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61节

    说到这里时，子爵‘啧’了一声：“粗暴？我甚至觉得我很好说话！他难道就看不出来这事根本不是他能参合的吗？”
    “你以为我不想救那些可能的护卫队幸存者吗？他们都是我亲手培养的骑士！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小伙！”
    直到这时，才能从格兰特子爵疲惫的语气中，听出他是一位接近六十岁的年长者：“但是倘若让怀光教会，乃至于帝都知道这件事……父亲的嘱咐，先帝的任务，家族的使命，还有我的梦想……什么都不会剩下……”
    “但老爷，你还是可以留他一命……”
    亚姆也不是真的想要指责自己的主君，他只是提示格兰特子爵别再冲动：“主教似乎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实在不行，我们或许也可以和他‘本人’合作。”
    骑士在‘本人’这个词上加重语调，显然是想要撇开怀光教会，和主教个人合作。
    “亚姆，事情没这么简单。”
    格兰特无奈道：“和灵械教会，溯冥教团与万灵殿不同，怀光这边的神职人员，绝不可能背叛教团。”
    “他们的灵能，源自于对‘怀光之光’的信仰，以及对‘箴言’的‘坚信’。他们绝对不会撒谎，绝对秉持公正，绝对寡欲无私，绝对信守信条。”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人’。”
    “这就麻烦了。”
    知晓这种灵能的严格之处，亚姆眉头紧皱：“看来只能暂缓。”
    “是的，暂缓计划吧。”
    闭上眼，坐回自己的座位，格兰特子爵陷入回忆。
    自二十多年前的黯月动乱以来，原本中兴的帝国濒临内乱边缘。
    但在先帝伊奈迦二世驾崩，储君身陨，两位皇子，一位公爵，天知道多少贵族骑士以及高阶升华者归于冥海时。
    如今的皇帝‘守土者’阿克塞尔，于东境铁骑的支持下，击败了自己的几位兄弟姐妹，登上大座。
    他在极短时间内稳定局势，重整军政核心，以至于即便是帝国遭遇如此大变局，也没有在任何外敌的窥视下丢掉哪怕是一片国土。
    但帝国的国力不可能不受影响。
    先帝在政时期，大兴土木，同时在西南东北两个方向派出大量开拓移民团……这固然劳民伤财，但也是帝国自第三次黑暗山脉动乱后，首次开拓新的领土。
    位于南境最边缘的哈里森港，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肩负极其重要的任务。
    “南海大遗迹群……”
    子爵喃喃。
    格兰特家族是先帝心腹，肩负秘密任务开拓南境。在建设远疆开拓港口的同时，也要为日后的遗迹开发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这是超过三十年以上的长期任务，但也不算太艰辛，因为有皇帝的暗中支持，最艰难的前期积累可以直接跳过。
    但也没人能想到，正如日中天，威压整个泰拉大陆的伊奈迦二世会突然驾崩……甚至就连和帝国关系最亲密的七城联盟以及对峙多年的飞焰诸国都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一次过于夸张的战略欺骗。
    皇帝驾崩，秘密任务就真的成了一个秘密，尤其是黯月动乱从最开始就几乎全灭了宫廷内的所有贵族大臣，肩负使命的格兰特家族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些人都死了，谁知道他们的身份和辛苦啊！
    时隔多年后，已经无人知晓哈里森港为何建立，南岭大开发被归于‘好大喜功的先帝又一次劳民伤财的大计划’，故而一直都被忽视。
    直至最近，或许是帝都想要在南方建设一条海上商路中心，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回哈里森港。
    “红杉林土著不能消灭。”
    睁开眼，格兰特子爵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然的话，我们的建设和功劳都会被帝都来客轻松摘走——我和父亲在这片土地上战斗了五十年，不介意再战斗五十年，但绝对不能让帝都那群无脑肥佬觉得，我们这个地方是块好拿的肥肉。”
    “在找到南海大遗迹群真正的入口前，一切照旧。亚姆，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
    “老爷。”骑士也长叹一口气，他神色疲惫，但一样坚定：“我会为您而战。”
    泰拉历766年，9月18日，大风暴自南方远海起始，依次侵袭哈里森港，大红杉林树海，象骨山，蹉叹崖，在与拜森山脉波拉特洛尔峰撞击后，向西北彷徨洋而去。
    它沿途掀起的巨浪摧毁了弗洛多自治区的七座沿海渔村，帝国奥多尔与摩尔多尔殖民地都被山洪与泥石流袭击，损失异常惨重。
    风暴起始当天，红杉林土著诸部在大萨满阿尼穆·泥沼的号召下组成联军，同时进犯哈里森港，三河城与安摩尔镇三地。
    在哈里森港总督格兰特子爵的英勇反击下，土著联军被击退，土著图腾主山潮之灵受重创。
    但作为主要战场，哈里森港损失惨重，阵亡士兵三百余人，市民前后死亡，失踪逾两千人。
    根据后续审问俘虏，可以知晓发生在米德拉山民自治区与奥多尔殖民地的‘闪蚊症’瘟疫也是土著刻意传播，患者的视野中会时不时亮起如同飞蚊一般的闪光点，并且出现强烈的，如同蚊子嗡鸣的幻听，虽然不危及性命，但患者难以工作行动。
    泰拉历766年，9月21日，大风暴彻底汇入彷徨洋，极巨量的降雨在拜森山脉西北处制造出多个堰塞湖与新沼地，其造成的气候影响甚至就连远在阿巴萨罗姆山脉彼端的飞焰地都有所感应。
    9月22日，远海平静，阴云消散，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风暴亦因此止息。
    而哈里森港，这座经历了风暴与战火的城市，虽然已经在连绵的战斗破坏与暴雨冲刷下变得破败不堪。
    但此时此刻，它还是迎来了最后的胜利，以及和平与安宁。
    第86章 灵能幻视
    又是一日清晨。
    伴随着逐渐亮起的晨曦，整个哈里森港也像是苏醒般恢复活力。
    港口早已恢复工作，商队车马及行人的声音嘈杂，足有近一人半高的山牛拖动巨大的货车碾过泥石，尘土飞扬。
    路边小摊以及店铺的叫卖，鱼汤与麦饼的香气以及船工的呼喊，都令这座城市的居民倍感亲切。
    如今，已是10月9日。
    距离那场可怖的风暴与入侵，已经过去二十天。
    二十多天，并不能将被破坏的城区重建，也不能修好破损的城墙，整备伤亡严重的城卫军队伍，更不能恢复以哈里森港为中心的城镇网络，甚至就连子爵府的外墙都没有修好。
    但在被鳄龙肆虐过的废墟上，一座座临时棚户已经建立起来，这是模仿土著棚屋的建筑，虽然简陋，但却能安置许多房屋损毁的难民。
    格兰特子爵并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贵族，实际上，谁都知道哈里森港周边的税收有多重……但最起码的，他收的多，做的事也多。
    这就胜过了帝国百分之九十的贵族与官员。
    经过三个星期的休整，城市已经恢复正常运转，来自瑙曼城与三河城的援助物资与工匠正络绎不绝地抵达。
    这倒不是因为好心，而是因为傻子都知道，倘若哈里森港倒下，那么就再也没人可以在南境遏制愈发团结的土著进犯。
    比起自己被鳄龙冲入城内大闹一番，不如多给钱和物资，让其他人顶上。
    城市的重建不在一朝一夕，想要恢复被鳄龙摧毁的西南西北城区至少要一两年的功夫。
    但白纸好作画。因为土著受创严重，伊沃克河西河岸的所有土著营地更是在战争最开始就被拔掉，格兰特子爵想要推翻受创严重的西城墙，仅保留一小段作为纪念，在废墟上建起一片以全新炼金工坊为核心的新城区。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建起一座横跨伊沃克河的石桥，在河对岸建设新城区与哨塔群，将土著的势力范围彻底压制回大红杉林树海。
    当然，这其实只是附带的，格兰特子爵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摆脱现在哈里森港的建筑规划，在新城建设几个大规模的居住区和工坊园区，并且以此为起点，逐渐将破旧的哈里森港改造为一个真正的大型海港都市。
    当年的哈里森港是由要塞扩建，很多设计并不合理，没有为日后预留下足够的土地空余，而现在趁着土著被打痛，旧城区被破坏不少，是时候将其改造的更加坚固合理。
    至于钱究竟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战败的土著那里。
    红杉林土著一共有一百多个不同的部落，其中有四个大部落，十几个中型部落，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仅仅只是其他部落的附庸。
    土著联军虽然失败，但哈里森港也打不进象骨山，大部落的根基不会被动摇……其他部落的势力却被迫收缩。
    有些还可以退回树海，甚至可以跑去象骨山另一面的西红杉林树海休养生息，但其他退无可退的土著部落，如若不想灭亡，就只有最后一个选择。
    那就是听从哈里森港的号令。
    正如同最近这些年流传在土著中的那句话——哈里森港是部落，帝国也是一个更大的部落。
    大家都是人，给其他大部落当附庸，和给帝国当附庸，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这个问题并不好说，但总而言之，格兰特子爵接受了大量赔款，而剿灭了好几个负隅顽抗部落的哈里森港，用猎获的土著资源交易来了不少重建资源与资金。
    再加上帝都透露出的南部开发意向，能预见，未来的哈里森港，将会愈发兴盛繁荣。
    只是，相较于稳中向好的哈里森港，伊恩最近这段时间的情绪却不怎么高。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会出现奇怪的幻视现象。
    简单来说，无论何时何地，他会突然地看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譬如说一些石头，几个不认识的人，丛生的草木，亦或是一片寂静的湖面……
    最为奇葩的一次，是他看见一个戴着南瓜头的黑色人影在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跳着诡异而激烈的舞蹈——百思不得其解的伊恩去询问自家老师，而希利亚德惊讶地表示，那是极北之国延疆庆祝丰收的特殊祭祀舞蹈，名为‘闪光的丰收’，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最近。
    伊恩居然能看见如此遥远之地的祭祀场景，令他也感到颇为不可思议，直呼伊恩天赋异禀。
    但再怎么不可思议，天赋奇才，幻视还是影响生活。
    毫无规律，绝不重复，根本无法预测，也无法阻止，甚至就连做梦的时候，伊恩的梦境都会突然蹦出来类似妖精打牌般的奇怪图像。
    和睡眠质量无关，也和身体素质、奇特疾病无关。
    根据希利亚德的检查，伊恩的身体健康的堪比一头小豹子，他认为除却那些从小把源质食物当零食吃的大贵族子嗣，同龄人中能比伊恩强的并没有几个。
    毕竟也没有几个人，这么小就能踏上升华之路。
    不是身体原因，也不是闪蚊症，剔除所有不可能，那么剩下来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这一切，大概与你的灵能有关。”
    希利亚德在数次检查后，颇为严肃的告知伊恩这一可能：“你是后天觉醒的灵能者，和自然而然就能成长灵能的天生觉醒者不同，也和修行升华之道，逐步提炼出生命灵能的升华者不同。”
    “你的灵能，就是你的渴望。想要让你的灵能进阶，就需要满足你的渴望，并且不停衍生出全新的渴望。”
    “我并不知晓你的渴望是什么，但我觉得，你可能是意外契合了成长的条件，灵能进步，但大脑无法承受，所以才出现这种临界前兆。”
    因为这异常的情况，伊恩甚至没有参加格兰特子爵的表彰典礼。
    不过问题也不大，在明面宣传上，击退山潮之灵的关键一炮，主要功劳都算在了那座塔楼中驻守的四位城卫兵身上。
    而伊恩，只是辅助维修炼金火炮的热心群众。
    这反而是一种保护——毕竟土著又没灭绝，大萨满和鳄龙还活着，他们肯定对阻碍他们获得最终胜利的人恨之入骨，暗杀咒杀都极有可能。
    更何况，伊恩得到的好处远胜过这些表面上的荣耀。
    《苍澜之纹》，格兰特家族家传的以太武装铭文典籍。
    理论上，只有家族成员才能学习的机密，但因为最近这几十年来式微，格兰特家族也没有出现擅长铭文的人才，故而只能让外人学习，帮忙维护以太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