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 第66节

    “喂，你走路看着点！没长眼吗？……啊，伊薇特小姐！”
    险些被撞得人仰马翻的正是克里斯。许久未见，克里斯看上去消瘦了一些，精神萎靡不振，整个人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这阴影指的是他那位身强体壮的女仆所投下的影子。
    伊薇特打量着克里斯。联想起游戏中的小克里丝，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慈祥又和蔼。
    她开口：“想死我了，我的女鹅啊！”
    克里斯：“？”
    “伊薇特小姐，您没事吧？”克里斯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伊薇特定了定神：“抱歉，我刚玩了新游戏的试玩版，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
    那位壮硕的女仆用力咳嗽了两声。伊薇特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随之震颤。
    “尊贵的小姐，我们家老爷吩咐了，请不要在我家少爷面前提任何跟‘游戏’有关的字眼。”
    “连提都不能提吗？”伊薇特惊诧。
    女仆用巨掌按住克里斯的肩膀，与其说这个动作是在安慰小少爷，不如说更像是为了防止他逃跑。“少爷听了会把持不住的。这也是为了少爷好。”
    伊薇特双手环抱，与女仆对视：“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克里斯又不是小孩子，况且他只是闲暇时候玩玩游戏，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总不能因为怀恩先生不喜欢魔力游戏，就不允许别人玩吧？”
    女仆丝毫不惧这位将门虎女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回答：“这是老爷的命令。您有意见可以找老爷。”
    伊薇特无话可说了。克里斯常常抱怨自己老爸有多么固执。伊薇特知道和那种人再怎么讲道理也没用。
    克里斯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伊薇特隐约在他脸上看到了透明的液体，有可能是悲愤的眼泪，也有可能是被新游戏馋出来的口水……
    “伊薇特小姐，你……你会来我家作客吗？”克里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问，“上次冬至庆典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你能再送一点儿吗？”
    这是克里斯和伊薇特之间的暗语。由于上次冬至庆典伊薇特将充值卡塞在袜子里“走私”进了克里斯家，此后两个人便用“冬至庆典的礼物”指代魔力游戏及其相关产品。
    伊薇特无奈：“我只能尽量试试，你最好别抱什么希望。”
    女仆挑眉：“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克里斯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啜泣的声音。“没什么，我们开玩笑呢……”
    女仆领着哭哭啼啼的克里斯走远了，伊薇特庄严地目送他们远去，那感觉就像战士送别因伤残而不得不撤离前线的战友。
    回到研究会活动室，伊薇特将《小魔女养成计划》预售的消息分享给了众会员，同时和大家商量团购的事。
    一听说有折扣，还能得到限量版特典，会员们参与的热情简直能比肩夏日的骄阳。除了没到场的会员外，所有人都在团购名单上签了名。
    就连那些玩魔力游戏但并未加入研究会的学生，在听说消息后也纷纷冲到活动室，要求在名单上加上他们的名字。
    “大家不要急！预售期内购买的话人人都有份的！大家要理性消费啊！”
    几天之后，魔力石板也上线了《小魔女养成计划》的试玩版，并开启了预售。一时间诺雷利亚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再度被魔力游戏所占据。这次话题的中心除了洛林，还包括制作《小魔女养成计划》的五月工作室。
    “除了地城娱乐，还有别人也能制作魔力游戏？我还以为这是独家技术呢！”
    “制作魔力游戏除了要会魔法，还有什么要求吗？我也想去做游戏！”
    “这个五月工作室是什么来头？试玩版完成度还挺高的，感觉他们不像是新手呀。该不会是地城娱乐旗下的分公司吧？”
    这个闻所未闻的神秘工作室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当然，热度更高的当属游戏本身。
    试玩版的结尾抛出了一个巨大的悬念——游戏中的女儿与悼火之魔女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惹人怜爱的乖巧女儿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身世？身为养父或养母的玩家又该怎样应对？
    这个时代，人们表达观点的阵地要么在街头，要么在酒馆，要么就在报纸上。接受读者投稿的《先驱报》收到了上千封读者来信，其中有超过八成都在预测正式版的剧情走向。
    读者们的想法和魔力游戏研究会会员们差不多。一部分人认为女儿的亲生母亲正是悼火之魔女，正式版中女儿必须在亲妈和玩家间做出抉择，如果女儿和玩家的好感度不够高，就会离开玩家，投奔亲妈的怀抱。
    另一部分人则持“宿敌论”观点。他们认为女儿的亲生父母就是当初击败魔女的勇者之一，之所以失忆，是因为目睹了父母被魔女杀害的场面。但魔女并未真正死去，勇者的后裔将会接过前辈的衣钵，再次与宿命战斗。
    亲妈论和宿敌论各有大量的支持者。游戏发售前的一个月，这两拨人便以各大报纸为阵地，以笔墨为刀剑，展开了不见血的激烈论战。
    今天你发小论文，用游戏中的细节推敲出剧情线索。明天他写报告书，以心理学、语法学来分析游戏情节。不少报纸甚至特别开辟了新版面用来刊登双方的读者投稿。
    双方的战斗有时候也并不总是那么的“文明”。警察局的滞留室里就关了不少因为观点不合而大打出手的人。警察们不得不将原本的男女滞留室改成了亲妈论滞留室和宿敌论滞留室，防止这两拨人再次打起来。
    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场论战背后少不了洛林的推波助澜。最初《先驱报》上刊登出的读者投稿，其实是他授意骨斯特所撰写的。
    “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回到幽暗地宫的骨斯特好不容易可以脱下噗叽，重新当回骷髅，却又接到了魔王大人分配的任务。
    “首先当然是为了误导玩家。”洛林惬意地说，“你知道，小魔女的真实身份既不是悼火魔女的女儿，也不是勇者的女儿。如果玩家太早猜出真相，游戏不就没意思了吗？所以我需要误导大家，这样游戏发售时才会带来震撼感。”
    骨斯特豁然开朗：“不愧是洛林大人，思虑如此周密！可是为什么要写两篇呢？如果是为了误导玩家，只写一篇不就行了吗？”
    “当然是为了艹热度啦！”洛林笑嘻嘻，“骨斯特，人类有一种独特的心理：比起别人告诉他的真相，他更相信自己所推导出的真相。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引导人们去‘思考’。
    “我抛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看到它们的人就会思考，哪一种才是正确的呢？他们会结合自身的经验以及对游戏的认知，认为其中一种观点才是正确的，而另一种则为错误。
    “这个正确观点不是别人灌输给他的，是他经过‘思考’所‘选择’的。他们会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为了捍卫真理，他们会和一切异见者做斗争。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思考’其实从最初就被人安排好的。”
    骨斯特的下颌骨颤抖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愧是魔王大人，如此邪恶，如此卑鄙！真是我等的楷模！能追随您实乃骨斯特一生的荣幸！”
    洛林摆摆手：“小意思，我们魔界的常规操作罢了。”
    “魔界果然卧虎藏龙！”
    深受启发的骨斯特只用了一晚上就写出了两篇文章。他甚至还为自己捏造了两个马甲：亲妈论支持者是一位中产阶级家庭妇女，文笔细腻，擅长发现细节，会用母爱感化一切；宿敌论的支持者则是一名人过中年的学者，因为自幼受到英雄史诗的熏陶，头脑中充满了“王道”的思想。
    两篇文章同时在《先驱报》上刊登，格蕾丝小姐还为它们撰写了编者按：“两封读者来信的观点孰是孰非，编者莫敢下定论，就交由各位独具慧眼的读者和时间来证明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后更多的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到《先驱报》编辑部，洛林不用再引导舆论，舆论就自行朝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一个月之后。
    诺雷利亚的各大院校都结束了期末考试，暑假即将拉开序幕。由于不久之后就是仲夏夜庆典，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早日回家，和家人共度美好时光。不过今年有些特殊，不少学生都推迟了回家的日期。这一方面是因为《小魔女养成计划》正好掐在此时发售，另一方面是因为今年的仲夏夜庆典会举办特殊活动，那可比在老家看一群妖魔鬼怪游街要有趣多了！
    伊薇特和研究会的全体会员也推迟了回家的日期。自打期末考试结束，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聚集在活动室里，眼巴巴地等待《小魔女养成计划》发售。
    研究会也受到了亲妈论者和宿敌论者论战的影响。他们在活动室中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各坐在房间一边。双方都为自己准备了胜利的横幅，打算等游戏发售、真相大白之后打出来，狠狠打对手的脸。
    伊薇特自己支持亲妈论，但作为会长不能偏私，就只好孤零零地坐在活动室正中央。
    6月12日，《小魔女养成计划》正式发售。
    这天，日暮大道又一次被人山人海的玩家们攻陷了。排队购买实体版游戏的队伍甚至排到了隔壁的曙光大道上。魔力游戏研究会因为幸运地参与了预售团购，因此洛林安排了快递给他们送货上门。“赞美英明神武的会长”响彻校园。
    伊薇特迫不及待地打开游戏。经过一个月的调整，游戏的初始界面变得更为华丽精美，除了“开始游戏”“进入回忆”“结束旅程”三个选项外，又新增了一个“回忆之书”功能。打开后是一本空白的相册，不知有什么用途。
    新游戏不能继承以前的存档，伊薇特只好重开了一个档。这次她依然将女儿命名为“克里丝”。现实中的克里斯玩不到游戏，就让游戏中的克里丝替他完成心愿吧！
    正式版的《小魔女养成计划》增加了一些丰富游戏性的细节，例如女儿对玩家的称呼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妈咪”，玩家也可以设定为“妈咪”“妈妈”甚至“母亲大人”这种称呼。伊薇特果断选择了“母亲大人”。
    想想克里斯管自己叫母亲大人……哈哈，哈哈哈……
    第一年的游戏流程和试玩版相差无几：上课，打工，休息，邂逅三个女孩和三个男孩，冬至庆典之夜的噩梦，第二天在圣殿所见的壁画……
    这流程伊薇特一个月来已经重温了无数遍，便快速略过了。接下来游戏终于进入了全新且未知的第二年。
    这一年的日程与第一年无甚差别，依旧是上课与打工的交替。但伊薇特注意到，每当女儿休息时外出闲逛，就会在不同地点触发和那六位npc的剧情。譬如占卜少女总是在市场摆摊，勇者少年总是在森林里练剑，年轻学者则常在图书馆出没。
    发现这个规律后，伊薇特便指挥女儿常往图书馆跑，很快就和年轻的学者莱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第二年的冬至庆典，女儿为莱恩送上了礼物。这代表莱恩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母女间的好感度。
    按照这样的进展，小克里丝应该会顺利成为魔法师，并和莱恩结为伴侣吧？
    伊薇特满脸姨母笑，继续推进剧情。
    接着，变故发生了。
    那是第四年秋季的收获庆典。在这一天，魔法学校会举行盛大的比赛，在比赛中获胜，就能获得奖金和大法师所赠予的奖品——一柄珍贵的法杖。
    但是，想在比赛中获胜可没那么容易。前三年的比赛，都是高岭之花海妮夺冠。第四年伊薇特为了推进剧情，都没怎么让小克里丝去学习战斗魔法，这孩子怎么可能战胜魔法天才海妮呢？
    干脆这天不去比赛好了。或许在比赛中获胜是成为魔法师的必要条件之一，但今后几年还有的是机会嘛。伊薇特这么想着，索性缺席了庆典。
    收获庆典这天，其他学生都整装待发，魔法学校门前人山人海，唯独小克里丝溜出人群，前往了圣殿。
    在这里，她遇见了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奇妙少年。
    他身穿黑色的长袍，戴着兜帽，作魔法师的打扮，半边脸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紫色眼睛却锐利得如同冰冷的尖刀。
    他站在悼火之魔女的壁画前，仰望画中那燃烧的女人。
    “你在看什么？”小克里丝好奇地走上前。
    “你不觉得画里的魔女看上去很悲伤，很痛苦吗？”黑衣少年转过身，紫色眼眸微微睁大。“是你……”
    “你认识我吗？”小克里丝惊讶。
    黑衣少年端详着少女。“今天是魔法学校比赛的日子，你却跑到这儿。怎么，你不想当魔法师了吗？”
    女儿耸耸肩：“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我更喜欢清静。”
    黑衣少年接着眯起眼睛。或许是错觉，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个人也是一样……”他的语气中充满怀念。
    小克里丝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少年后退一步。“我叫狄奥多西。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我怎么不记得？”小克里丝困惑，“难道是我十岁之前的事吗？抱歉，我失忆了，从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狄奥多西摇头：“你并没有失忆。你就从不好奇你的身世吗？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你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又为什么会被教会送养？”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克里丝警惕起来。
    少年的面具下发出沉闷的笑声。“也许正是命运指引我们在这里邂逅。不过，你现在的魔力还太弱了。如果你向往成为伟大的魔女，而且也好奇自己的身世，那么今年冬至庆典那天到城外的废墟来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说完，少年便飘然离去了。留下茫然无措的小克里丝独自站在壁画下。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影与壁画中的魔女仿佛融为了一体……
    游戏暂停，等着伊薇特继续操作，可她却浑然不觉，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这个叫狄奥多西的少年……好帅啊！
    那沉默的个性，那阴郁的表情，那神秘的氛围，那谜语人的气质……她真的好喜欢！
    看到黑衣少年的刹那，伊薇特就将心心念念的学者莱恩抛在了脑后。狄奥多西才是她的菜，莱恩什么的不过是平替而已！
    不知道这个狄奥多西能不能攻略呢？
    他说小克里丝“魔力太弱”，这是不是在提示玩家，应该提升女儿的魔力？
    距离冬至庆典只剩下三个月了，不知来不来得及。伊薇特紧急修改了克里丝的课程表，增加了大量的魔法课。可是这样一来，家里就入不敷出了。好几次存款都变成了负数。伊薇特不得不取消魔法课，让小克里丝去打工赚钱。
    时间很快到了冬至庆典这天。伊薇特安排小克里丝去城外废墟闲逛，期盼能再度和狄奥多西见面。
    然而，废墟中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用匕首钉着一张纸。
    【克里丝小姐：我本以为你是和她一样的天才，但我错了。你的魔力太弱，将真相告诉你或许反而会伤害你。你还是无知无觉地继续过平静的日子吧。别再探求你的身世，也别试图来找我。忘记这一切，回到你母亲身边去吧。——狄奥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