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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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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婉清在家听说这个消息后,一贯维持冷静,最后却也不敌心?中哀痛,晕倒被送进医院,她握着身旁儿女的手,眼角流下浑浊的眼泪,一遍一遍轻轻开口:“砚之他是报国牺牲,死得其所,是光荣的烈士,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次事件之后,薛婉清变得几乎如他们那个年龄的老人一般老了,原本健谈康健的身体?垮了,脸色蜡黄,头发苍白如枯草,再不复年轻时的优雅美丽。
    家里请了招魂的魂幡祭师,一连七天都在海边施法祭坛,求引英雄魂灵归家。
    风暴不息止,浪潮吞没漆黑礁石,和着风声,奏成一曲悲哀挽歌。
    黄纸被风吹走,燃了一半,积灭成黑灰,一连半个月,都有人看见那出海口的海滩礁石边蹲了一个女孩,面容苍白,指尖纤细,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深海掉眼泪。
    他?最爱的人,葬身在这片大海里,永远回不来。
    不会再腼腆生涩地叫她阿寻,不会被她逗几句就脸红,不会在每次任务结束后给?她打电话想听到她声音却自己半天憋不出一句开场白,最后只能在她好笑的语气中温柔说一句:“阿寻,你还好吗?”
    阿寻,我很想你。
    任务结束,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手掌里躺了一枚漂亮精致的戒指,遇她之前从没动过心?的古板理?工男也有了除家国外最想保护的人。
    这场任务前,他?随队友出军舰,背着她在珠宝店买了一枚戒指,一生只能送一个人的那?种。
    他?们还没有互相表白,还没有在一起,可是陈砚之早已在心底认定她,他?想学着浪漫,学着给?她温暖,学着和她一齐组建一个家庭。
    等她毕业,他?表白,求婚,买婚纱,这些?都他?来,他?的女孩儿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不要被世俗所累,不用为柴米油盐奔波。
    因为他?都知道的,这个撩人很厉害,很会说情话,喜欢看他脸红的姑娘缺少爱,年幼时父母不在她身边陪伴,殷勤献礼的男同学却都是因为她的皮囊对?她有所图,她想成为明星,得到很多人的爱,她渴望温暖如同渴望氧气。
    这些?,所有的一切,陈砚之都可以给?她,也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给她。
    此生最后一次通话,他?站在甲板上?,隔着电流听着电话那边细弱的呼吸声,海鸥盘旋在海面上?,远处小岛一片青绿色浮在海面上?,天蓝云白,万物安和静谧。
    “砚之哥哥。”
    “我想好了。”
    “嗯?”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好呀。”
    可是没能等到他?归来,他?永永远远地留在深海,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没留给他,古板认真?的为国鞠躬尽瘁奉献近十年的军人死在了国土边界,短暂一生留下的也不过是烈士上?尉陈砚之七个字。
    在海边招他魂灵的他的家人不识得她,问她是谁,告诫她不想干的人不要待在这里。
    章诗寻眼里已经哭不出泪了,脚如同灌了铅,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瘸一瘸地走开,本来也是,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他?们的爱恋无人知晓,众人识得他?却并不认识她,没有人会把他们并列在一切。
    他?们的爱随风消散,落着点儿灰烟也被掩埋在地底,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提及。
    军区住宿里收拾遗物,只留下些陈砚之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除此之外的是一枚戒指和一纸字条,上?写两句话: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泪烬无声,章诗寻抱着那?张纸条,手心?攥紧戒指,几乎陷到肉里,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陈砚之得殉他的国。
    章诗寻离开榆海,和娱乐公司签约,改名诗妍正式成为一名演员,从最小的龙套做起,四年间她饰演了六七十名配角,最后终于拿到女主角机会,出演电影《血梅》,深刻入骨的痛楚,冰骨剔透的眼泪,对?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她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拿下白玉兰奖的女演员。
    她终于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受到无数人喜爱,就像当?初对?他?笑着开玩笑的一句话,“你辞职,不当?军官了,以后我当明星养你啊。”
    星途璀璨,作为演员的诗妍会有很好的一生。
    可是作为爱陈砚之的章诗寻,她忘不了,永远也不能释怀,他?离开的第六年,她推掉所有演出,回了榆海。
    那片他埋骨的地方。
    迎着风暴与翻飞的海浪,她穿了他?最喜欢的浅色碎花裙,无名?指戴上了那枚他没有送出去的戒指。
    光脚走入海浪中,那?一年,章诗寻二十六岁,得殉她此生最爱的人。
    海浪沉默无声,撕毁一切,带走一切。
    第50章 不乖
    照片褶皱处还泛着被烧过的黑点, 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孔扎过,密密麻麻的?疼。
    翁星追上公路边那几个自发组织祭拜章诗寻的女孩儿,安静听她?们说完了章诗寻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些女孩儿哭得眼睛红肿,说永远会是诗妍的?“盐粒”, 永远喜欢她?, 而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去陪自己最爱的?人。
    胸口?闷得?发疼,翁星转身离开,像有人拿锥子轻砸心口,血肉模糊的?疼。
    原来这七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严肃认真对一切都很包容和善的陈砚之表哥殉了国,她?爱的?朋友希望她?真切过的?好的?朋友自杀殉他。
    怎么会这样, 心底难受,翁星沿着公路走到花店买了一簇白色小雏菊,她?放在正对大海的最高岩石上, 对着吞没她?最好朋友的?海, 眼?泪断了线一样的?流。
    “诗寻, 对不起,在你最苦最难的时候我没有陪着你。”甚至不知晓她?的?痛苦。
    “如果有来生, 希望你和你爱的人能共度一生,相守白头, 我们还做好朋友。”
    风拂起装花用的卡纸, 很快飞向远处,消失不见。
    翁星心底很乱,余下半天?都在榆海漫无目的?的?逛,最后赶在天黑前进了路旁的一家?酒吧。
    光影晃动, 气泡贴在透明杯壁上一点一点炸裂,翁星垂下头, 一直在翻邮箱里这些年和章诗寻的?对话。
    先前她还会回自己一两句消息,关于日常和她?喜欢的?花儿,鸢尾蝴蝶兰,鼓励她?振作,说他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相见。
    那时翁星还没有意识到,那个爱扎小辫穿着朋克摇滚总是很酷的姑娘为何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成熟,鼓励她?的?每一句话都戳到心窝里。
    后面?两人都越来越忙,联系少?得?可怜,翁星偶尔发邮箱她也不再回应,就是这一年,他们断了联系,那个曾属于她?的?邮箱号,成了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回应的空号。
    思维上的?痛楚靠酒精麻痹,更深一层的?有关于陈星烈遭受了多少痛苦她已经不敢再去想。
    年少?轻狂时,曾以为世界握在我手中,有梦,有酒,以为能仗剑走天?涯。
    可命运的?残酷,从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无情?碾灭一切零星火花。
    酒吧里播放的?音乐轻缓,明明不是哀伤的?调子,翁星却还是听得掉了眼泪。
    一杯朗姆酒喝了大半,思绪变得?很慢,翁星侧靠着座椅,头脑晕沉,眼?睛哭得?发疼,肿肿的?。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的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自己,腕骨凸出,银表轻硌着手背,手指指节根根分明。
    沉冷如乌木调的气息萦绕,如同很多年前,少?年伸手揽她?后背,让她?依靠进自己怀里,心脏隔着胸腔振动,呼吸牵连,亲密无间。
    脆弱时对温暖本能依赖,对黑暗里的?那一点光的?渴求,她?抬眸又对上了那锐利漆黑的眼睛。
    陈星烈低头,安静地看着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发丝柔软,眼?神朦胧着醉意,脸颊微微泛红。
    他想阻止她?知道真相,就算一早推掉竞标,飞航线来榆海,驾车把城市各个地方都找了一遍,也还是没能阻止。
    在他身处最黑暗时,他恨过她?,很多次。
    可当他终于逃脱那场桎梏,在英国渐渐稳定下来时,他又想她?,很想很想。
    大三毕业那段时间,社团内成员商定毕业旅行,他们问去哪啊,陈星烈什么也没说,只是独自去了加州。
    徐斯万不放心他跟过来,最后一行人的旅游计划目的地都改成了加州。
    在寥旷温柔的晚风里,落日将?将?坠入海平线,云彩被涂抹成浅粉,薄橘和淡金,一点一点如水粉浮开。
    他靠在越野车旁,独自抽完一支烟离开。
    而不远处是自己的?喜欢的女孩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言笑?晏晏亲昵耳语的?场景。
    那幅画面?,萦绕深刺在他心底很多年。
    丢掉烟,驱车回市区,那一刻他想,都他妈结束了。
    他不会再去爱这个没有心的女孩儿。
    “翁星。”低哑一声,男人声线独特,低醇好听。
    暖色灯光暧昧地爬上彼此的?肩颈,脑海里似蒙着一层薄雾,酒精作用,翁星迷离着一双眼?,杏眸里泛水光,白皙脸庞干净温柔,眼?睑底下一尾淡红色的朱砂痣,黑发发梢轻贴眉尾。
    醉酒了也很安静,乖巧,脸颊微微泛起薄红。
    “嗯呐。”轻轻一声,她?下意识回应。
    心底那种浓郁的?悲伤褪去很多,一手贴靠肩颈的地方被他干燥有力的?大手轻轻扶着,手背的?青色血管根根分明,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侵入。
    一手轻撑着下巴,翁星抬头看他,眼?睫纤长,睫毛根根分明,像梦,又像是本能迷恋。
    她?倾身靠近,伸手环抱住他劲瘦腰身,头轻轻贴靠着他坚硬的胸膛,一声一声喃喃道:“你来了呀。”陈星烈。
    如同年少?时,爱在上学前,扑向等候在她家楼下的骄傲清冷少?年怀里,撒娇一样的?一句,“你来得?好早啊。”
    喉结微动,食指银戒轻嗑着手腕骨节,衬衫袖口?解开,往里是纹身掩盖下的?疤痕,陈星烈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没动。
    抹胸牛仔裙往上是揉捏白皙的?肩颈,长发细软,末端微微蜷曲,酒精气息和她发间淡淡的茉莉清香掺杂。
    呼吸渐变克制,他垂了点眸,低低开口:“你醉了。”
    只有喝醉,她?才会这么乖,像只小兔,不会说伤人的话,做伤人的?事。
    “我没有。”翁星否认,清凌凌一双眼眸底如映星光,她?想要?证明什么一般,高跟凉鞋鞋带开了也要撑着桌子站起来,下巴及他宽阔肩背,纤细葱白手指轻轻抓着他领带,呼吸游离,若即若离。
    脖颈里盈着血管温热,撩人无形,领带往里是绷起的?青筋和血管,男人的欲望和野劲被撩拨起来。
    他们相靠那么近,不足一厘米,抹胸裙布料贴着西装外套的质感,摩挲擦蹭过皮肤,她?几乎贴他怀里,腰肢纤细到一只手就能握住,一步往下,就能占有。
    这么些年的爱恨,他不在乎。
    耳钉闪闪发光,一颗星星在暗处闪烁流光,呼气换气,翁星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只会出现在梦中的人。
    深眸狭长,眼?角微微上挑,肆意桀骜的?痞野,年少时她最喜欢的一双眼睛。
    微弯唇角,一手往上,翁星轻轻遮住他的眼睛,踮脚,轻轻吻上他的?薄唇。
    一刹,一束暖光落到他们身上,男人英俊锋利的眉目被女人纤细手腕盖住,他们站在酒吧角落,成了台上演出乐队点中的幸运观众。
    众人起哄,哇喔声不绝。
    薄唇相触,软得?像棉花,后颈微弯,棘突明显,他迁就着她?,一手掌骨扶着她腰,以免她?倒下。
    轻轻相贴,浮光掠影,蜻蜓点水。
    这人很不会亲,仿佛只会那一个嘴唇贴嘴唇的动作,这么多年,没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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