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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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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凌捏着袖子里平意,不用她再想办法套齐世言的话了。所有的不解,都在这顿饭间烟消云散。
    齐清猗坐在那,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从当年无忧公主和亲说起,一直讲到当晚落胎。
    薛凌甚至知道了永乐公主落水的真相。几个月前,魏熠生辰,永乐公主到陈王府作贺,齐清猗曾求她帮忙给无忧公主立个衣冠冢。
    结果办这件事的时候,永乐公主知道了无忧死因,怕魏塱灭口,所以不得不装作失忆自保。没想到魏塱更狠,直接杀了她母妃来试探。
    永乐公主恨死了魏塱,更恨齐清猗。她认为当年无忧是齐世言送的嫁,齐清猗肯定是知道其中内幕,故意陷害她。于生辰当晚,亲自动手给齐清猗灌的药。
    薛凌叹了气,怪不得没防住。她压根不知道齐清猗和永乐公主的事,怎么能想到这些。
    永乐公主当晚说了不少狠话,包括魏熠也要死之类的。第二日魏忠就动了手,齐清猗自然就不会怀疑到薛凌头上。除了恨自己多嘴,剩下的,自然就是对齐世言的满心失望。她和永乐公主一样,认为齐世言不可能不知情。
    那是自己的亲表妹,要喊阿爹一声舅舅的。自己的阿爹,竟然勾结魏塱送她去死啊。
    齐清猗笑的讽刺,丁点也舍不得遗漏,讲着她当晚是如何被哄骗进了一间空屋子,永乐公主又是如何描述的无忧之死,最后又如何按着她灌了药,丢入花园里。
    讲完盯着齐世言问:“阿爹,是不是你,这一切事件的背后?是不是你?”
    薛凌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听的了,站起来往外走,何必参合人家俩父女的家事呢。再有什么要知道的,似乎去找永乐公主来的更快些。
    走到门口处,却被门旁边蹲着的人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是齐清霏又是谁,薛凌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没走?”
    齐清霏抬起头来,把捂着嘴的手拿开,看着薛凌喊:“薛姐姐。”
    齐清霏喊的不是“三姐姐”,而是“薛姐姐”。灯火余光之下,可见少女泪盈于睫,脸上也是湿糥一片,显然是躲在这,什么都听见了。
    薛凌今晚知道了太多缘由,一颗心本来放了大半,这会又纠了起来。她并不想齐清霏知道这些。齐清猗与齐世言还在声嘶力竭,互揭老底。
    齐世言说齐清猗为了肚子一坨肉,想全家入地狱。
    齐清猗道齐世言道貌岸然,陷害忠良,还巧舌如簧。
    薛凌拖着齐清霏要走,齐清霏死死的把身子靠在墙上,拼命抵抗。薛凌不好用强,僵持了一会,只能放了手。叹了一口气,干脆自己也坐在了门侧台阶上。
    星河如织,齐清霏问:“薛姐姐,是不是真的?”
    真真假假,如何说呢?薛凌捏着袖子里平意,不知要从哪给齐清霏讲起。这桩三年前的旧案,源头既然是魏塱,那牵扯的,自然是整个天下。
    高门至相府霍家,蝼蚁如明县渔村。轻,是几家臣子,重,是西北万民。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爹爹害死了无忧表姐,是不是爹爹害大姐姐落胎,是不是我爹,害了你爹”?齐清霏坐到薛凌身边,泪水涟涟。她这会颤抖不已,那碗银耳羹,有毒,且差点就被自己吃进肚子里。自己的爹爹,想杀人。
    “你早些回去睡吧,不要参合这些事”。薛凌一狠心,站起来自己先走掉了。
    她没办法回答那个是不是。说是,齐世言算什么东西,洪流挟裹着的一根稻草罢了,被人推着向前。难听一点,他配承担这些事吗?说不是,又凭什么不是?齐世言当年全程督办了无忧公主和亲,怎会不知其中有诈。不求他力挽狂澜,哪怕是私下给薛弋寒透露一下消息呢。以阿爹的能力,断然不会让无忧公主去死,也就无后来薛宋祸事,更加不会有齐清猗今日落胎。
    可他为了一己之私无动于衷,任凭旁人洪水滔天。事发之后,更是装聋作哑,最后还想利用一个无辜孤女的清白来全身而退。
    机关算尽,算不过天,彻底把自己算了进去。
    “为臣,你不敢为先帝开口,为父,你不敢为女儿发声。什么齐家,什么治国。阿爹,这就是个笑话”。屋里齐清猗还未停歇。
    齐世言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只剩嘴里嘟囔“我都是为了你们,我都是为了你们。”
    “不要吵了”齐清霏坐在那,无力的说了一句。声如蚊吶,天地之间谁也没听见。她觉得屋子里污秽十足,自己都不敢把脚跨进去。她刚刚多希望薛凌能给她个否定的回答,可薛凌走掉了,一个字也未开口。
    把手放到耳朵上捂住,里头声音才小了些。齐清霏双目空洞,瞧着远方无边夜色,想起初见薛凌那一日。
    她喊了数月的三姐姐,什么杂耍班子,什么青楼出身,都是骗人的。然而这不是最大的骗子。最大的骗子,是屋里那位爹。
    她还有些时日,方到及笄之龄。闺阁女儿,甚少了解家国大事。但叛贼薛弋寒,又有几人不知呢,何况她有个征战沙场的英雄梦。总是偷偷摸摸的翻过一些话本子,当年薛宋……
    薛宋………齐清霏脸色骤变,站起来飞快的往薛凌院子跑。她一直觉得她的苏哥哥对三姐姐十分上心,好几次吃味,苏哥哥都说是故友。
    故友,是什么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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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尘埃
    齐清霏没有找到薛凌。薛凌哪儿还在府里呆的住,回屋收拾了些银钱,三两下的就翻出了府。呼吸了些新鲜空气,才记起那碗银耳羹的事。齐世言这狗东西竟然想毒死自己,自己也没个防备,若不是不太喜甜,不知道今晚要出什么事。
    薛凌径直往陶弘之的铺子走,那卖的东西齐全,有暗器有毒药,自己也是老主顾了。
    既然有毒药,就该有解药罢。
    到了铺子门口,才发现已经打烊了。薛凌扣了两下门无人应,只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大门,有点不死心,瞅了瞅四周无人,绕道后院处,扶着墙翻身就跳了进去。
    拍了拍手上灰尘,凭着那晚的记忆,往那晚与陶弘之喝酒的小阁楼找。这店铺不甚大,街上还有人家挂着灯,余光照的此处也不算太黑。她很快就摸到了地方,可惜里头好像也是空无一人,只能打算明天再来了。
    谁知她刚转身,后头门自动打开,什么东西破风而来。薛凌急忙侧身,滑出袖箭平意,听声辨位,挡下来一堆七零八碎的玩意,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这狗日的居然是个黑店”薛凌暗恨自己平常没留神,赶紧找了几个落脚点,飞身到房梁上,想抽个暗器空档走,忙中不知道是踩了什么地方,院里一瞬灯火通明。
    陶弘之从里屋走出来,双手背在背后,望着薛凌藏身的地方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不妨现身一见”。
    “我怕一现身就没命啦”。薛凌看陶弘之走出来,才知道这人原来在屋子里。大晚上的不点灯,也是奇怪的很。没有立马下来,只是不再隐藏身形,还顺着墙壁坐到了房梁上。夜风吹的身上裙摆飘荡,绽开如花朵,甚是好看。
    陶弘之这才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手心里的什么东西也顺着胳膊滑到袖子里。道:“原来是薛小姐,何以不走正门。”
    薛凌从房梁上跳下,一点也没有被人抓包的愧疚之感,信口道:“你家打烊了,偏我急着要,就进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可好,倒不如不来,差点丢了命。”说着走到陶弘之身前,一指门里头:“难道不邀我进去坐坐?”
    陶弘之见过薛凌舞剑,知她身手不错。但见她此时安然无恙,心里还是有些别样情绪,只是没有显山露水,笑着对薛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陶家几代以刀剑物事为营生,然铁器一物是朝廷的重点关注对象,故而民间这行,大多是给一些人提供随身武器,这里头又囊括了暗器毒药各种精细物件。他吃这行饭,用在自己院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没想到薛凌竟然毫发无伤。
    “此处简陋,招待不周。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两人坐定,陶弘之一边煮着壶里茶水,一边问。
    薛凌把怀里银票都掏出来,拍在桌子上道:“买药”。刚刚生死走了一遭,觉得陶弘之身上古怪不轻。但京中行当,也没几个不古怪,如那苏夫人,何止是古怪,都快成精了。自己少管闲事,赶紧买完东西走人,免得节外生枝。
    自家铺子里有什么药,陶弘之清楚的很,他听出薛凌语气跟以往不同,将银票抓到自己面前点了点,笑着道:“店里最好的药,也卖不了这个价,可是薛小姐要的多?”
    “不多,我只想知道有什么药能解百毒。”
    陶弘之又把一堆银票推回薛凌面前,道:“那这银子是赚不着了,小店没有此物。”
    薛凌顿了顿,抓起银票纠结着要不要换一家问问。
    陶弘之似是看穿了她心思,道:“薛小姐不必费心,便是寻遍天下,也断然不可能有此物存在。茶水就好了,不妨用些再走。”
    陶弘之铺子里的东西,在京中确实是顶尖。他要是没有,别的地儿还真不一定有。念及此,薛凌决定还是先哄哄,假笑了两声,道:“不走不走。京中最好的铺子也就你这了,你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的。”
    然而她拍马屁的本领实在拙劣,无半点讨好之态,反倒像极了少年顽劣。好在此举甚少会惹人厌恶,只觉得有趣的很。
    陶弘之对这句话未置可否,慢悠悠的烹他的茶,等水滚了,将一应用具洗过三遍,放入茶叶,又倒掉头泡,半点工序也不肯省。
    薛凌强压心中不耐,等茶水递到自己面前,端起来一饮而尽。不料茶水滚烫,一时脸颊通红。
    陶弘之小啜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茶,道:“薛小姐做什么事都这般着急吗?”
    薛凌尴尬不已,半天憋出一个字:“渴。”见陶弘之仍盯着自己不答话,又干笑道:“晚饭贪嘴了些,你这到底有没有这种药,我着实急需。”
    陶弘之没回答,替薛凌把空掉的茶碗续满,反而问起别的:“你家中有人中毒了?”
    “没有,是我,是我中毒了。”
    “何时,何地,何种症状”。陶弘之细细打量着薛凌,面色红润,口齿清晰,也没什么肢体僵硬,不像即将毒发身亡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怎么紧张。
    “已经解了,就是后怕的很,想来你这找找,以后好做个防备”。
    “原来如此”。陶弘之放下自己手里茶碗,思索了一阵道:“确实没有能解百毒的药物,世间传闻,大多是假的。便是皇宫里的麒麟露,也并无这个功效。”
    “麒麟露”?薛凌重复了一下,这狗东西不是当年江闳拿阿爹的命换给薛璃的玩意吗?如果没有奇效,薛璃怎么会好?
    “薛小姐听说过这个”?陶弘之不知薛凌所想,还以为是薛凌从书本上看过传言,继续往下讲道:“人都是血脉之躯,一经损毁,非时日光阴不能复也,哪有什么东西能活死人,肉白骨。药也是一样的,只有相生相克,断然没有能治百病一说。”
    “你家卖麒麟露”?薛凌已经不关注什么解药了,她今晚到底没吃那碗银耳羹,刚刚只是诓一下陶弘之罢了。倒是这麒麟露,她起了极大兴趣。
    “没有,这种东西,只有皇宫才有,家父……”。陶弘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家父与我曾在书上看过,心向往之,搜集了大量史籍,推断其效用是被夸大其词了。”
    薛凌摸了一下手腕。刚刚陶弘之分明是要说他爹,话说一半又改口,大抵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而且看其神色,似乎是亲身用过麒麟露。皇宫才有的东西,就只有进到宫里才能接触。陶弘之,是什么原因和宫里有牵扯?
    薛凌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不好再问别的,就只想再知道点和薛璃相关的东西,道:“你的意思是麒麟露百无一用?”
    陶弘之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灵芝草这种东西,就算是普通的一株,那也不会百无一用。但它无非是护人心脉,令五脏六腑不损。辅以麒麟之血,确实是天下瑰宝,将死之人服用,大抵可以续命三日。但要说起死回生,那实在是无稽之谈。”
    续命三日…………薛凌突然想起先帝之死。
    陶弘之还在侃侃而谈,道“薛小姐所求之药,决计没有。但我这也有一点好东西,个中原理和麒麟露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在中毒之际快速服下,使毒气不至于攻心。但效用远不如麒麟露那般霸道,大抵只能让你多撑一日,来寻解药。”
    其实这已算是千金难求的圣药了,一天时间足够想很多办法压制毒性,可薛凌这会想着其他的,只听了个大概,没注意到其间贵重。
    续命三日,突然驾崩。宫中既然有此圣药,先帝怎么突然驾崩于淑妃宫?不能是药都没时间吃吧。
    陶弘之见薛凌好像并无惊喜,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往下讲,敲了一下桌子将薛凌注意力拉回来道:“所以薛小姐要不要买些回去?”
    薛凌回想了一下刚刚陶弘之讲的,好像是什么奇药,道:“买买买,你有多少我都要。”
    陶弘之起身出了门,一会捧回来个小盒子,打开给薛凌道:“只怕遍寻京中,唯陶记有此物。我可以做主卖给薛小姐两粒,不知道薛小姐能否出的起价?”
    “怎么就这么点?”
    “所需药材难寻,家中师傅巧妇亦难无米之炊。”
    薛凌抖了抖手上银票道:“这些够不够。”
    陶弘之“啪嗒”一声将盒子扣上,道:“显然不够。”
    薛凌已经看出这陶弘之远不是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不好再嬉皮笑脸。正了脸色道:“陶掌柜要怎么卖,天下生意皆可商量。”
    果然世人有意思,两人俱是多张面孔,薛凌不是那个十七八的无知少女,陶弘之也不是这京中与世无争的铺子东家。
    “薛小姐既然是走镖的,不知是不是什么委托都接?”
    “那要看陶掌柜是往哪行镖,薛家只能量力而为。”
    “那也得薛小姐先报个家门住地,陶某亲自上门打扰,家中长辈也好做个见证。”
    薛凌看了看陶弘之手里盒子,最终不敢轻信此人。又挂上那副笑脸道:“罢了,想来我也买不起,就不夺人所爱,就此别过”。说完走出了门。
    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陶弘之又在后面叫“薛小姐”。追出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与薛小姐相识一场,不能见死不救,你且拿一丸去”。说着摊开手掌,将一枚药丸递到薛凌面前。
    薛凌看着他不说话,一时不知道接不接。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不知道陶弘之图的是什么。
    “你拿去吧,寻常随身带着,药丸用腊封了表皮,服用时捏碎即可。记得此物治标不治本,只能护得一时,并不能解毒。”说着塞到薛凌手里,回房去了。
    不知道是陶弘之按了哪,薛凌还没走,这院子里就灯火尽熄,又笼罩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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