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那歌声既娇媚又沙哑，杂糅着男性的明朗与女性的妖娆，轻灵悠远，空缈无垠，像是飞向无尽晴空的鸟儿，直欲将人的魂魄也裹挟着一齐带走似的，有着某种古怪而致命的吸引力。
    林晏安试着停下这动听到令人恐惧的歌声，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咽喉。
    就好像这并不仅仅是唱歌，而是某种身体的本能，在他开口的瞬间，就自发的运作起来。
    林晏安回忆起关于塞壬的传说，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传说中的女妖塞壬，就是用优美动听的歌声来吸引船上的水手，从而猎杀人类的，如果黑无常口中的“塞壬”与他记忆中的可怖的女妖是同一种存在的话，那眼下的情形可就危险了……
    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唱起摄人心魂的歌了，若是船上的海盗抵抗不了诱惑，来到他身边的话，他会不会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受本能的控制，把活生生的人类吞吃入腹？
    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可能发生的惨剧，林晏安就觉得不寒而栗。
    ——更糟糕的是，段迟渊很有可能在那艘船上。
    若是受到引诱走到他身边的人是段迟渊……林晏安简直连想都不敢想。要是再因为他的缘故伤害到段迟渊，那他就真的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想到这里，他拼命的与身体的本能抗争起来，试图打断那勾魂摄魄的歌声，重新回到海底去，然而还没等他成功，船上海盗们的喧哗声就传了过来。
    林晏安听到有人在喊塞壬两个字，还有人在大声喊着船长，像是在阻拦着什么似的。
    “是塞壬！塞壬又出现了！……怎么回事，它们不是……灭绝……”
    “船长！……那是塞壬，您不能去！”
    “……快拦住他！！”
    肆虐的海风吹散了完整的句子，他只能听到几个细碎的词句，一颗心却已然揪了起来。
    很明显的，那艘船上已经有人受到了歌声的蛊惑，并且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这可怎么办！林晏安心焦不已，惊慌失措之下，锋利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冰凉的液体瞬间渗了出来。同时，同样冰凉的海水淌进了掌心，激起一阵刺痛。
    林晏安打了个激灵，口中源源不断的歌声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他怔了怔，尝试着摊开掌心，让更多咸涩的海水浸湿自己掌心的伤口。
    果然，伴随着更强烈的疼痛，那歌声明显的低落下去，甚至出现了好几次明显的停顿！
    林晏安忍着疼笑了，下狠手在自己身上掐了好几把，他拼命用力，直到尖锐的指甲割破身上的皮肤和鳞片，能看到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为止。
    这样的自虐行为持续了数次，终于，那不受控制的歌声停下了。
    “歌声停了！”
    “怎么回事？那真的是塞壬吗？”
    “除非抓到猎物，否则塞壬的歌声是绝不会停下的……”
    “难道它已经抓到猎物了？”
    “谁能去看看……”
    海盗船上的人也意识到了歌声的戛然而止，纷纷不安的议论起来。
    歌声停止后，林晏安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大大的松了口气。然而，精神放松下来以后，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和虚弱感就涌了上来，瞬间席卷过全身。林晏安眼底闪过一道幽幽的光芒，定定的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海盗船，喉头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下一秒，他回过神来，顿时感到一阵心悸——这个世界的这具身体似乎保留着过于强烈的兽性，很多时候都不受到他这个穿越者的控制，而是优先考虑食物等更现实，也更基础的东西。
    这样的一种生物，也许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人，这副人身鱼尾的身体，哪怕里面寄居着他这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的魂魄，也无法改变其暴虐嗜血的本性，这状况实在是很棘手。
    若是段迟渊跟他一样，都是塞壬也就罢了，可若是像黑无常说的那样，老段是一个人类的话，那他们恐怕连日常相处都会变得很困难。
    他一张嘴就控制不住的唱歌，饿了还会想吃人，老段突然成了他眼里的一块大肥肉什么的，简直想都不敢想……
    虽然从另一种意义来说，老段本来就是他眼中的“美味”就是了……
    林晏安把大半个脑袋埋在水里，只露出一双黝黑透亮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海盗船发呆，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转个不停，满心郁闷的蹲在海里吐泡泡。
    就在他埋头数泡泡的时候，眼前的海水突然泛起一阵波澜，他愣愣的抬起头，看向海水涌动的方向。
    那里，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正缓缓浮现出来。
    男人头戴一个颇具异国风情的海盗帽，脸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正专注的看着林晏安。
    他是从海里钻出来的，浑身都湿透了，略有些卷曲的黑发紧贴在鬓边，还在断断续续的往下淌着水。晶莹剔透的水滴划过他的脸颊，顺着线条刚毅的下颌一路往下，最终滑落到衣襟敞开的胸口，沿着肌肉紧实漂亮的胸膛一路往下，始终勾着人的视线。
    林晏安看着他，喉结不着痕迹的滚动，再次感到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空荡荡的胃。
    他想张嘴，却又怕自己控制不住的唱歌，只能不甘心的抿了抿唇角，一脸委屈的看向段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