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254节

    “您的慷慨令我动容。”
    安法的言语带着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原本一板一眼地彬彬有礼：“如您所愿，我会将原本赠予您的感谢金加入原本计划给受害的玛尔一家的安葬费。”
    伊恩微微点头，不过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双眸中，安法身上的蓝色雾气。
    是的，安法是一位升华者，而且实力不弱，应该是水系。
    虽然他未必打得过那头发狂的锐爪虎，但也不像是他伪装的这般脆弱，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学者。
    这位精灵伪装的非常好，即便是伊恩用普通的源质感应都感应不出半点升华者的气息，如果不是预知视界，还真给他瞒过去了。
    “这隐匿气息的技法倒是值得一学。”
    因为总是被看出自己的隐藏身份，伊恩现在也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的隐匿自己的气息——但他也知道这不太现实，真的能看出他隐藏身份的，不是当年老师的熟人，就干脆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见证者。
    对于这种人，一般的隐藏方法没有用。
    至于对方隐藏实力，伊恩倒是不太在意，反正他也隐藏实力，大家彼此彼此。
    交流到最后，安法也道出自己的请求：“尊敬的骑士，我能否与您同行，前往莱安领？我不介意深夜赶路，也愿意支付报酬。”
    “自然可以。”
    伊恩答应下来：“报酬就不必，你不是说你是什么‘少数文化研究员’吗？我很乐意在路上听你讲一讲你的研究成果，假如无需保密的话。”
    “假如您希望的话。”
    精灵微笑着行礼。
    和俊美外表以及有礼举止带来的淡淡疏离感不同，安法其实相当健谈，或者说很乐意向其他人讲解他的工作结果。
    按照安法自己的介绍，他其实原本是‘迦南摩尔古文明研究院’的研究员。
    但在研究过程中，他察觉到各地土著，山民与迁移民的文化与前纪元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决定放弃研究院舒适的研究环境，前往乡间田野，蛮荒森林，去那些危险地区与本地人交流，探寻他们古老传说神话中，隐藏的部分真相。
    随着时光流逝，以及文明国度的扩张，这些原始的土著文化正在消逝，许多失落纪元时的历史只有土著和山民的古老传说中才有流传。
    “我们这个大陆上充斥战火，瑟塔尔帝国是历史最悠久稳定的国家，可即便如此，三次大变动等同于改朝换代，黯月动乱销毁的研究资料是之前数百年历代学者心血的总结。”
    说到这里时，俊美的精灵表情带着极度惋惜：“有许多工作必须重新开始，我只能尽我所能。”
    伊恩知道，安法的研究路线其实颇为正确——就像是红杉土著的前身红杉人，正是前纪元泰拉文明的遗民。
    他们的传说与各种祭祀仪式，的的确确就与前纪元文明的各种技术与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这毫无疑问是个危险的活计，山民还好说，只要尊敬他们的龙神，指不定还能请你吃一餐热饭，但红杉林土著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大概率会把调查员变成一餐热饭。
    即便是其他地方较为温和的土著，简单交流还好，涉及到他们文化深层次的传说，参与各种仪式祭祀，绝对不是能轻松套出来的。
    那必须是他们完全认可后的结果，也不太可能是一个普通研究员能涉及的领域。
    “我原本会雇佣一批冒险者伴我一同行动，但目前我其实是处于休假时期，只是来莱安领考据此地帝国人与山民融合的历史，未曾想过玛瑙石平原周边亦有如此猛兽。”
    说这话时，安法也露出无奈的神色，伊恩微微点头，这句话的真实度超过百分之九十，比之前那段半真半假的自我介绍可信多了。
    “与山民融合？”
    所以他也顺着话头道：“我不太了解这方面，能不能详细说说。”
    “乐意至极。”
    除却身上可疑的部分，安法的确是一位合格的研究员，在前往山民自治区前，就已经做足功课。
    和许多外地人认为的不同，莱安领并非是占领区，而是帝国与山民融合的试点区域。
    初代莱安男爵是帝国人与山民通婚的后裔，充当了战后和谈期的桥梁。
    而金叶树，霞辉草等药用植物，灵能植物也都是山民的传统种植技术，为猎手疗伤，培养升华者和灵能者所用。
    据说，当年通婚的山民还是极其尊贵的长老一脉，而每隔几代，莱安男爵就会迎娶亦或是招赘一位山民女子男子。
    “山民各部虽然都共奉龙神，但内里差异堪称天差地别，其中不乏有和红杉土著那般，有着食人血祭传统的部族，不过他们大多都已经改变亦或是被剿灭。”
    安法也表露出了对红杉土著的兴趣，尤其是从伊恩这里知晓，红杉土著已经被哈里森港击败收服后，就更是意动。
    不过，他还是打算先去探访山民。
    伊恩全程都认真听完，大大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而他也发现，为自己讲完这些历史后，坐在马车前作上的安法掏出了一本小册子，认真地在上面写一些文字。
    即便是倒着看，但伊恩依然能看清楚，上面写的‘金叶镇的骑士’就是在说自己，而后面的加号数字则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
    他笑道：“你可以叫我‘向导’。这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啊，恕我冒昧，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用说。”
    “哈哈，只是单纯的记录我遇到的人和相关的所作所为。”
    安法也不在意这点，他在将‘金叶镇的骑士’改成‘向导’后便微笑着抬起头：“在研究少数文化的旅途中，我遇到过许多帮助过我的好人，也遇到过许多坑骗我的人。”
    “我老家迦南摩尔的谚语，‘一切言语皆为虚妄，唯有手中行动方为真实’——我会将所有人的举动一一记下，用数字写在这本小册子中，避免遗忘。”
    “譬如说向导先生您，因为斩杀那头袭击我的锐爪虎，对受害者的慷慨，以及愿意携我一程前往莱安领等等举动，就是‘＋175’……嗯，根据我们相处的时间做一个均算，这是相当高的分数，您的确是一位善人。”
    伊恩奇道：“这不是矮人的仇恨之书吗？只是额外增添友谊部分的内容。还是说这是你们精灵誓约文化的一部分？”
    当然，更像是某种威望亦或是好感度系统，他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自己算这个。
    “不，这是我个人的习惯。”
    将‘小仇恨之书’收起，安法垂下眸光，略微有些感慨：“感情，善意与仇恨很难计算，但总得有个衡量值，所以我会记录下来，作为参考。”
    “无论态度如何，无论表面是笑还是鄙夷，只从行动来进行判断，准确率远比听从言语来得高。”
    “嗯，有其道理。”
    伊恩对此不予置评，但他在心中，将安法的印象从‘可疑的精灵学者’，改成了‘有趣且可疑的精灵学者’。
    驼兽的速度并不快，但在伊恩隐约输入源质消除疲惫的加速下，他们还是在早上太阳升起前抵达了莱安领。
    一片被紫红与金橙的花海所包围的林间城镇。
    第369章 这只是战争
    莱安城是一座位于河畔湖沿的林间小城，或者可以说是一座大镇子，即便是相较于哈里森港都显得有些简单朴素。
    但论起景色，哈里森港除却靠南海能拿点分外，基本上是被全方面碾压。
    环绕整个莱安城，呈现紫红与金橙的花草，正是‘霞辉草’未成熟时的形态，这种灵能植物以朝霞晚霞的颜色为名，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
    它夏季开花冬季枯萎，成功培育出的个体可以萃取出灵能滋养提取液，一种珍贵的镇定剂原材料，也可以作为补品恢复精神创伤。
    并非所有霞辉草都能算是灵能植物，只有成长的最好的一部分才可以显化出能在夜晚清晰看见光芒的‘霞辉’。
    而只要将霞辉草的叶片含在口中，闭眼冥思，就可以做一个好梦，梦中能看见艳丽的霞光，闻到草木清香，迅速治愈包括失眠，精神衰弱以及头痛在内的一系列疾病。
    其他没有显化出霞辉的霞辉草，都会早早腐朽，积蓄来年的养分。
    除此之外，霞辉草分泌出的草木香味对魔兽有较强的镇定作用，即便是锐爪虎这样的猛兽靠近后，也会失去狩猎本能。
    而原本就温和的，譬如说硬甲熊这种魔兽，甚至会躺在花海里面睡觉，可以被几个普通人就用蜂蜜引诱出去。
    一条道路从花海中穿过，直通背后的城镇。
    如今晨曦冉冉升起，金光覆盖大地，故而花海中的烂漫霞辉正在消退，但伊恩一眼扫过花海，还是能看见不少淡蓝色的气息。
    霞辉草产量相当稳定，他求购魔药素材应该不难。
    与安法就此别过，绿发的精灵学士决定单人欣赏这座城市的美景，而伊恩决定直接去男爵府邸送上拜帖，然后去本地的铂铱工坊问问魔药情况情况。
    不出意外，在这个重要的魔药原材料出产地，铂铱工坊应该有远程通讯设备，一般人无法借用，但以他手中歌塞大师还有依森嘉德的名片，应该是没问题的。
    莱安城滨湖而建，两面被花海包围，一面被湖泊环绕，而另一面直通西侧无尽的拜森群山。
    根据伊恩所知，莱安湖是千年前由陨石撞击形成的撞击湖，周边山脉的流水汇聚于此，故而形成了这座不大但极其深邃的山中深井，霞辉草最初就是环绕这片星坠之地而生。
    所以男爵府并没有建在城镇中心，而是位于湖畔的一座高崖上，由熔岩凝固的高耸岩质断崖极其坚固，男爵的城堡和庄园扎根于此地，高耸的塔楼尖顶直指天穹，可以俯瞰整个莱安城。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伊恩抬起头，从南海而来的雨云正在逐渐迫近这片土地，湿润的气息与吞没群山的云海在天际的边缘浮现，边缘处被黎明染上一层早间的霞光。
    南岭并不缺乏阳光，但雨水绝对充沛，被花海覆盖的城镇仿佛因为雨云的迫近而活了过来，灯光开始在星罗棋布的建筑中亮起。
    人们开始收拾窗外挂着的衣物，关上因闷热而开启的窗户，嘈杂的喧嚣声反而因为遮蔽阳光的雨云而提前出现。
    就连霜蝶都兴奋了起来，它啪嗒啪嗒地拍着伊恩的头盔内侧，令少年微笑着将其取下，白色长发散落，他与小妖精一同呼吸着逐渐开始冰冷起来的空气。
    霞辉草真正有药效的只有它的叶片，但是花的香味也的确足够芬芳，淡淡地有一种类似前世桂花的香味。
    令人镇定的味道。他想。土著的苏泊尔眠粉与它的香味类似，且效果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或许霞辉草就是一种异变且进阶的苏泊尔花也说不定。
    冰蓝色的小妖精环绕伊恩飞舞，感应令它舒适的环境，发出无声地欢呼。
    直至第一滴雨水落下，滴在少年的掌心。
    “走吧。”
    让霜蝶闹腾了一会，于逐渐密集起来的雨幕中，伊恩再次戴上头盔，而小妖精也乖乖地回来。
    骑着驼兽，向导骑士迈向镇内。
    在街道上巡逻的卫队察觉到了一位身披铠甲的远方来客，他们走上前询问，然后恭敬地对他行礼。
    但在城镇的最高点，位于断崖处的城堡高层始终一片漆黑。
    一个人影站在塔楼的顶端，无声地凝望着这一幕。
    ……
    ‘红刃’吕贝克，曾经的哈里森港佣兵领袖，如今怀光教会编外执行员，虔诚的信徒。
    赤发绿眸的山民身材有些发福，过去削瘦但却精悍有力的身材甚至出现了中年人常见的小肚子——对于升华者来说，这太过不可思议，因为他们只要随意运动一下就能轻松燃烧掉那些许脂肪所能储备的热量，只有源质才能提供他们的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
    自从复仇成功后，放弃刀上舔血日子的吕贝克仿佛放弃一切财富与享受，安心地在怀光交谈中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每日粗茶淡饭，劈柴扫地，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但今天，他却眉头紧皱，表情凝重地快步走向教堂后方的主教静室。
    “进来吧。”
    在他敲门前，白雾主教却率先开口，令吕贝克愣了一瞬后才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