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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4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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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道:“你为何跟沈元汌走的远了?”
    李敬思看了看永乐公主,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是为着黄家事。”
    薛凌只觉莫名其妙,奇道:“黄家事与他何干?怎会因这个与你走远。”没等李敬思回话,又道:“你可有何处惹了他生疑?”
    李敬思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是黄承……黄承誉造反,他不是传了话来京,说只要皇帝诛杀我这个奸贼,就……就万事好说。”
    薛凌还是没弄明白这破事与沈元汌何干,闷“嗯”了一声,听李敬思续道:“你也知道的,那时候边关胡患吵的凶,朝堂上一帮子人巴不得可以平息事态,有人进言,要问罪于我。”
    薛凌眼前一亮,喜道:“沈元汌进言了?”这天大的好事,当初逸白竟没跟自己说,不太可能啊。
    这下轮到李敬思好奇,古怪瞧与她道:"说进言倒也没有,但他确实偏帮了几句。最主要的,还是他散朝后与我私话,说什么为人臣子,大梁子民。江山有难,社稷逢危,个人清白性命不足道。
    你听,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叫我自己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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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8章 洗胡沙
    薛凌一拍手掌,乐道:“是了,他正是这个意思,真是难得,他亲口说与你的?”
    李敬思心有不喜,勉强笑道:“是,散朝后他与我同行,亲自说与我的。”
    薛凌起了身,眉开眼笑拱手垂腰拘了个礼,道:“我今日实是急的很,李大哥有空,明日来壑园我与你细说。”又指了指永乐公主,真心实意道:“你二人那什么,恩恩爱爱百世佳偶,今儿就到这里吧。”
    李敬思忙道:“不妨用过午饭再走。”
    薛凌已迈得两步,依着往日就此去了便是,现想想回身回来,调笑道:“不了不了,我来的不巧,惊飞鸳鸯,若是久留,旁人当我是个什么,还是李大哥明日来寻我的好。”
    说罢才出了门,伸手猛力一捏下颌处,登时眼角泛泪,风一般前脚不顾后脚往外冲,过往丫鬟看着也不敢拦,后头李敬思“哎哎”数声并没追出院。
    风流轶事京中惯来不缺,山野村姑抢不过金枝玉叶也是常理,而今李敬思权势如日中天,多不过是宅邸里下人私传两声壑园姑娘哭着跑出去了,再没别的了。
    永乐公主有心挑拨两句,话到嘴边却记起薛凌那句“河还没过完,你来拆我的桥”。如今是还没过完河,她也知道李敬思与薛凌远不到两看相厌的地步,赶忙笑笑劝了道:“她一直这样的,你也莫气。”
    话未落,身先软。李敬思沉沉喘着气手往上移,环住一袭纤腰,半晌道:“是了,她一直是这样,怎不见改改。”
    永乐公主倚在李敬思肩头,只轻笑两声没答,那件薛凌嫌薄的衣衫隔不住人手上的茧,和黄承宣是截然不同的粗粝,时时都在提醒,现今这个人,是大梁最底下爬起来的腌臜货。爬的再高,话说的再好听,还是腌臜货。
    但是权势迷人眼,以至于她喜欢的真心实意。但嫌弃是种不会撒谎的情绪,所以她在这会却忍不住在心中暗想……
    让她改,你算什么东西。要改,也该是我让她改。分不清是抬举薛凌,还是在抬举自个儿。
    与薛凌同来的丫鬟本在外舍处歇脚吃茶,寻常想来,薛凌该是下午才会回转。虽今日有所不同,但底下人既瞧着她进了院,也不敢怠慢同来的下人。
    没料想这片刻功夫,见薛凌一脸水汽气势汹汹冲了出来。饶是猜里头该有古怪,丫鬟仍是吓的不轻,冲上前还没完,薛凌指着大门外,脚步没停,急声道:“走,快点,我要回壑园。”
    丫鬟应声不迭,马夫即刻套了马,李府两三小厮赔礼道歉的喊,也不说是为啥,一竿子荒唐由那马车帘子盖下,丫鬟急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给人欺了去,就这么走了,回去白先生怕是要打死小的。”
    薛凌就着袖口揉了揉眼睛,又轻捏了下下颌,挂着泪痕笑的龇牙咧嘴,道:“不干你的事,赶紧回去吧。”
    她得意间颇有忘形,手舞足蹈给丫鬟比划了一会,道是:“我起了个大早来问兵家事,谁知赶上人醒的晚了乱吹枕头风,赶紧走赶紧走,一会吹你身上。”
    饶是丫鬟心中忐忑,仍被逗的笑,又听薛凌道是那枕头风实在厉害,午饭都没讨着,赶紧拿些东西来吃罢。
    丫鬟又是两声笑,依言去格子里去点心,又听薛凌道不知回去了还吃不吃的着,这点儿实在算不得好日头。
    看她脾性,显示比来时好许多,丫鬟捧了茶给她,笑道:“姑娘这话真新奇,奴婢从来没听说过,这点儿,跟日头有什么干系?”
    薛凌好似愣了愣,手捧着茶碗笑道:“这话是跟我伯伯学的,以前咱们上山找药材,分不清时辰,都是看天上日头来估摸。若是时有不巧,那就不是好日头。”
    丫鬟兴起,笑道:“这话儿可真是有意思,既有意思,又有道理,咱们这会子回去,按平日午膳时间,是稍微晚了些,也就是说天上日头不在想要的位置,所以算不得好日头了,是也不是?”
    薛凌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正是这个用法。”
    丫鬟道:“不过现儿姑娘是壑园的主家,休管日头好不好,哪能短了姑娘吃喝,咱何时回去,厨房里也是备着的。”
    薛凌笑意不减,只是看着似蓦地温婉了几分,不如先前活泼,饮罢一口茶水道:“说的也是。”话落便撩起帘子,将脸转向了窗外。丫鬟自也识趣,二人再没闲谈。
    这俩月来,动乱频频,京中似乎并未多大变动,午间时分街上人流来往如织,和平城外空旷原野宛如两个对立的世界,想的多些,好像严重到你死我活,不能共存。
    她靠在车窗上,才记起自己都好久没有回忆过鲁文安了。一望无际的草皮子,一望无际的天,分不清来路,也分不清去往,只有头顶太阳是可以信任的永恒。
    可以辨别时间,可以辨别方向。月亮,月亮倒也勉强可以,但是夜色会蒙蔽人的视线,所以在原子上迷路了,一定要等太阳出来再走,不要急,急什么呢,再厚的雪,它迟早会化啊。
    她瞅着今天的太阳,是初夏里浓而不烈的暖意,其实是个鲁文安在也会夸一声好日头的日头。
    她还是急的很。
    她在十二三年的岁月里都是近乎偏执的固执,雪早晚会化有什么用,我要它今日就化。
    化不了,也要踏马上去,踩出条道儿来。
    她没回头,只轻催着丫鬟道:“喊老伯快些,我赶着回去说事儿呢。”
    丫鬟“哎”声答应,起身从车门口探出头,片刻后缩回来道:“已经快着啦,现儿咱们还在街上呢,再快就违律了。”话间小有抱怨:“现儿个,街上巡逻的人倒比常人还多。”
    薛凌“嗯”过一声不置可否,仍在贪婪去盛九天之上垂下来的缕缕金黄色艳阳。大抵也只有从巡逻的卒子身上才能看出,这盛世之后的江山欲倒罢。
    不过,对于京中百姓来说,除非是胡人打到这来,不然,只是换个人当皇帝而已,区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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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9章 洗胡沙
    区别不大,就像永盛里换了个庄家,甚至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声。
    马车回到壑园时,果真是过了午膳的点。随行的丫鬟并不在薛凌院里当值,将她送入住处,另与旁的丫鬟交代了几声,待薛凌进屋换罢衣衫,已有人来报说是饭菜都备好了。
    她心中开怀,问过薛暝也还没用饭,招呼一道儿去了桌前坐下,见含焉不在,又多问得一句,底下人说是“约莫今日账目多,早间姚姑娘去了还没回转”。
    薛凌也没当回事,自拿了筷子吃的甚是自在。饭饱之后又懒懒坐得片刻,待丫鬟收了碗筷去,瞧左右无人,才与薛暝道:“你指使谁去传个话,让逸白捡个空挡过来,不必着急,晚些也行,我起的早,这会吃饱了好想睡觉。”
    薛暝轻道:“那不妨等你睡醒再去传话。”
    薛凌连连摆手道:“你赶紧去,我回来了不给他传话,那是我的不是。他赶在我要歇着的点来了,那是他的不是,这天大的黑锅早甩出去早好。”
    薛暝点头起身掩不住笑,片刻后回来说已然办妥了。薛凌起身回屋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停留,跟着人就栽倒在了床上,倒也说不定多困乏,只是一上午奔波后,人便想躺着。
    如此半睡半醒直到太阳西斜二分,薛暝来传,说是逸白到了。薛凌起身略整衣衫,坐到外屋,传了人进来。
    逸白稍躬身行了礼,道:“姑娘今日回的早,小人当是需得晚间才回来呢。”
    薛凌不欲与他多作寒暄,直接道:“我去的不巧,赶上李敬思与永乐公主男欢女爱停不下来,我怕我多坐片刻耽误他二人子孙大事,还是早回来早好,这种事儿,你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去给他们踹床沿子?”
    逸白一瞬耳赤,道:“这,姑娘……姑娘去时,永乐公主也在?”
    “你问的是在哪?”
    “在……”
    “无所谓了,都一样,哪都在。”
    逸白忙道:“这属实不是小人隐瞒,永乐公主与李大人,这……二人……园中是有消息的,只姑娘说永乐公主宿在了李大人府上,咱们哪能知道这么快呢?”
    薛凌探究看了他两眼,稍有怀疑道:“你确定没那么快?”
    逸白再三否认,只说永乐公主进去肯定是避人耳目的,李敬思又不比旁人,私家内宅事,壑园确没那么快收到风声。
    薛凌仍有些没好气,道:“什么避人耳目,我看她巴不得天下皆知才好,这样李敬思便不得不给她做个续弦填房。”
    逸白见她再没追问,笑道:“古来男子才有续弦填房一说,永乐公主哪能续弦呢。”又道:“原是姑娘赶上了这档子事,那早些回来也好。只是这沈家事……”
    薛凌抢白道:“问着了。”
    逸白惊道:“问着了?这么快?可是李大人有什么万全之策?”
    薛凌扭头嗤了一声,道:“那倒没有,是我听李敬思说,他与沈元汌闹翻了。本就是去岁才相识,这年初便闹翻了,前后左不过半年时间,大家又是文武不同路,根本谈不上了解不了解。”
    逸白热切一瞬褪去,尬笑道:“原是这个问着了,那姑娘方才说是问着了,小人还当是得了法子了。”
    薛凌顿了顿,缓和语气道:“不是,我是真问着了,只是这一路,尚未想的仔细。我且先说着,你一边听,一边再计较。”
    逸白应声,薛凌便将沈元汌与李敬思当日私话之事大致说了一遭,另问道:“怎么这事,当初并没听得你报与我。”
    逸白也是稍有错愕,道:"朝堂上事,去参李大人,原是姑娘咱们这的主意,沈大人有没有在朝堂上偏帮此奏,小人还真记不清了。
    只是那种情况下,问罪李大人,与皇帝而言,本不失为一个法子。纵是下策,到底能暂时落个瓦全之态,故而便是沈大人偏帮,大概当时以小人想来,不过是忠心体君,并无值得说道之处,所以没报与姑娘。
    至于散朝后他与李大人私话,若非姑娘今日说来,小人还要做个鼓里人,哪能反过来报与姑娘您呢。"
    薛凌点头算是认了,顿了片刻,本意是等逸白自个儿往下说,哪知迟迟不见他再开口,只能道:“你瞧,我听说了这事儿,连给那俩男女当送子观音都顾不上,就急急回来了,我在想什么,你该知道罢。”
    逸白垂头,道:“小人难敌姑娘聪慧,只作揣测,姑娘的意思是,他既劝了李大人,咱也找几个人去劝劝他?”
    薛凌笑道:“正是此理。”语间浑然是看不上沈元汌,昂首道:“道貌岸然之辈,空口一张,便是家国大义,哄骗别人去死。而今家国大义落到了他身上,不知他肯不肯?”
    又道:“我到不在乎沈元州如何,我就想看看京中沈家肯不肯!”
    逸白轻叹了口气,未如薛凌浑然胜券在握的喜悦,只道:"不失为一个法子,然姑娘自个儿也说了,哄骗别人,不过空口一张,落到自己头上,几句话却是要碗大个疤来填,寻常人多半是不肯的。
    更何况,沈家老小数十人,他只是家中幺儿,便是他肯,估摸着凭他的身份,也说服不了家中亲眷。更莫说,事到临头,贪生是人之常情,依小人之见,这法子,咱们行事难,要成,也难啊。"
    说话间看薛凌似有脸色不佳,他又道:“不过有法子总好过没法子,得了李大人这消息,咱们也算收获颇丰,没辜负姑娘受累来回这趟。”
    薛凌看了他一眼,道:“沈元汌若图虚名,就该在人多处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词,他既私下说与李敬思,想来是当真认为,世大夫,道义在前,生死两抛,不管现儿个他自个儿做不做的到,只是,他这个想法之于沈家,无异蚁穴之于江堤,溃还是不溃,就看你怎么掀风浪了。”
    逸白颔首笑道:“姑娘说的是,那……姑娘觉着,谁去劝沈家郎君更好些呢?”
    沈家郎君……薛凌唇间默念了一回,只说甚少在旁人口中听得“郎君娘子”这样的市井称谓,该是关系相近之人的亲昵关切,然她为数不多的几回,别人说来尽是戏谑。
    谁去劝呢,她不知道,也不在意,只随口道:“你自个儿想想罢,到底朝堂上的关系你熟些,有可用的人,再来报与我就是。”
    她在李敬思处喜出望外的原因,全然不是找着了法子困住千里之外的沈元州。她只是寻着了法子,镇压已经死了四年还阴魂不散的薛弋寒。
    那一刹那间的乐不可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狂喜,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身,再没有比拿一些虚妄又可笑的理由逼死沈家更能解薛家事了。
    逸白答应着要走,薛凌浅笑着挥了挥手,回身顺势将手搭在桌上,掌间暗力撑的五指骨节凸起,是无法宣之于脸的目眦欲裂。
    等她亲自给薛弋寒造一个薛弋寒,让他亲眼看看,不惜死全家的蠢货,能换来什么下场。这样他就知道,她才是对的。如果沈元汌不肯乖乖去死,那只能说明薛弋寒当年错的离谱,连个蠢货都知道不要学他。
    总而,此事一结束,她永远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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