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银河掉下的星星

    『有一天，你那不可思议的甜笑，穿过间谈的缝隙，摇醒了我昏眠的青春。』——泰戈尔。
    午后的体育课，运动过后唐姜瀏海被汗水打湿，他拉起衣领擦汗，抱着篮球准备回到教室，不经意一瞥，看见了树下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拿着相机对着自己。
    准确来说，她应该是在拍操场边青春洋溢的全景。
    偷拍被看到了啊，马尾女孩窘迫，放下相机，那双杏眼与唐姜四目相交，她俏皮抬手，像是在道歉。
    她灿然一笑，杏眼如半月弯弯，树影落在她的身上，映的她娇憨可爱，唐姜停住了脚步，心脏漏了一拍。
    那一眼瞬间，操场上奔跑嬉闹的人群都彷彿做了无声处理，少年眼里只有女孩满足开怀的清澈笑容。
    唐姜本是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但那一笑，彷彿山河摇动，星河翻滚，有朵小花，在他的心上盛开。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笑，惊艷了整个青春。
    *
    那年冬天很冷，杨芷在家陪着妈妈处理蔬菜，准备下午跟妈妈梁秀云一起去市场摆摊卖菜。
    她出生在一个小家庭，独生女，父亲杨暉三年前车祸过世，只剩下她与梁秀云相依为命。
    对杨芷来说，没有爸爸固然难过，但她还有妈妈，那就不是无依无靠。
    梁秀云在丈夫过世后，从一个家庭主妇转变为职业妇女，在住家附近的市场卖蔬菜，幸好人间处处有温情，许多人见她一个女人还得照顾女儿，加上她的蔬菜新鲜漂亮，女儿也礼貌乖巧，所以大家都愿意给她捧场。
    杨芷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家状况不好，也不会吵着闹着要买什么。
    努力读书，也是因为学年前三名能得到奖学金，多少可以补贴家用，才会这么认真念书。
    周末，杨芷写完作业，想陪梁秀云一起出门卖菜，但锋面来袭，特别寒冷，梁秀云心疼女儿，于是让她留在家看家。
    说不过妈妈，杨芷只好顺从，听话看家。
    她在客厅复习着歷史，休息片刻转了电视，停在电影台，不由被那部电影吸引了目光。
    女子躺在雪地中，色调简单偏灰，电影画面看起来安静简单，清秀好看的日本女演员从雪地坐起，接着切了个远景，照着这片白雪靄靄。
    杨芷抬眼，看见右上角的片名，写着《情书》。
    那天她用了两个小时，守在电视前，看完了日本经典爱情电影《情书》，对北海道心生嚮往，迷上了柏原崇，思考着男藤井树到底有没有爱过渡边博子。
    让杨芷喜欢的，更是《情书》中那淡淡遗憾，学生时期的暗恋，男藤井树至始至终没说出口，女藤井树也没翻过那张借书卡。
    结尾，夹在《追忆似水年华》的借书卡被女藤井树翻了过来，才终于得到这迟来多年却已无法回应的告白。
    看完很寧静，后劲却很强，下着雪的小樽很美，窗边看书的柏原崇非常乾净迷人。
    那就是开端，她记忆中与唐姜第一次见面的起因。
    基于对《情书》的喜爱，隔天上学日，杨芷想着要读读电影原着，趁着下午课馀时间，去了趟图书馆。
    搜寻着馆藏书籍，确定学校真有这本书后，她走上图书馆二楼，循着记忆中的资讯，在日文书籍区找到了那本书。
    书柜靠近落地窗，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木製书柜上，景色格外温暖，穿着厚外套的少女因为寒冷，将手缩进袖口里，她抱着几本书，总算找到她最想看那本。
    杨芷眼睛一亮，但特别无奈的事情发生了。
    十六岁的杨芷身高不高，差一公分一米六，虽然她总是以四捨五入为由到处告诉大家自己一米六，但事实上，她就是159公分。
    那本书放得太高了，杨芷埋怨，怎能将经典小说放那么高，她眉头紧锁，踮起脚尖，她就不信她拿不到。
    不服输的她伸长了手，碰上书脊那刻，有一隻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白皙的手将《情书》从书柜上取了下来。
    杨芷错愕，来抢书的吗？转过头仰望，视线对上了那隻手的主人，看见了那双如万丈星辰的鹿眼。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浅橙色暖阳照在少年脸上，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看起来格外乾净，乌黑的头发被阳光照了带些浅棕，许是因为女孩神情略微愤慨，让他有一瞬侷促不安。手上还拿着那本书，他的五官精緻，彷彿是天神雕刻出来的毕业作品。
    然后就是那双眼。
    是漫天银河不小心落下的一颗星，落在了人间，掉进了她心里。
    本还生气的杨芷在看见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后，瞬间收起了脾气，略微茫然的指着他手上的那本书：「你也要借这本吗？」
    毕竟，对着这么漂亮乾净的眼睛，这样白白净净的少年，谁还生的了气？
    男孩耳根微红，看着手上的书籍，扑闪着那双眼，睫毛很长，像是蝶翼拍打着一样好看。
    杨芷不知道他为何不回答，他若直说了，自己也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当然会让给他啊。
    她又问了一次：「同学，你也要借这本书吗？」
    男孩踌躇了好一会，对上杨芷那双明亮杏眼，看着她试探的神情，故作镇定：「你想看吗？」
    怎么变成问她了呢？杨芷虽愕然，但还是点头解释：「没关係，你想看的话可以先——」
    「拿去。」男孩将《情书》放在杨芷抱着的那几本书上，移开目光，抬起空着的手遮着自己的嘴巴。
    这下杨芷更加讶异，又将书拿向男孩：「没关係，我不急。」
    「我也不急。」男孩摇头，退了一步，视线不敢与杨芷对视太长时间：「你看完我再来借。」
    男孩转身就走，抬头挺胸，脚步却有些僵硬，穿着制服白衬衫的背影有着未被尘世喧嚣疲惫沾染过的清澈天真。
    杨芷凝望着他僵硬的背影，不由微笑，电光一闪，对这人的印象如潮水涌至：「同学，你——」
    男孩转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她双手抱着那些书，笑的娇憨可爱，杏眼如月牙弯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重重跳了一下，接着加速。
    「你是一班的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好像叫唐什么……」杨芷抱着书思考，遮住了带笑的嘴角：「算了，总之大概下礼拜我会拿来还，你到时候再来借。」
    男孩僵硬的点了点头，故作酷帅的转过头，走了三步，突然停止，想起什么，深呼吸一口，回头：「……我叫唐姜，姜子牙的姜，一班的唐姜。」
    夕阳正好照在唐姜的身上，他不苟言笑，眼神却纯粹。
    她知道那颗星星的名字了。
    「你名字好酷。」杨芷微笑点头，心中默念了一次，才自我介绍：「我叫杨芷，五班的杨芷，草字头再一个停止的止。」
    唐姜抿嘴，嗯了一声，走下楼消失在杨芷的视线之中。
    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了。
    杨芷看着手上的《情书》，不自主轻声唤了一声：「唐姜。」
    冬天很冷，阳光很暖。
    她在午后捡到了颗银河掉落的星，彷彿默念他的名字，就能把星星揉进怀里珍藏。
    迅速走下楼，唐姜衝忙走回教室，就怕再不走，那濒临失控的心跳就会被杨芷发现。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好差几分就要上课，唐姜趴在桌上，不愿同学们注意到自己此刻红了的脸。
    杨芷抱着书走过走廊，经过一班时，无意间看了教室一眼，唐姜立刻趴下，把自己藏在臂窝里。
    藏在臂窝里的嘴角上扬，止不住的心情好。
    唐姜再度抬头，杨芷已经消失在视线内，上课鐘响，老师在这时走进教室。
    但他扬起的嘴角依然落不下，那双漂亮鹿眼笑的弯弯，心跳还是很快。
    那天下午，任谁都看得出，唐姜心情非常非常好。
    和她说到话了。
    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了。
    最让他开心的是——
    杨芷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