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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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重元围困信州的大军在扎下营盘后的次日一早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近八万宋军和五万女真人拼死抵抗,单薄的信州城防已经很久没有修缮,漏洞处处都有,好在耶律重元的大军没有重型的攻城武器,只能靠蛮力用钩索或者简易的云梯往城头爬,这给了守城的军队太多的机会。
    这恐怕是史上最为野蛮血腥的一场攻城防守战,一连三天,四城的城墙上永远都爬满了攻城的辽兵,城头上的守军将箭支射完了,用石头砸,用长杆桶,烧了开水往下浇,抱着往下跳,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攻城的不断用钩索把人抓下城墙,下边的弓箭手没日没夜的往城头射箭,根本不管敌我混杂。
    城下的尸体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第一天的尸体在第二天又被踩踏成肉泥,然后再被第二天倒下的尸体掩盖,信州城边护城河的水已经染成了血红色,成了一座残破的城市边流动的血色飘带。
    攻城的损失巨大,但耶律重元不在乎,当他得知城内的宋军并非是全部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宋人的战略意图,但辛辛苦苦追了几天,将这八万宋军赶进了信州城,岂能让他们逃脱,所以他压根就没想造什么器械,而是简单粗暴的直接用人海战术将他们快速绞杀,然后再回救临潢府也不迟。
    事情进展的不如所想,本以为猛攻之下一日可破的城池,三天时间居然还在胶着,伤亡已逾六万;虽然守城的宋军也死了好几万,但城却还没攻下,耶律重元很不爽,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第四日清晨,耶律重元将雪藏了数日的精锐部族兵十万尽数调上战场,这是他从前线带回来的精锐部队,本打算养精蓄锐对付攻击临潢府的宋军,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派出去。
    守城的宋军和女真族士兵明显感到了不同,辽军的攻城部队比前几日强了许多,不仅是装备更为精良,身手也更灵活,加上城内守军死亡超过三万,只剩下九万多可战之兵,而且疲惫万分。
    在辽军攻势正盛的时候,完颜虎的私心带来了灾难性的损失,他带来的五万兵马中有一半竟然是龙州的降兵,关键时候降兵们忽然反水,在城头乱砍身边的宋军和女真士兵,顿时形势大乱,西门城墙宣告失守。
    完颜虎极力率众反扑,但已经回天无力,辽军潮水一般的涌上信州城头,势头无法阻挡。
    王朝把守着东北两面城墙,西面城墙失守的消息传来,王朝知道大势已去,他知道必须要迅速撤离信州了;半个时辰之后,王朝率领四万宋军从北门突围,凭借悍不畏死的冲杀,最终带着两万宋军冲出兵力最薄弱的北门突围而去。
    耶律重元虽然愤怒,但他知道也没时间再去追人,下令将城中所有宋军和女真士兵统统诛杀,午时时分信州之战降下帷幕,辽军付出九万人的代价,强行将据守信州的八万宋军和五万完颜虎的大军击溃;宋军突围逃出两万,完颜虎力战而死,守军战死七万,三万被俘后枭首。
    耶律重元知道不能耽搁,仅仅休整了下午和一个晚上,次日一早便率领剩余的十六万大军急速回归临潢府。
    第九六五章辗转腾挪(六)
    大宋朝廷上下近日争吵不休,争吵的内容便是,在侦察到辽军悄悄从前线调走十万大军,并大肆修建防御工事似乎不再进攻之后,是否要主动进攻的问题。
    晏殊夏竦第一次真正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们力促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反攻,不仅是因为敌我的态势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辽军已经在修筑工事做出防守之态,更是因为苏锦大军入辽数月连日征战,辽人调回的十万又很明显是去围剿他们的,如不反攻,苏锦的处境将极为凶险。
    晏殊自不必说,虽然在不少事情上和苏锦意见相左,但晏殊知道,无论何时,苏锦都和自己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晏碧云数次回晏府探望,虽然侄女儿关于国事一概不提,但憔悴的容颜和强颜欢笑的表情焉能逃过晏殊的眼睛。
    夏竦更是不必说了,夏思菱于十月初产下男婴,按照约定,苏锦会将这个男婴改为夏姓,延续夏家香火,但夏思菱的情形却教人担忧,思念和担心让产后的夏思菱虚弱不堪,一丁点的奶水也没有,只的寻了奶娘喂奶;夏竦不顾军务繁忙,多次回京探望,对于皇上不下令进攻的态度更是深深的失望。
    当然,反对者有反对者的理由,张尧佐等朝臣认为,当初苏锦发兵之前定下的反攻时机是拿下辽都上京,如今上京并未拿下,辽人的心理防线并未崩溃,此刻贸然反攻,岂不是正中辽人的下怀。
    赵祯犹疑不决,他决定招范仲淹和韩琦回京参议此事,两位前线统帅对形势的判断应该更加的准确。
    就在信州告破的当日,大宋的廷议也正式展开,双方唇枪舌剑争吵不休,张尧佐有皇上撑腰丝毫不惧宰相晏殊,慷慨陈词脸红脖子粗。
    “皇上,晏相所言明显带有私人情谊在内,目前我境内辽军尚有四十万,这不是个小数目,贸然出击一旦出了差错,岂非自毁社稷?第三道防线离京城不到两百里,一旦被破,辽军旦夕可兵临城下,晏相难道置京城和皇上的安危于不顾么?”
    韩绛等人连声附和,称皇上和京城的安危乃重中之重。
    晏殊怒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当初辽人七十万尚未能攻到京城,如今只有四十万却说什么京城危急,你是何居心?如今南方叛乱已平定,狄将军率平叛之军加入战场,此消彼长之下我大宋军无论人数还是士气上均具备反攻的条件,加之苏锦大军深入敌后纵横往来,下辽国十五城,辽人已经苦不堪言,这时候不出兵,难道等辽人调集兵马剿灭了苏锦大军之后再进攻?简直是笑话。”
    夏竦也道:“晏相所言极是,当初定下的大计便是苏大人进军辽人肺腑,攻敌之不得不救,这样便可减轻前线压力,趁着辽军回援之时,我大军全力进攻,教敌首尾难顾,如今为何又出尔反尔,这不是将苏锦的二十万人卖给辽人了么?”
    赵祯吁了口气,看着杜衍道:“杜枢密,你作何打算?”
    杜衍本欲置身事外,对目前的形势他还没有确切的判断,赵祯点名问及,他倒有些答不上来。
    赵祯皱眉道:“在这个时候,杜枢密难道没有考虑过进退之事么?”
    杜衍忙道:“皇上,臣自然是考虑过,当初定下计划是苏锦大军攻破上京,强迫辽军全线回撤,而目前的情形是苏锦大军并未攻下上京,但下十五城,夺东京辽阳府,取得的成果也自不菲,但辽人并未全线回援,只是抽调十万人马守卫上京并围剿苏锦,这种情形下,该不该即刻反击,臣确实难以斟酌。”
    晏殊气的差点大骂杜衍,此人终于还是倒向了张尧佐的一方,说难以斟酌,便是不适合出兵之意了。
    赵祯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很想下令出击荡平辽国完成万世不朽之业,另一方面他真的是有些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很明显,苏锦在辽国境内的破坏性不如预期的那么强大,他知道苏锦的处境很是艰难,但一旦下了进攻的命令,就意味着和辽人真刀真枪的干了,如果兵败崩溃,不但吞并辽国的梦想破灭,汴梁城必将不保,因为离得太近了。
    张尧佐等人提出担心的时候,正击中他心中的软肋,他数次自省,终觉得自己不能激进,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他更偏向于保守一点。
    但这样一来,给主张进攻的臣子们一个错觉,那便是不遵守战前定下的策略,置苏锦的生死于不顾;这是赵祯不愿看到的,不过赵祯也没太在意,因为说到底,苏锦固然重要,但若拿他和自己的江山社稷来取舍,答案不言而喻。
    “范爱卿,韩爱卿,你们两位的意见如何?”
    范仲淹和韩琦一直站在队列没说话,他们能被重新启用得益于苏锦的推荐,但他们也知道,皇上对他们两人依旧怀有芥蒂,低调一些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就目前形势而言,臣以为可攻可不攻。”范仲淹道。
    “这是什么话,范爱卿何时变得如此世故起来,可便是可,不可便是不可,什么药无可无不可?”赵祯不悦的道。
    “皇上且听臣道来,敌我形势如今大有转变,辽人强势之期已过,如今他们不得不回兵围剿苏大人的大军,此时进攻确实是个好时机,而且臣也敢保证,即便进攻失利,也不至于连京城都守不住,这一点张大人有些杞人忧天了。”
    “哦?那岂非是说赞同现在出击了?”
    范仲淹道:“皇上,虽然此时进攻可缓解苏大人的压力,并不至于酿成大祸,但纯粹从军事上而言,并非最好的时机;寒冬已至,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即将到来,若是雪后出击,辽人骑兵的优势将大打折扣,胜算将更大,而且苏大人在辽人腹内纵横数月,辽国上京道及东京道城池被毁,粮食物资被毁,流民增多,到了雪后,这样的问题更是严重,越往后拖,辽人越无心恋战,胜算便越大;只是时间越久,苏大人他们能够活着回来的希望便越渺茫了,臣无法取舍,求皇上圣裁。”
    赵祯大翻白眼,恨得牙根痒痒的,范仲淹是将一个选择题摆在自己面前,当着群臣的面指着鼻子问他,你是要苏锦的死换来必胜,还是要苏锦活着,冒一冒风险;自己如何抉择?虽然很想选择后一种稳妥的办法,但一旦置苏锦生死于不顾,自己这个仁义之君的招牌怕是要砸的稀巴烂了,而且朝中的臣子们估计要个个寒心,晏殊和夏竦和苏锦如今是亲戚关系,苏锦本身在大宋也是名望颇高的人物,这么做的后果不堪想象。
    赵祯皱眉思量,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打。
    “皇上,这还用想么?”有人沉声道,众人看去,那是御史中丞包拯。
    “苏大人乃是我大宋瑰宝一般的人物,我大宋从陷于辽夏觊觎的险境到如今实力冠绝辽夏两国,苏大人的功劳有目共睹,若无苏大人苦心设计,大宋岂能有如今的气象?如今对辽作战,若无苏大人舍生忘死率兵深入辽人腹地牵制,敢问我边境能熬到今日么?七十万辽军恐早就长驱直入了;有人说苏大人牵制不力,我倒要想问问,你们一个个嘴上振振有词,当初为何不自告奋勇率兵深入辽国?也好教我们看看你们是如何牵制得力的;辽国幅员广大,经营日久,取上京岂是你们想像那般容易?苏大人定是审时度势才选择下十五城纵横滋扰,敢问一句,如果上京云集重兵,苏大人难道还为了拿下上京与敌死磕不成?真是荒唐的言论。”
    众人鸦雀无声,无人出言反驳,对于包拯大家觉得还是躲开些为好,这人说话从不留情面,这时候争论,包拯绝不会口下留情,再说包拯说的确实有道理。
    “臣以为,苏锦一人可抵百万雄兵,如果苏锦这次为辽人所杀,将是我大宋莫大的损失,而且……而且莫怪臣说话耿直,不救苏锦大军,天下百姓和朝中群臣也将寒心之极,臣也不妨袒露心迹,为国捐躯确实是为臣子之义,但为国所弃,恐怕是死不瞑目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包拯请求辞官归隐,再不踏仕途半步。”
    第九六六章辗转腾挪(七)
    群臣哗然,包拯的话有些过分了,就算苏锦战死,也是为国尽忠,但因此便说见死不救,未免言辞过烈,更别说以辞官相胁了。高品质更新
    “包大人,你这是意气用事,皇上在此,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效忠皇上,还是效忠苏锦?”张尧佐敏锐的抓住包拯话中的漏洞,及时发动攻击。
    包拯踏步上前,盯着张尧佐,高大的身形压迫的张尧佐仰首躲避,吐沫星子喷了张尧佐一脸:“小人之辈,你有何资格指手画脚?我们谈论的是国家重臣的生死,你一个庸碌投机之辈,跳梁小丑,有何资格在此谈论?”
    “你,包拯,你太放肆了。”张尧佐脸上涨红,包拯说他是庸碌投机之辈,便是在说他靠着堂侄女儿张贵妃的枕头风得到提拔,这是张尧佐最恼恨别人提及的。
    “包拯,休得放肆。”赵祯威严的道。
    包拯道:“臣说的错了么?张尧佐有何能力当堂入室?皇上前日上朝透露出让其进入中枢之意,臣绝不同意;朝廷命官之职可不是为投机小人所留,而是要肩挑大义,为天下造福的,不是随便馈赠的礼物;今日臣说话也许过于激烈,但臣之言全从公心而出,皇上尽可降罪于我,我包拯宁做诤臣,不当维诺之辈。”
    赵祯气的要命,包拯又臭又硬,自己之所以让他当御史中丞便是看中他这一点,但也给自己增加了许多烦恼,自己的一言一行如果有出格的地方,这个包拯也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弄得自己很尴尬;为了表示自己心胸宽容纳谏如流的仁君之风,赵祯只能忍耐,还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高品质更新
    “包爱卿一片爱国之心朕是知道的,不过今日所议乃是与辽作战之事,怎么扯到张爱卿任职之事上去了?”
    包拯道:“臣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国家得栋梁之才何其不易?历朝盛世不禁需明君还要有良臣,今有良臣,如何能弃之?苏大人率兵在辽国苦战,我等不尽快做些什么以示支援,相反却犹豫不决,这难道是对的么?”
    有了包拯的诤言不惧,群臣开始纷纷大陈胸臆,作为圣贤书熏陶过来的大宋臣子们,在范仲淹做出汴梁不会丢的承诺下,自然是从人性道德上入手,纷纷主张不能眼睁睁看着苏锦的大军在辽境消亡。
    张尧佐等人见状,识相的选择了闭嘴,张尧佐的目标其实很明确,他就是要让苏锦死在辽国,因为晏殊致仕之后,苏锦将是相位的最有力争夺者,在朝中除了苏锦无人在能与己争锋;而且张尧佐通过后宫的枕头风也得知赵祯对苏锦其实根本不像外表那般的宠信,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所以今日他才极力的危言耸听,以汴梁安危来说事,阻止延缓大军反攻。
    可是没想到苏锦在朝中的威望已经如此之高,群臣又是如此的不识抬举,对他这个未来的宰相熟视无睹,张尧佐恨得牙根痒痒,只能暗中记下众人言行,琢磨着以后上位之后再秋后清算。
    赵祯明白该到表态的时候了,此时不但要表态,而且态度要坚决,姿态要高:“诸位爱卿,朕今日真的很是欣慰,我想苏爱卿若是得知今日情形,也必然感激涕零;朕早已下定反攻的决心,没想到诸位爱卿跟朕竟然一拍即合,朕跟黄培胜私下说过,就算是汴梁丢了又如何?苏锦一定要救回来,他是我大宋的大功臣,又不顾生死率兵北伐,我大宋绝不会弃之于不顾,即便他不是苏锦,而是我大宋朝堂上的任何一名爱卿,朕都会优先去考虑他的生死。高品质更新就在”
    除了晏殊杜衍夏竦范仲淹等人,一干官员们几乎要泪流满面了,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了。
    “范仲淹、韩琦、狄青,你三人即刻赶回防线,做好反攻的准备,三司需即刻补充棉衣粮草等物资,一俟时机到来,便立刻报知朕,与辽人死战。”赵祯大声道。
    范仲淹、韩琦、狄青三人是重新划分的宋军左中路三路统帅,范仲淹总领全军,韩琦和狄青为副帅。
    “臣等遵命!”
    “不过启禀皇上,反攻的准备早已做好了,三司的棉粮亦早已到位,就差皇上一声令下了。”范仲淹沉声道。
    赵祯恨不得照着范仲淹满脸的皱纹踹上一脚,他多么想再拖延点时间,希望能在雪后发动,那样会胜算更大,可恶的是,范仲淹等人显然已经不给自己拖延的借口,而三司的军粮军衣早已调拨完毕,这说明在进攻这一点上,范仲淹和晏殊早已达成一致了,可笑自己还召开廷议来议论此事,今日的结果也是他们安排好的。
    赵祯忍住怒气,强笑道:“好好,范爱卿真是未雨绸缪,看来对此战信心十足,早就磨拳搽掌了;既然如此,朕派张尧佐前去监军,你可酌情开始反击了。”
    范仲淹一愣,看了一眼满眼放光的张尧佐,谢恩退下。
    ……
    四天后,宋军展开全面的反攻,在数百里长的战线上,韩琦的左路军,范仲淹的中路军和辽人主力展开盘肠大战,战事胶着无比,但辽军显的准备不足,开战两天后,辽军后撤到宋辽边境一线,大宋丢失的太原府、真定、保定府等数十州府尽数被夺回。
    而让人奇怪的,处于右路的狄青八万兵马却没有进攻的迹象,但十几日之后,辽国南京道东侧临海的营州城下突然出现了宋军的身影,那正是狄青的右路军,狄青诡计多端,竟然征用大量渔船出渤海口往北,将八万大军硬生生从海上越过辽军防线投放到了辽军后方。
    拿下营州之后,这只军队马不停蹄的往北攻击,目标竟然是直指辽军腹地,而且直奔上京而去。
    这正是范仲淹韩琦和狄青等人定下的计策,范仲淹韩琦大军正面进攻,而狄青则带兵突入辽境内往北进击,争取和苏锦回合,再挥军南下里外夹击,这么做既可以在策略上对大战有利,又可以保证苏锦得到援助,不至于被辽人狗急跳墙强行歼灭。
    监军张尧佐还不断的询问为何右军没有行动,韩范两人当然不会和他说实话,张尧佐的心思路人皆知,若是让他知道派狄青入境接应苏锦,这家伙肯定会唧唧歪歪的反对,他是监军,直通皇上,如果他乱说话,难保皇上不会信他的话不准狄青入境。
    ……
    时间推前五日,苏锦的人马昼夜兼程,从乌州和仪坤两城之间的狭小地段逼近了辽都上京。
    上京临潢府是辽人在本土兴建的第一座京城,早在辽人并未南下取得李唐大片土地,以及幽云十六州之时,辽人便是围绕着以临潢府为中心的小片地域中游牧繁衍。
    正因如此,临潢府在辽人心目中的地位及其崇高,那是辽国权利政治经济的中心,即便辽国强大之后另设有其他四京,也从没有动摇上京的地位。
    临潢府是一座超级城市,气势雄伟之极,有‘日’字形的两座城池组北面的叫做皇城周长十里呈六角形,城墙高达三丈余,城楼六座,御敌的箭楼上百;南城名叫汉城,顾名思义为汉人聚集居住之地,周长十七里,呈正方形,墙高两丈,不设敌楼。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上京人口突破六十万,常驻军保持在二十五万之多,而且都是装备精良的宫帐军,整座城池可谓是防守严密,有大军驻扎之时,可说是固若金汤。
    可那是以前的老黄历,如今的上京,人口城防固然依然如故,但驻军却只有五万了,因为抽调而来的二十万兵马已经有十五万被耶律重元调走追着王朝的屁股后面去信州了。
    即便是只有五万拼凑来的部族兵和扈从兵,对于苏锦这九万骑兵而言,也是快难啃的骨头,而且,营盘还没扎下,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形势极为不利。
    第九六七章战临潢(一)
    鹅毛大雪下了整夜,天明之时,整个临潢府内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宋军兵临城下,让留守京城的小皇子耶律洪基大为恐慌,留守上京的尚父张俭赶紧召集京中文武商议御敌之策,张俭比所有的人都更为恐慌,因为他知道这个领军的苏锦便是两年前辽夏贺兰山之战的主谋,那场惨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在梦里还能想起当日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状。
    仁懿皇后、耶律洪基、张俭及上百文武官员罗列皇都西楼大厅之内,七嘴八舌的商议如何防御宋军的攻城,盘点京中的家当,上京都点检司的三万随驾军已经尽数随兴宗前往南方战场,负责宫城护卫的只有上京留守司的五千大宫帐军,再有便是从东北统军司和东京统军司调来的部族兵和扈从兵五万,再加上上京京畿府兵,总数不超过六万人。
    东北统军司和东京统军司本来调过来防守上京的有二十万大军,但耶律重元一纸调令将其中的十五万拉去合兵剿灭苏锦大军去了,以至于偌大一个上京城,只有区区六万守军。
    “皇叔实在是太不像话,将上京兵马尽数调走,却又如何?宋人大军照样兵临城下,我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耶律洪基稚嫩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杀气。
    众人听得出小皇子这是话里有话,但谁也不敢接口,这件事还是少插嘴为妙,皇上立重元为皇太弟,便是说将来的皇位要传于耶律重元,作为长皇子的耶律洪基心里自然会有想法,但目前不是争这个的时候,保住上京才是重中之重。
    仁懿皇后倒是出来说话了:“我儿莫要口不择言,城外宋军只有**万,和传言的二十万大有差距,可见宋人必是分兵了,皇太弟殿下围剿的定是另一部宋军,如今也不要过于慌张,我上京粮草充足,城防坚固,只需坚守住几日,皇太弟闻消息之后必会率兵回援。”
    张俭点头道:“皇后分析的是,皇太弟恐已在回援途中,目前要商议的便是城防之事,六万守军防守按理说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近来宋军战力陡增,且用兵诡诈,还是需要极为谨慎才是。”
    “老尚父大人,您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了。”北院枢密副使耶律坎荣开口道:“哨探来报,城外宋军乃是轻骑突进自北而来,随身并未携带攻城器械,粮草携带的并不多,这场大雪下来,更是宋人的灾难,依我看,不出三日,宋人必会自溃,宋兵如何见识过我北国的严寒?”
    众人纷纷点头道:“耶律大人说的是,别看宋人前几个月嚣张的很,在寒冬面前,他们恐怕要全部变成软脚蟹了。”
    “是啊,他们夏季入我大辽作战,如今是严冬,怕是连棉衣都没有,咱们甚至不需要跟他们作战,他们便会自溃。”
    “……”
    张俭默然不语,心道:我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但你们若知道面对的敌将苏锦是什么样的狠角色,便会慎言瑾行了。
    仁懿皇后看张俭似乎尚有担忧,于是问道:“尚父有话便可明言,这是大计,诸位大人都要直抒己见为好,皇上在南方战场,我母子的安危全系于各位大人,还请考虑周详些。”
    张俭横臂行礼道:“皇后娘娘,几位大人们说的不错,形势对我确实有利,但城外的宋军可不是一般的宋军,带领这只守军的人便是苏锦,他便是当年贺兰山之战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一手导致了我大辽的那场惨败,当年的大战犹在眼前,老夫亲历大战印象深刻;此人机变诡诈,当年我大辽使臣出使宋国谈增币之事,也是这个苏锦搅了局,那件事诸位想必没有忘了吧。”
    “原来是他,这个狡诈的贼子,宋人背信之谋也是出自他手,很好,居然送上门来了,这回新帐旧账一起算。”耶律坎荣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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