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205节

    但是……
    紧握在手中的，老师留下的剑，以及心核传来的热流，令白发的少年稍微清醒了一点。
    伊恩回忆起了芯片的光辉。
    那是由无数种颜色汇聚在一起的，璀璨又闪耀，梦幻而又瑰丽的……【虹色】光辉。
    虹色。
    ——是啊。
    金色，并不是最高等级的光雾。
    在其之上，还有着虹色的‘未来’！
    “让我贪婪一次吧——”
    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令源质在体表燃烧，然后灌注进手中的长剑，伊恩平静地说着：“这就是先知的贪婪，因为能看见未来，所以忍不住，永远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去抵达最好的未来！”
    他仰起头，凝视着眼前的虫巢意志，窥探出对方的弱点，而茧内的大脑不安的鼓动着，它察觉到了纯粹的敌意，无数晶体和金属被它牵扯而来，覆盖在茧上，作为最后的防御。
    只要再过一会，发狂的母虫就会挣脱一切，前来保护它，它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
    但它仍在向少年发出邀请，希望对方能够成为自己的主宰，成为真正的虫群之心，令它们也可以抵达高天。
    但伊恩无视那些正在自己的精神上寻觅裂隙与豁口的灵能触须，他已经再一次坚定内心，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愿望。
    ——眼前的虫巢，有着千年的渊源，而与它同在的遗迹，更是一千六百年前的造物。
    昔日文明辉煌的基地，如今只剩下白骨沉眠。
    昔日文明直抵虚空的高塔，如今只剩下废墟朽坏。
    昔日文明可以前往彼岸他乡的生态圈，如今只剩下群兽悲鸣。
    昔日的一切渴求，愿望与梦想，如今都已飘零四散，只剩下空荡荡的遗迹供给后人凝望。
    而如今，汇聚在这里的人，有的是为了追求永生，有的是为了离开囚笼，有的是为了杀死自己的亲人，有的是因为意外被卷入，有的是听从预言来到此地剿灭未来的大害。
    有贵族在勾心斗角，有军人在延续纷争。
    这个世界的囚徒们，被引力束缚住灵魂。
    抬起头，即便是在深邃的地底，依然仰视高天。
    伊恩紧握手中长剑，重渊铁剑上像是被一层浅金色的虚幻晶体覆盖，而后又有青色的源质缠绕在其之上，宛如水纹脉络。
    体内六个升华结构齐齐运转，少年双目中青色光晕闪耀，剑术与铭文技艺让他看见了一条悬浮在眼前巨茧上那诸多晶铁装甲上的巨大豁口。
    “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一样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我与你敌对，仅仅是我也惧怕我会答应你。”
    “我会挥剑……”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一跃，飞身而起，居高临下地对着正在狂乱蠕动，不断后退蠕行的虫巢意志斩出一剑！
    剑光青金，撕裂了黯淡的荧光，它仅仅是平凡无奇的斜斜一剑，却切开了保护虫巢意志的所有护甲。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伊恩此刻施展的剑法，或许不是剑法，因为少年此刻挥剑的轨迹并不仅仅是剑技，而是足以切断灵能触须，剖开虫巢血肉，直抵一切敌人要害的先知之剑——
    这道剑光犹如闪电，迅捷地粉碎了所有阻拦其锋芒的他物，但在虫巢意志的感知中，这一剑却又缓慢无比，仿佛千年的时光都在这一剑上一点一滴地滑落，它就像是红杉基地千年历史的凝结，最终化作那一抹黯淡的光弧，斩破血肉巨茧，直击那脆弱的苍白虫群大脑！
    就连外侧还在颤抖的噬脑母虫，巨鳗，以太结晶龙与白雾主教，甚至歌塞大师与依森嘉德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们都不由得侧过头，看向虫巢的中央。
    甚至，就连刚刚苏醒，断掉了半个躯体的帕特里克也用复杂的神色，看向一个个豁口之下，那年轻人挥出的升华剑光。
    【我们是同类……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们只是想挣脱囚笼，我们只是想要，看看星星……】
    轰！
    雷霆在地底炸响，伊恩能清晰地感知到巨茧被自己撕裂，蕴含着极高辐射的灵能浆液溅射在自己身上。
    但他毫无迟疑，仍然挥动剑光前行，直至宛如陨石一般的沉重剑势彻底将那颗仿佛还想要说些什么，还想要与自己共鸣的苍白大脑彻底粉碎。
    灵能的护盾与血肉的抵抗都毫无意义，都在伊恩极尽自己灵能的观测下被找出破绽，一击粉碎，化为乌有。
    是的，虫巢意志说的没错，它或许与自己的确是同类，他们联手或许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高天之上。
    虫群的道途，或许对他这位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他乡异客，是最为适宜也是最为效率的道路。
    但他挥剑——
    站立在濒临粉碎，正在分崩离析，缓缓垮塌的血肉茧壳上，伊恩收剑，凝视着自己足下的大脑浆液，以及那环绕在自己周身，已经彻底飘散，不知多久才能在虫巢中复原的虫巢意志灵能碎屑。
    先知凝视着被自己斩断的一条命运之路，轻声叹息。
    “只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第300章 虹色的光
    虫巢意志死去了。
    而挥剑后的伊恩双腿一软，如若不是手中拄剑，恐怕整个人都要摔进脚下的灵能脑浆。
    虽然他体内还有源质持续地从古龙心核中传出，但这一次，却并非是他没有源质而虚弱，而是身体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长时间的战斗而虚弱。
    从进入遗迹开始，已经过去了接近三天的时间，伊恩几乎全程都在战斗，而且只睡了三小时，用出的源质甚至可能比帕特里克这个第二能级的强者还多。
    虽然勤用源质是加强身体对源质适应性的最好方法，但伊恩这次属于是锻炼过头。
    甚至，给他一种自己的血管，肌肉都在燃烧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高浓度源质持续不断地运动对肉体造成的伤害，的确和火烧没有区别，只能靠时间去慢慢适应，亦或是像沙铠学徒那样，直接增加身体基础素质，这样也能加快适应的速度，但仍然不能豁免这种痛苦。
    “……应该是彻底杀掉了。”
    缓了好几分钟，伊恩才将‘源质抽搐’与‘源质麻痹’的躯体恢复正常……这种感觉比运动过度造成的肌肉抽搐更加可怕，会导致体内的源质暂时紊乱，虽然不至于说用不出力量，但会体会到浑身上下都被发麻的尺神经沟扯动的感觉。
    站直身子，伊恩凝视着眼前的虫巢意志残骸，确定对方已经完全死去，就连灵能都化作碎片后，才长吁一口气：“明明是第一能级，却比一般的第二能级要难对付啊……这就是高等魔兽与异形的力量。”
    “即便还不是成熟体，只是初诞，却同样强大。”
    他摇摇头，然后向前走去。
    因为高腐蚀性的灵能浆液，伊恩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朽脆，也就他的背心是希利亚德用龙皮斗篷改造而来，所以才能保持完整。
    其他的衣物虽然因为炼金实验而选择了高抗性的材质，但毕竟也不是特别昂贵的织物，故而还是有些破损。
    反倒是伊恩的皮肤，因为有净岩晶骨带来的极高抗腐蚀加成，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身体表层早就化作焦炭。
    伊恩注意到，地面上的灵能浆液还在蠕动，虫巢意志固然已经死去，但是血肉虫茧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活性。
    甚至，就连之前被击倒的那些血肉人形也都还在蠕动。
    为了避免意外，伊恩想了想，还是将依森嘉德交给自己的血分出一点，倒入血肉浆液中——蚀光炼龙的血液在瞬间就扩散至每一处，黑色的丝络结构剧烈地侵蚀，消耗着这些虫巢血肉的活性，并且转换成一团团在血液表层燃烧的深色蚀火。
    如果说，噬脑虫的寄生是偏向于肉体和灵能的侵蚀，那么蚀光炼龙的侵蚀，就是偏向于源质本身。
    两者的方向是截然不同，但却可以互相互补的。
    端详着在虫巢血肉表面点燃的黑色焰花，伊恩若有所地点了点头：“源质，灵能……两者间的界限究竟是什么？”
    “自然灵能场域可以引动源质变化，而源质凝结到了极致产生的要素结晶，也可以经过特殊处理变成以太空泡，进而汇聚自然灵能……更不用说第三能级后的‘生命灵能’了，两者间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渊源，应该可以回溯至同一个源头。”
    “灵能和源质，应该是某种更底层事物的高层分化。”
    心中将这个课题记下，伊恩暂时将其放置，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目标，正是血肉虫茧的源头，虫巢最深处的事物。
    那具作为虫巢源头的‘铠装’。
    因为虫巢意志消散，就连周边晶体的荧光都变得有些暗淡，但伊恩仍然能清晰地看见，那具大概有五点五米高的中大型铠装中的人类骸骨。
    一般的铠装都有超过四米高，反倒是以太武装可能更小一点，而前纪元文明的上古铠装根据需求不同也有不同的大小。
    这具算是中等，但因为破损，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其完好时期的大小。
    人类骸骨，大概就是红杉大长老当年的残骸。
    他的肉体死亡，孕育出了虫巢意志的起源。
    而铠装中装载的以太炉心与摩瑞恩活钢，则是逐渐演变成了整个虫巢。
    ——这是早就计算好的，亦或是一次巧合？
    伊恩不知道，或许当年那个绝望的男人就连自己的死都已经作为计划的一部分。
    但现在……
    “这么高纯度的摩瑞恩钢吗？”
    攀至铠装的缺口处，伊恩探手，有些好奇地伸向铠装内部，他看见的纯青色雾气：“之前被晶石的荧绿光晕遮盖，以及虫巢意志的吸引，我居然没注意到这里的青色光雾。”
    咔嚓。
    伴随着仿佛玻璃破碎的清脆声，一块约莫有伊恩手臂那么长的棱柱形半透明银色晶体，就被他握于手中，从铠装的破损处取出。
    这正是一块级高纯度的活金属，摩瑞恩钢。
    它就镶嵌在铠装中各种怪异晶体的中央，被奇特的金属胶质包裹，朝外源源不断地延伸，操控周边的岩石与金属，顺应着虫巢的意志蔓延……但它本身却在不断地收缩，纯化，被灵能淬炼，成为了虫巢这个‘小型迷宫’的核心。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绝大部分迷宫深处的中枢中，都有着摩瑞恩钢的原因……因为某种意义上，它就是一个会自动产生迷宫，修补破损结构，长时间维持巨型建筑的全自动维修机器！
    当然，对于现在的泰拉大陆而言，摩瑞恩钢就是一种极其珍稀的灵能金属。
    它坚固无比，伊恩感觉对方的硬度甚至和自己手中的重渊铁剑差不多，只是有些缺乏韧性，过于钢脆。
    但这仅仅是对于非灵能者以及第三能级以下升华者的特性。
    当灵能者亦或是第三能级以上的升华者，使用自己的灵能引导摩瑞恩钢时，这种活金属就会塑形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即便是掺杂了一部分摩瑞恩钢的合金武器与铠甲，也具备缓慢适应持有者的变形功能。
    这种特性，无论是铸造武器装备，亦或是用于各种工业生产与科研，都是极受欢迎的，故而摩瑞恩钢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价无市。
    可现在，伊恩的手中，却握着一块足足有十多公斤重的活金属棱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