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游其森和苏冷赶到的时候，发现一排人站在他们班门口。
    有杨易杰。
    听到动静，所有人视线不约而同望过去，苏冷毫不心虚，把抱着的那几本教材搂得紧紧的，故意露出一角，和游其森讨论起一道几何题，好似全然没注意到走廊氛围诡异。
    她一气呵成把解题思路说出来，游其森侧头看她一眼，苏冷更得意了，挺起胸脯冲他眨了眨眼。
    她脸颊还是粉扑扑的，但肌肤干爽无比，白白净净，眼睛璀璨如珠。
    游其森无声一笑，接上了她的解法。
    快到的时候，苏冷才转看向前面，微微惊呼一声，“呀，陈老师，怎么了这是，咱们班来新同学啦？”
    陈冰气得脑门发绿。
    可自己班的孩子不能不护着，他懒得去看苏冷，眼神示意了一下游其森。
    覃立容率先发问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迟到？”
    “我们去徐老师那里补习数学。”
    覃立容犀利眼神从苏冷面上一过，对陈冰笑：“陈老师，你自己就教数学的，还能让自己班同学去给徐老师增加业绩啊？”
    陈冰哈哈一笑，“我不乐意搞那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上课就够累了，那老徐也就现在不带班，不然他也吃不消。”
    说完，陈冰火速使了个眼色，眼珠子转溜贼快，要掉出来一样，苏冷莫名想笑。游其森轻轻推了她一把，两人正准备走，突然听到有人说：“苏冷，你现在数学都差到要去开小灶了？”
    苏冷心气不顺，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被揭穿，而是想找人打一架。
    一扭头，她盯着杨易杰身边那个男生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
    坐在窗边的李尤尖提心吊胆，有预感王至许这是铁了心要拖苏冷下水。毕竟他和苏冷的恩怨，在高一刚开学是因为她结下的。
    李尤尖坐立不安，望了眼谈时边。只可惜，这种时候，季见予来了也不能解决什么。
    果然，王至许看似熟络的寒暄过后，覃立容冷冰冰开口：“我让你们俩走了吗？”
    陈冰忍住扶额的冲动，突然想起来高一那会儿，王至许在操场带头嘲笑李尤尖，后来又在班级偷拿彭天果吃——这些他都有所耳闻，知道这小子不是善茬。
    苏冷有没有补课，他这个班主任能不知道？
    其实陈冰特别想反驳，她男朋友是季见予数学能差到哪儿去？可眼下，他只期盼王至许像个男人，别自己栽跟头就拉人家垫背。
    “苏冷，季见予没给你补课啊？哦我听说，他已经飞去美国了，那应该是没时间，哎他不会把你……”
    “老师，徐老师开班这事呢，不能声张您也知道。”游其森笑了笑，面对王至许，从容不迫，“你现在又不和苏冷同班了，怎么知道她数学需不需要补课？而且，徐老师的班，只接收110以上的同学，我们这不叫补课，准确来说叫拔尖。”
    杨易杰瞥了眼安安顺顺不说话的苏冷，他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憋气呢，装得文静听话，实际上后槽牙估计都要咬碎了，想着怎么报复王至许。
    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无声弯了弯嘴角。
    覃立容瞥杨易杰一眼，两人对上视线，覃立容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拦下了正要辩驳的王至许，提醒苏冷游其森一句就把人放回去了。
    课间的时候，苏冷忍不住跑厕所洗脸，她一路赶来，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一进厕所才发现，内裤上有点淡淡的褐色，她惊呼一声不好，懊恼书包没备卫生巾。
    此时此刻，她又开始想念季见予了。
    因为他的书包里常年放有护垫和卫生巾，每次都是两人到超市一起选，苏冷全塞进他书包，借口自己包里东西多，太乱不好找。
    先用纸巾迭了，苏冷磨磨蹭蹭，上课铃响了才不紧不慢从厕所出来。
    楼梯口杂物间外面站有个人，苏冷满脑子自己生理期提前的事，压根没注意，撩起杨易杰一肚子火，直接上前把人拦住。
    “苏冷你有必要吗，当我是空气？”
    苏冷皱了皱眉，古怪看他一眼。
    杨易杰换了发型，打擦边卷了点脑门顶上的头发，苏冷觉得挺陌生的，除此之外，还有点厌恶。
    凭什么他能烫头发。
    杨易杰见她盯着自己看，心头雀跃，轻吁了口气，笑说：“刚才我又替你解围了，你没有点什么表示？”
    “关你什么事？”
    苏冷觉得他烫个头把脑子都烧坏了。
    杨易杰表情有些滞，忍了忍，讥讽一笑：“我早说过了，你招惹太多人，处处有隐患，这不，王至许刚才明显想搞死你。”
    “我也想搞死他。”苏冷面无表情，说完就要走。
    还是这股熟悉的傲劲，杨易杰心随意动，反手把人一拉，嗓音低柔：“苏冷，我们认真谈谈好吗？晚修结束我请你吃宵夜，还是原来那家牛杂店怎么样？”
    苏冷体内那点躁意突然窜顶，可她觉得反正现在回去也没心思学习，不如看看这哥想玩什么把戏。
    她挣开他，拨了拨头发，轻轻笑：“你没病吧，我也早警告过你，别让别人觉得我是小三，不然我真的会发疯。”
    杨易杰眸光一暗，告诉她：“我和邵钰分手了。”
    苏冷微微张开红唇，忽然有点兴奋，眼珠子转一圈，猜想这应该刚发生的事，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呢？”
    “我觉得，我还是忘不掉你，你说得对，你不需要为谁去改变什么，最真实的你才最有魅力，我也就是喜欢那样的你。”
    苏冷听得直皱眉。
    杨易杰的确是个很直白表达的男孩子，可苏冷从前和他在一起就接受不了他喊“宝宝”，当面说一些腻歪歪的情话，现在就更不可能。
    “刚才王至许想拖你下水，我一开始的确只想置身事外，可最后我发现我还是不想你受到任何责骂和处罚，就像当初你烟和打火机从口袋掉出来一样。”
    苏冷好笑，“你好像也没做什么吧大哥。”她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可杨易杰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我婶都看出我心里还有你，不然你觉得你能这么轻易脱身吗？”
    “杨易杰，分手那天我说得够清楚了，你别犯贱逼我扇你。”
    苏冷忽然不想玩了，觉得和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他实在是厚脸皮。
    她语气很决绝，甚至有点恶毒，杨易杰也没这么多好脾气给她耗，呼吸一下变粗，把人拉回来，嗓音压抑到变形，“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苏冷懒得跟他演，直接踩他球鞋，“你没病吧，当初分手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现在又哪来的逼脸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我忘不掉你。”
    杨易杰被她的话呛住，表情一怔，太阳穴跳了跳，似乎有点迷惘。
    “而且，你和谁分手关我屁事，我和我男朋友好得很。”
    杨易杰真正被刺是因为她这句丝毫不掩饰小小傲娇与甜蜜的炫耀，他眉心一痛，额头挤出几条深深的纹路，难以置信。
    最近，季见予没有来学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猜测他提前结束高中学业去美国了，而且之前也有苏冷和季见予吵架闹冷战的八卦。所以王至许才会想对苏冷说“你是不是被季见予甩了”。
    一是想嘲讽她，二是想打小报告让覃立容知道她和季见予早恋。
    全年级人都觉得季见予和苏冷分手了。
    本身他们两个烂人能谈一年的恋爱就是个奇迹。
    也该分了。
    杨易杰怔怔盯着苏冷那张近在咫尺精致无暇的脸，那双漂亮眼睛里全是冷冽的自负与嘲弄，他不怒反笑，勾了把她下巴，语气轻佻。
    “男朋友？季见予还是游其森呢？”
    苏冷耳朵几乎不可察觉动了一下，心跳有种很虚空的飞升错觉。
    她扯动红唇，伸手反捏住杨易杰锋利的下颌。
    “你管我呢。”
    *
    越来越近升高三，全区模考又在即，晚修下课铃一打响苏冷就背包走人反而成了另类。
    楼道静悄悄的，连楼下普通班都还在讲课，苏冷边走边拿手机给季见予发消息，很明目张胆。
    季见予半个小时前就没有回复了，不知道是在洗澡还是干嘛。
    以前他不管干什么都要和她汇报，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有种求表扬的臭屁心理，苏冷经常嫌他烦。可如果他不能及时回应她的情绪需求，苏冷又觉得很失落，甚至愤怒，比如现在。
    他们不止因为这个问题吵过。
    季见予气极的时候骂她无理取闹，表示自己又不是没有事做，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就守着手机等她随时有可能发过来的消息，又嘲讽他跟她分享他的日常时她嫌烦，发十条消息她连一个标点都吝啬回，却要求他有求必应太双标。
    苏冷则嚷嚷他是感情淡了，翻出以前她喝醉到陈弥家借宿他守到半夜的事情来说，骂他是精致的利己主义，想逮她错处的时候怎么就能秒回。
    刚才和杨易杰恶战一场，苏冷忽然意识到，和对方聊天这事，她好像总被谴责。
    可这种念头不过一瞬就从她脑海中清除出去了。
    她不习惯指控自己的错误。
    这一点，其实和季见予很像。
    不想回就是不想回，她承认自己挺双标——聊天必须男方垫底，男方必须句句有回应。
    她情绪只在当下想宣泄倾诉时最强烈，如果五分钟季见予迟来问一句“怎么了”她会彻底失去交谈兴趣，那些无处发散的思维和心情会沤烂，她会暴走。
    生自己的气，也生对方的气。
    比如当下，苏冷忽然有点头重脚轻，隐隐后悔就这么莫名其妙和季见予和好了。
    下到一楼的时候，王至许插兜斜靠在闸门处，完全堵住去路。苏冷很镇定，轻飘飘一笑，扭头对跟了她两层楼的影子无奈开口，“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邵钰微微一怔，冷着个脸从阴影出走出来。苏冷也不打算走了，漫不经心往栏杆一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是吧，听说你和杨易杰分手了？”
    “贱人。”
    邵钰心中一刺，深吸口气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王至许吊儿郎当直起身体，冲邵钰扬了扬下巴：“我说什么来着，杨易杰和她肯定又勾搭上了，不然你以为覃立容能这么容易放她过关。而且你和杨易杰分手的消息没传开吧？”
    听他们两人颇为熟络的交谈，苏冷忽然想起来件事，这俩货好像现在是同班来着。
    “苏冷，去年校庆的时候我警告过你，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怎么，被季见予玩腻了又回头找前男友，你和李尤尖还真是好姐妹啊，就擅长勾搭不同男人享受他们都是你们裙下之臣那种感受是吧。”
    苏冷抬起手拦了一下，表情很嫌弃，“首先，我和季见予没分手，要玩腻也是我把他玩腻。还有，你说起李尤尖，我突然想起来去年欺负李尤尖那帮人是你姐妹吧。”
    邵钰没想到苏冷会如此狂妄，不仅面对她和王至许一头一尾夹击无动于衷，还有要和她清算旧账的架势。
    “和她废什么话。”王至许很不耐烦，整个人阴阴森森，“苏冷，要算账是吧，走着啊，不是传闻你校外有群江湖朋友吗。”
    苏冷投去一记冷笑，“王至许，我原本以为你这个人只是嘴贱手贱，没想到你是真没种啊，心眼子比屁眼还小。”苏冷眯眼故作夸张比了个手势。
    王至许嘴都气歪，表情狰狞直接拎起书包带甩出去，咬牙狠骂，“我操你妈……”
    “啊！”
    苏冷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且她根本不会打架，在外面和人起冲突，她和陈弥只会动嘴。王至许突然一书包砸过来，她慌得要死，下意识抱头躲避，脚步都不会挪。
    邵钰显然也被吓到了，她是想今晚堵苏冷，新仇旧恨一并报了。她那群姐妹都在操场伺机而动。毕竟苏冷不是李尤尖，要搞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晚王至许私联她，告诉她晚修开始发生的事，第二节课的时候杨易杰又迟迟才回班，一脸阴郁暴躁，她问他怎么了他很直截了当表示他去找苏冷想复合。
    她哭着问那她算什么，杨易杰搓了把脸，还是很坚定地和她说“分手”。
    邵钰心都碎了。
    前几天两人吵得最凶的时候，杨易杰口不择言冲她吼“当初我无缝衔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她已经崩溃过一轮。
    她嫉妒又记恨苏冷，得知王至许和苏冷也有矛盾，就答应他放学一起给苏冷好看。
    可邵钰没想过在教学区域就这么明目张胆，她还在愣在原地，突然被一股急遽又猛烈的力量狠狠推到一边。
    邵玉痛呼一声，感觉自己肋骨都要断掉。
    前后不过两秒时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等邵钰缓过劲定睛一看，游其森已经将手腕一转，毫不客气把背包砸到王至许脸上。
    “我操你妈游其森！”
    游其森漫不经心蹙眉一笑，“来来去去就只会骂这一句，找人撩什么架？”
    这句话莫名戳中苏冷笑点，她躲在游其森身后捂嘴“扑哧”一笑，这一幕落在邵钰眼里，原本溃散的思绪正要慢慢聚拢，没想到沃寒露又紧接着出现站在高处乐呵。
    “我当谁这么社会呢，在教学楼就敢明目张胆堵人，好怕怕哟。”
    她身后跟的几个一班女生，平时和她还有苏冷关系不错，都是家里有点权势的富家女，沃寒露阴阳怪气装吓破胆之后，一群人不约而同跟着附和，气势有压倒性优势。
    王至许气得整颗脑袋涨红，恶狠狠瞪着苏冷和游其森，正想说什么，游其森懒懒散散把他话堵回去了：“是你该给老子等着。”
    王至许表情一滞，爆红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怔忪，偏头吐了口唾沫，灰溜溜走了。
    沃寒露踩了脚邵钰影子，“你还不滚？”
    邵钰气结，忍住喉间一阵酸胀跑开。
    今天这种情况，只差一个季见予，邵钰知道自己和王至许算幸运的。不然，他们一班声名在外的“四人帮”，凑齐了谁都不是他们对手。
    “咦”，混乱环境里，游其森听到自己家肩膀后面细细软软一声，急忙扭头询问，“你没事吧？”
    苏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仰着脑袋，眼睛眨都不眨盯着他看。
    游其森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出来，漫不经心一抹慵懒戏谑，实际上他的目光是阴冷的，薄唇紧抿，下颌都隐隐发白。
    被她看久了，他倒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眉头舒展朗朗一笑，“傻了？”
    苏冷也回给他一记勘破的笑，眼睛明亮，几缕碎发遮挡在雾蒙蒙眉间，瞬间被吹散了。
    游其森想起这学期开学第一天。
    苏冷神游碰上他也走神却是为她专注的目光，找到同盟一般松快又得意的那抹笑意。
    也是如此动人。
    *
    几人作伴回宿舍，先到男生楼，游其森拐走了。苏冷忽然松开挽着沃寒露的手，说自己想抽个烟再回去。
    “我陪你？”
    苏冷推她一把，“你又不能陪我抽。”
    沃寒露略一挑眉，让她早点回去就跟着前面几个女生有说有笑走进了宿舍楼。
    苏冷把书包口袋翻遍，发现烟盒空了，打火机没带，小腹那块捉摸不定的缩痛感骤然加重，她倒吸口凉气，慢吞吞拖着步子往小卖部走。
    进门时，险些和里面冲出来的一个影子相撞，苏冷心情糟糕，不想道歉只想骂人。
    一抬眼，看到是游其森有些怔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