就只能一个人抱拥着颤悚蜷缩于此。
    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角,脸庞被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泪痕,咸溼的味道滋润了乾涸的嘴唇,枕头的某处亦被沾湿了。
    她自觉自己是个坚强的孩子。
    到底是为甚么而哭呢?
    是被曾经在孩童间嬉戏时听过的谣言吓倒、被恐惧给佔领了思绪──抑或是对寂寞的怯懦?
    没有思考的力气,亦没有研讨的打算。
    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任何泪水不断洩出。
    不知不觉间,倦意便袭来眼眶上,把她带到梦乡去。
    ***
    「你为甚么偷懒了?」
    独行独断的判断径直的砍向心扉,令心脏凉了半截。
    昂首凝视着母亲的双目带着惊慌失措,可是对上视线的双目却没有丝毫的怜悯,肃穆的眼神映现她渺小的身影,投视过来的视线与语气隐含着斥责。即使彼此有段距离,但凝重的空气却化为细长的芒针,令皮肤隐约刺痛。
    几近令人呼吸不了的氛围,一意识到自身待在那双目底下就令人难受得无所适从。
    在哪里都没有她的包容之所,只要那令人颤慄的视线仍在注视着她,她便没法畅顺的呼吸。
    「我、……我没有……。」
    「那你为甚么没有把事情做好。」
    斩钉截铁的语气狠狠的截断她未完的话语,她根本没有被施予解释的机会。那令人畏缩的语调打从一开始便认定她是罪人来审判。
    可是她没有获得反抗的权利。
    「我……我、………」
    别说对抗,就连抬起头来正视那双目也没有勇气。若果瞥见那冰冷的黑瞳,感觉一瞬间便被处以死刑,就连喘息也给夺去了。
    「不…不是的,」
    不过,她没做错。
    即使有多畏惧也好,道出唇边那微弱的声调彷似最后捍卫尊严的坚持,无论如何也得要把所目睹的真相道出来。
    「……那天,天井…有、有个青色的火焰飘在空中……它…它一直跟在我后面……它越来越近…它、它……所以我……。」
    可是所知道的事实道出唇边却是如此无力甚至天方夜谭,荒谬得一听就如同藉口的谎言。
    纵使她有多努力的逼使言语吐出口,儘管她有多更辛为自己辩驳,映现于眼前的那张脸却没有丝毫的动摇。那冷峻的目光依然固执己见,从来没打算仔细听她的一言一语。
    疲惫游走全身,欲哭无泪的衝动化作泪光隐含在眼眶上。
    此刻身在周遭为一能听她诉说的人,感觉是如此的距之遥远。
    「……我没有、偷懒。」
    即使她如何尽力,竭力地在心扉间嚷叫她的渴求,那双墨黑的眼眸却怎样都没有映现她的脸庞。
    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她的存在。
    「没有的事不要撒谎。」
    耳边彷彿能听见甚么破碎的声音。
    但是母亲肯定怎样的听不见吧。
    此刻回首过去,甚至背向着她的那个背影。那个人,肯定听不见吧。
    「明天继续把你自己的工作给做好。」
    因为那是她的心传来的声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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