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提前下楼等候，顺便跟楼下管理员伯伯聊天。
    聊没多久人就到了，胤华带上安全帽，也没多问就上车任由晋海载着他在市区里绕行。正值下班时间，一路上车多人多挤得水洩不通的，晋海驾车技术不错也称得上安全，等待红灯的时候前座人突然打直背脊，微微侧头，在一堆车阵引擎声中高声询问：「你在家煮什么？」
    「我本来想煮汤麵，结果你说要出去吃。」胤华前倾一些，靠在晋海耳边回应，不这么近戴着安全帽说话真的会不清楚。
    一句话又引来晋海一阵乾笑，赶忙又道了一次歉，接着又说：「今天上班突然想到，护士们跟我推荐过一间餐厅，我跟阿管去吃过了，吃完就想带你去。放假回家就别煮了，要煮我再陪你－－」
    「绿灯了。」胤华伸手扭正晋海学长的头，让他直视前方，又上路了。
    大小车争道，终于来到那间传说中眾人推荐的餐厅，装饰的很简单很趣味，有地中海风格的装潢，墙上有一些趣味涂鸦是很适合朋友聚餐的场合。跟随服务生的引导，他们在稍里头的角落坐下。单价没有很便宜。
    「这道前菜还不错吃，就是偏咸了点。」晋海的手越过桌面停留在某道菜色的照片上。
    视线移到上头，胤华笑了：「火腿肉的前菜通常都很开胃，那我吃这个。晋海学长还要推荐什么吗？」
    晋海收回手，翻了翻自己的菜单，停在某一页往前递：「你看下面那个海鲜盅，味道很鲜，可以试试看。」
    「好。」
    胤华前菜主菜都是晋海学长推荐的，其他的部分就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好。上菜速度不快也不慢，食物很美味，吃到一半时餐厅突然间调弱了一半灯光。喇叭流洩出柔美浪漫的古典乐曲，他们抬头张望不是很明白的看见了前面一个区块围的一圈的人。
    晋海看胤华拉长脖子探视，温言问：「去看看？」
    胤华摇头的同时前方传来窃窃私语声：「听说有人求婚？」
    「被求婚的是店员耶！」
    「真的假的，我们去看看！」
    晋海微挑半边眉，再问一次：「不去看吗？」
    听闻前方动静是求婚，还真有那么点好奇，胤华与晋海对视一会，抵不过内心好奇，还是站起身也去探热闹了。晋海跟在后面一块去，这场骚动之大，整间餐厅的人几乎都像猫一样围绕在旁一圈，将男女主角团团包围。
    那张桌子周围飘着浮在半空中的爱心气球，此刻女主角手捧超巨大玫瑰捧花，满脸错愕的听着男朋友的求婚誓词，眼泪就这么扑簌簌的掉下来，一旁的人瞧见顿时空气中又夹杂着许多唾沫乱飞，热度一下又往上升腾。
    不得不说这男主角准备的求婚誓词特别长还特别的腻，像整罐蜂蜜直接浇在上头，满室都是爱情开花结果的薰香。
    好不容易说完，女主角已经感动到眼线都晕开了，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晋海跟胤华在站人群的后端，没硬往前挤都能听见女主角呜呜的啜泣声。
    一旁人群已经开始鼓噪女主角答应，一波又一波的声浪高潮迭起，简直要将屋顶给掀翻。忽然，眾人错愕，女主角好不容易拉扯起高跪在地上的男主角，一个右鉤拳就猛地招呼上男主角的肚子，疼得他弯下腰表情痛苦扭曲。
    群眾惊呼，登时有人想往后退，觉得这场求婚实在不能再看下去。才退不到三步，女主角用力吸了鼻子，那声音之大，说我愿意。女王般的高姿态将手伸到痛苦弯下腰从背影看过去又异常高贵的男主角面前。
    就见男主角嘴角两端抽搐着硬是挤出喜悦歪斜扭曲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替女主角戴上。下一秒男主角被揪住衣领，被一头大色狼吻上。人群发出欢呼声，尤其是女主角的同事们，拿出公司的铃鼓响板在一旁乱敲乱打。
    好一会群眾才散去回到自己位置。
    坐回位置上后良久两人都没交谈，一直到前菜送上桌，才开始交谈。
    胤华拿起刀叉捲起火腿片，低头奋斗边问：「晋海学长实习到哪一科了？」
    「妇產科。」晋海嘴里喀孜喀孜的声响，美味的洋葱圈很烫口。「是个充满衝突、矛盾、尷尬的地方。」
    胤华一脸疑惑的望着晋海，晋海没让他多等，嚥下口里浓郁的起司后开始说明何谓充满衝突矛盾尷尬：「女性病患嘛……就算是有丈夫、生过孩子的妇女都会对陌生男性感到不适，但这不限于男性妇產科医生，她们只发作于男实习生。特别是需要内诊时，那些女性病患都会皱着眉头－－」晋海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眉毛往中间靠拢，用手比划着该位置。
    「就像这样，然后睁着无辜恐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你看，看到你浑身也都不舒服，等下了诊疗台还是盯着你，就像要把你身上烧出两颗洞－－」深吸一口气，难得的举起手揉揉自己的脸。「不小心又愤怒了。」
    晋海的表现就像是终于忍不住般，夸张的大叹口气：「妇產科真是令人心力憔悴的一科，无怪五大皆空……虽然也不只这原因……」
    他话锋一转，神情有点如梦似幻的嚮往略带点迷惘，语气乍听之下竟有些微遗憾：「不过再尷尬矛盾新生儿还是很令人震撼，一群皱巴巴的外星人，浑身浴血，在窄小的空间里都是他的哭声，那一瞬间真的很难以形容。」
    胤华笑容有点空洞，他低头吃掉盘里最后一块火腿，转而询问欧学长近况。昨天没怎么跟欧学长聊天，都忙着跟妹妹交流。
    晋海把炸物放到一旁，端过浓郁的蕃茄蔬菜汤，在起了薄雾的汤面上品嚐气味，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嚥下喉，然后把盘子推往乖乖学弟面前：「这个很好喝，蕃茄味道很浓郁。阿管现在在復健科，是个很凉很凉的科，但我看他蛮喜欢的，可能会把这科纳入选单中吧。等我妇儿实习结束，再来也要去復健科见识了。」
    等汤品饮用的差不多后，主菜也上桌了。前面的骚动仍然持续着，但胤华已经没有什么心思认真品嚐眼前的美食，就连欧学长的近况都只听进了一半，另外一半跟随着飘邈的游离意识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晋海诉说着这一个月以来没有亲密听眾的实习与生活，很快的将提到在產科实习时的震撼和迷惘拋诸脑后，彷彿过往云烟从不存在，却已经被有心人放进心底开始鬼打墙般的检讨。
    胤华麻木的吃着闻起来很香的粥品，一旁还有棉软有嚼劲的麵包，明明很好吃，但放进嘴里却突然间什么也品嚐不出来。他近乎痴迷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满脑子都是这两年来压抑在心底不敢去深思的问题。
    他开始一一把这两年的生活否定掉，一条一条的去质疑，包含昨天的吻、每晚亲密的同床共枕、偶尔心血来潮的约会甚至否定掉晋海一在不断告诉他的努力。他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影响到晋海学长也跟着做了错误的选择，心尖上随着思想的转动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本来不时能够给予的笑容在胤华发觉无法坚持下去后失态焦急的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厕所！」一溜烟的消失在晋海错愕的表情前。
    瑟缩在马桶上头，环抱双腿的手像缠抱浮木大树，脸埋在双膝间空隙急促短暂的换气、再换气，一直到能够稳定住情绪为止。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去否定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去做不合理的质疑。但还是不能否认，因为他的关係而影响到了晋海学长的选择，他用那么嚮往迷惑的表情去形容在產房里看见的事实，多么的令人忌妒又羡慕啊……
    他在镜子前不断审视是否还有多馀的异样，心里编排着突然离席的藉口，然后回到位置上露出练习好一下子的尷尬笑容，搔着头歪着脑袋说：「突然间肚子痛。」令晋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胡弄过去了。
    晋海反覆端详着乖乖学弟的表情，怪怪的，却抓不到蛛丝马跡，一边担忧。甜点跟饮料用完后又坐着稍间聊了一会，当然是几乎单方面的诉说，偶尔夹杂几个问题让乖乖学弟回答，最后忍不住皱眉头说：「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家？」
    胤华微愣，垂下头轻轻的点了头。
    归家沿途彷彿疲累不堪的环抱着前座人的腰，以一种超出往常依赖的姿态将头靠在晋海的肩膀上，死寂的沉默着。
    机车行驶在路上，穿越过几条巷子、大马路，迎着夜风忽然间胤华说：「我明天跟朋友约吃午餐。」
    「你说什么？」晋海把车速慢下，刚刚经过一个小隧道，里面充满引擎声啥都没听清楚。
    「我明天跟朋友约吃午餐！」胤华重申，把声音放大了几倍又喊。
    「好，好好的玩！」晋海也跟着在风中嘶吼，随着话音落，一切又归寂。
    吹了一阵冷风，回到家胤华就先被晋海推进浴室洗澡，躺上床时还被测量了一下体温：「还在不舒服吗？」
    胤华原本仰躺着，抬眼望了下晋海，抿着唇故作无事笑了笑：「我在想明天要吃什么而已。」
    晋海拨开他前额的发，然后跟着躺平，肩并肩的靠在旁边：「先睡吧，不舒服就该乖乖休息，早上我吃外面也可以。晚安？」
    「嗯，晚安……」胤华又看一下他的侧脸，等待学长熟睡后翻身背对着他，才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