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雪。初泪

    12月24日。深夜一点。
    「很遗憾。下次患者再病发，就请不要按呼叫器。让他，就这样离开吧。」医生抱歉地鞠躬，走出房间。
    蓝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痛哭得不省人事。担心太太的蓝先生将雨阴託付给晴里照顾，就带着太太回去休息了。
    「永别了，爸爸，妈妈……」雨阴闭着眼睛轻唤，心在流泪。
    只剩最后一天了。
    第三天，他要看见他自己笑。
    ???
    早上五点。
    雨阴睁开惺忪睡眼。晴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熟睡。
    雨阴起身，开啟摆在床边桌上的dv机，镜头转向睡得正香的晴里。
    「那什么pose啊，模仿淑女吗？」雨阴批评她睡觉的姿势。
    「唔！」突然，电流彷彿穿过全身。身体肌肉，甚至骨头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病发了。
    他冒着冷汗，手胡乱挥着，总算摸到了床头的呼叫器。正当他准备按下的时候，医生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请不要按呼叫器，让他就这样离开吧…...」
    不行。不能按呼叫器。
    他甩开呼叫器，紧抓着衣物，强忍这彷彿要将他撕裂般的痛处。
    他抬眼，看着熟睡中的晴里，心里挣扎着。
    还不能死，再撑一下！一下就好！还有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
    雨阴艰难地挺起身体，拖着疼痛的身驱，用手臂撑起全身的重量，慢慢地往晴里的方向爬去。
    还差一点！
    雨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辛地抬头。玻璃窗上，反射着他的倒影。
    他看见，自己笑了。
    ???
    「雨阴，你怎么了？」
    「晴里！快醒醒！」
    「这是怎么回事？」
    「嗯……」晴里在吵闹声中醒过来。
    醒来之后，晴里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个重物压住，导致肩膀酸痛。疑惑地低头一看，晴里发现雨阴不知何时睡在了她的身上。他面朝下，额头压在她的肩膀。
    「喂，雨阴，起来了啦。你很重耶。」晴里摇摇他的胳膊。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瞬间呆住了。她抬起碰过他的那隻手。
    好冷。
    怎么会这样？晴里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晴里在心里默念。
    「雨阴，我说雨阴。快起来……」她的声音颤抖着。
    还是没反应。
    蓝夫妇也发现了异常，把雨阴从晴里的身上拉离。
    「扑通！」
    剧烈的打击后，晴里的心一沉，忘记瞭如何跳动。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雨阴，不能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她想要尖叫，但震惊过度的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动弹不得。
    脑袋一片空白。
    蓝夫妇紧拥着雨阴，趴在他的身上哭泣着。病房里，只听得见悲痛欲绝的饮泣。
    但是不管蓝夫妇哭得再凄惨??，再怎么拼命恳求，雨阴却那么的狠心，不肯睁开眼睛……
    晴里端详着他苍白的脸。
    雨阴的脸颊上有着两行明显的泪痕。但是为什么，他会笑呢……？
    ???
    12月25日。
    「快点拿好东西去科学实验室！」巧慧拉开嗓子，在讲台上命令着。
    小明不耐烦地吼：「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拜託你不要像个机器人一直重复啦！」
    「你说我什么？！」
    晴里对他们的斗嘴已经习以为常。她笑着叹气，先行离开课室。
    科学实验室与课室有些距离，必经之路是学校的花园。
    十二月，天气转凉后，花园里的花朵已经凋谢，让人看着有些感伤。
    经过花园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叫唤着她的名字。
    「晴里小姐！」
    她回头，蓝太太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走来。
    「伯母。」晴里停下脚步，礼貌地打声招呼。
    蓝太太把袋子塞进了她的怀里，「是你落在医院的东西哦。」
    晴里打开袋子，里面躺在她的dv机。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专程送来。」
    「也不是，我是来替雨阴办退学的。」蓝太太露出寂寞的神情。她伸手，赏识地摸摸晴里的头，「你跟那孩子说的一样呢。」
    「嗯？」晴里不明白她说的话。
    蓝太太收回抚摸她的手，笑说：「雨阴那孩子曾经说过，说你绝对不会哭。」
    晴里愣了一下，微笑，「是吗？」
    蓝太太挥手道别，也感谢她在雨阴在世期间抽空来照顾他。
    「能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晴里目送蓝太太离开。
    晴里坐到公园的长椅上，掏出dv机，放在大腿。过后，她才发现还有一张纸被压在dv机下面。她好奇地拿出来，打开一看。
    才一摊开，一枚银色的东西掉出来。晴里眼明手快地接住，凑近来看。
    是圣诞布丁里的那枚银色戒指。
    戒指被雨阴的画包裹着。她打开画纸，观赏着画里的少女。
    画里的少女是她。
    她流着泪，却在奔跑着。
    「什么意思？」她用不同的角度观察这幅画，没有一个结论。
    晴里把画和戒指收回袋子，拿起搁在腿上的dv机，播放了之前与他一起时录製的影片。
    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放映。
    忽然，dv机出现一个她没见过的画面。背景很暗，是在病房里。月光透过玻璃窗，依稀照射进来。
    晴里赫然发现，坐在椅子上睡觉的，不正是自己吗？
    晴里紧张地睁大眼睛，不记得自己几时录过这段影像。
    这时，画面出现了雨阴。
    他的额头佈满了汗水，用尽力气，爬到她的面前。雨阴艰难地撑起身驱，双手抵在她的肩上，眼眸直直地望着她。
    他辛苦地开口，在她的耳边呢喃。嘴里吐出了的话断断续续的。
    说完后，两行清澈的泪水从雨阴的眼角流下。倒下之前，他的嘴角缓缓，往上扬。雨阴靠过去，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嘟……」医仪器传来的，是生命结束的声音。
    晴里的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摊坐在花园的草地上。
    冰冷的东西贴在晴里的脸庞，她呆洩地抬头。白色的雪花从银灰色的空中悠悠飘落，像满天白色的蝴蝶在迎风起舞。
    「啊，是初雪。」班上的同学走到花园时，发现新大陆似的叫着。
    「今年是白色圣诞呢。」
    「传说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就能够永远在一起哦。」
    「好浪漫哪……」
    初雪。
    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就能够永远在一起。
    如今，晴里唯一想一起欣赏初雪的那个人，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晴里？！」巧慧发现跪倒在地上的晴里，马上奔了过去。其他同学也担心地随着巧慧，纷纷过去关心她。
    巧慧蹲在晴里面前，问道：「怎么了？」
    「……雨阴……雨……阴……」晴里紧抱着怀里的dv机，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晴里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眼眶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
    她在哭。
    她长大后，第一次流泪了。但是，她不愿擦乾，也不愿停止哭泣。就因为，他离开前，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
    「真正坚强的不是不哭泣的人，而是流着泪，但依然向前奔跑的人……」
    围住的同学们沉寂了。
    「雨……呜……」
    「……喂，不要哭啊……可恶……呜……」
    「雨阴……」
    逞强的同学们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忧伤，陆陆续续地放声大哭。
    学校花园里，同学们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初雪不停落下，把大地染成一片忧鬱的雪白色。
    没有他的圣诞节来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