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324节

    在飞焰地伪装拜龙教，突袭参与孤山会议的学者集团这场事件大致结束后，只有少部分人发现，伊恩一行人突然消失不见。
    除却特雷斯外知晓这件事的人，都选择闭口缄默不言。
    他们不一定都是各自部门中的精英，但卧底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就学会了如何管理自己的好奇心……与保持恰当的沉默。
    所以，一段时间后。
    深夜，小雨。
    骑着一匹深蓝色鳞片骏马的伊恩，与另一匹有着赤红色鳞片，扛着行礼的骏马，以轻快的步伐，顺着轨道，朝着北方而去。
    两只妖精旋转着飞舞在马匹和少年的身侧，发出欢快地笑声。
    闩狸镇周边种满了月火草，那是一种可以用来调配与光芒相关炼金药剂的升华植物，它们被雨滴敲打，就会发出一片莹莹宛如幽焰的火光，从这片草地旁飞驰而过，就像是被无数星辰簇拥而行。
    闻着夏日暗夜中隐隐传来的草木花香，少年微笑着于夜雨中与无数荧光并肩。
    而后，小雨逐渐停息。
    在这无星亦无月的暗夜，大地本应被黑暗笼罩。
    但是，遥遥天际彼端，漫漫云层交叠之处，却隐约亮起了一道接地通天，巨大到仿佛贯穿天地的光柱，矗立在目之视界的尽头。
    多彩的虹光在云层周边蔓延，而光束本身却突破了云山的遮蔽，直抵高天。
    ——这是什么？从哪儿来的光，居然如此庞大明亮？
    少年看见了这点，他微微一愣，本能地思考这些问题。
    但紧接着，他催马前行。
    他与妖精们一同来到一座丘陵的顶端，眺望遥远彼方，辽阔奎诺尔平原的正中央。
    然后，伊恩便短暂地忘记了思考。
    他听见了风的声音。
    瑟塔尔帝国的国土地形是非常奇怪的，整个国家都被诸多山脉合围，几乎可以说是堵得水泄不通。
    即便是从南岭，卡兰山脉与法露特山脉处有自南向北的水汽，而冥思海与雾纱港方向也有湿气自北向南，但这也不可能让帝国的腹心也湿润温和到可以正常耕种的地步，让人舒适生活。
    即便是有人扫平帝国境内所有高耸的山峦，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
    奎诺尔平原的夏季，自南岭永寂洋处息吹而来的海风澎湃着，这风掠过拜森山脉旁辽阔的森林，又经过无垠的金色原野，它越过地飓大桥，拂过黑溟之湖，从杰罗尔地区辽阔的丘陵群森与大树海中经过，顺着一条漫长的道路笔直地前进。
    这穿过天地中浩瀚自然循环的风当然不是因为自然本身而如此执着，而是因为一股力量，一股源自于人，却超乎于自然循环之上的力量，所以才会一路执着不休地来到此地。
    雨后微凉的狂风吹拂着少年的发丝，向前撩动，而伊恩却没有精力去在乎这小事，他眯起眼睛，尽可能地凝视着自己眼前浮现而出的，宏伟的巨构。
    那是一座超乎这个时代本质的庞大奇观。
    在一道贯通天地的巨大光柱下方，有着比此起彼伏的山峦还要更加庞大的黑色阴影，它就像是一座屹立于无垠平原中的孤山，是这环视四周再无半点阻碍视野之物的大地上，唯一一座可以遮蔽人类视线的巨构。
    它巍峨的身姿屹立在奎诺尔平原的正中央，威严无以伦比。
    阴影覆盖着它，但却又有些许层层叠叠，正在发光的微小之物于其表层闪烁。
    风朝它而去，宛如被深邃的引力深渊吸引，又似乎是想要成为那贯穿了整个星球大气光柱的一部分。
    这是一座城市。
    一座建立在钢铁峰峦，万米孤山之上的巨城！
    伊恩骑在马匹之上，他遥遥眺望，静静凝望着这座巨大的，被覆盖在阴影中的庞然巨物。它就像是一座从平地上拔地而起的火山，有万米高，超过十五公里宽，但还有更加浑厚的根基位于大地深处，倒映着远方月光的金属结构正在灼灼生辉，而那正在释放着明耀胜阳的光柱的喷射口，令少年回忆起一些东西。
    “这怎么可能……”
    伊恩轻声自语，少年用茫然又向往的目光，好奇又困惑地注视着那巨大的城池轮廓。
    他微微摇头：“这是，行星发动机？！”
    “不……这是，这是行星护盾发生器？！”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即便是妖精也不能。
    桦黯与霜蝶都与一同注视着远方这宏伟的奇景，小妖精陷入了一种对巍峨宏伟之美的震撼，而妖精小姐只是觉得此刻不应该说话。
    直到他们听见一阵轰鸣。
    轰隆，轰隆。
    轨道上响起了列车炼金炉的运转声，引擎的呼啸不绝于耳，少年侧过头，看向道路旁的轨道，一辆炼金列车向前笔直地行驶，越过他，越过城镇与乡野，朝着平原的中央飞驰。
    不仅仅它一条。
    伊恩转过头，他环视整个奎诺尔平原，在这被月光与黑暗交错覆盖的大地上，有着众多闪烁着微小光芒的光点，朝着那座巨大的城池汇聚。
    一道道列车，就像是钢铁铸就的水滴汇入钢铁的海洋那般，并入其中……密密麻麻的黑点与光点交错，在这人力铸就的孤山上缓缓行动。
    那就是人类的城市，覆盖在山峦外壳上的青苔。
    是啊。这样的日子，在泰拉之上已经过去了数年，数十年，数百上千年。
    时间在钢铁之上留下刻痕，大地重复着肥沃与贫瘠的轮回，直到山岩上长出蘑菇与青苔，直到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人类居住的痕迹，人类的城市，就是那样的青苔，就是那样的大树。
    这里能看见帝都。而这里就是帝都。
    “原来如此。”
    注视着这座城市，伊恩低声自语。
    他轻轻笑着，抬起头，仰视翻涌的雨云，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此刻天空中没有惊雷，却有比惊雷更加灼目的光柱直抵高天。
    “老师，我明白了。”
    少年用带着怀念的语气，轻柔地对着高天自语：“是啊，是了。这就是你告诉我的，你传承给我的。”
    “你想要教会我，托付给我的……”
    “永恒不动的，坚城。”
    第468章 孤山之城
    顺着轨道向帝都前进，直至塞伊丝河河畔，两匹马儿正在缓步走过荣光大道，朝着帝都前进。
    “怎么想都很离谱啊，这种玩意，泰拉人怎么维护的？”
    马匹之上，一位身穿全身铠的骑士正抬起头，眺望着远方隐隐迢迢的山脉之影，他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语：“看着就觉得头疼，我的天啊……一千多年了都还能运转，这是行星护盾发生器，还是半永续隔离罩？”
    “而且，孤山之城，神佑之城……虽然说得没错，但给人的误导同样大。”
    一路从靠近帝都周边平原的小镇靠近，孤山之城这样的庞然大物仍然震撼人心。
    前世作为工程师，伊恩实在是很难搞明白，这种上下万米多，左右十几二十多公里宽的钢铁巨物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这么多材料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小行星带采矿吗？月球基地也就差不多大，但那可是低重力环境啊。
    虽然依照泰拉的技术，也不是没可能，但……话又说回来了。
    究竟是什么玩意，能把前纪元文明打回如今这模样？
    帝都的形状，亦或是说，帝都所在的孤山的形状，是一个类似火山的巨型金属结构，它的锥形山体宛若山峰，而喷射着光流的喷口就是火山口，只是这座火山有一万多米高，云层都只能在它中段环绕，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个钢铁铸就的八边形截头圆锥体，一个规整的锥台。
    但它的整体绝非如此，伊恩单单看形状就能看得出来，孤山应该还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地下结构’，那应该是一个巨型避难所，整个瑟塔尔帝国境内的人类文明先祖，估计都是在这个避难所中度过了天坠之灾。
    只能说，泰拉这地方的科技树有点离谱吧。毕竟他自己左手上还有摩瑞恩钢，这种可以自我扩散自我复制并执行命令修复一切破损的万能工具材料，放到地球起码也能拿上一屋子奖项奖牌，甚至是被请到科学院供起来。
    有摩瑞恩钢，孤山与帝都的自我维护就不会太难。
    更何况，人类的城市其实是建设在孤山山脚下的外壳上，内部可能也有点，但并不是整个孤山都是帝都。
    远方相较于夜晚，显得较为不明显的光柱，并不是什么激光束，也不是什么粒子束，根据伊恩推测，那大概是一种立场维持光道，它本身并不发光，只是在大气层中才会因为高能而激发出这样的光带。
    只要到大气层中比较稀薄的地区，它也就不会继续发光了。
    除此之外，伊恩也察觉，帝都本身也具备人工调控天候的力量。
    正是因为帝都这个‘行星护盾发生器’对日光，风与温度的交互以及各种各样事物的调控，瑟塔尔帝国腹部才能是这样的肥沃平原，不然的话，一开始或许还好，长年累月的耕种开发绝对会将此地变成一片荒芜的沙漠。
    “伊恩，你打算怎么入城呀？”
    桦黯与霜蝶坐在另一匹马背着的行李上，妖精小姐乐呵地控制河畔的石子打水漂，甚至还用灵能作弊——霜蝶则是用冰片。
    注视着石头和冰片在河面上扑腾了十几下沉底与融化后，她转过头，好奇地询问伊恩：“帝都的出入控制都比较严格，有很多通道，你说不想引人瞩目，那估计只能走普通通道。”
    “我只是不想。”
    伊恩如此道，他摇头道：“但我怎么可能不引人瞩目？别说我是升华者，帝都内部该关注我的人和组织如今肯定都在等着我。只要我靠近帝都，他们肯定会得到消息。”
    “我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应对这些。而且，许多人和组织间，我得做一个抉择，最早去哪里行动，表现自己的态度。”
    “……好复杂。”
    桦黯眨了眨眼，她有些茫然道：“你不是说，是依森嘉德请你去帝都的吗？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打算第一个见他？”
    霜蝶也点点头：“是呀是呀。”
    伊恩笑了笑：“那我究竟是埃伦家族的客人，还是巡监骑士？埃伦家族是希望我是巡监骑士，还是他们家的普通客人？”
    “我是先去拜访埃伦家，还是单独见依森嘉德？见依森嘉德是一个人见，还是和歌塞大师一齐？”
    “和歌塞大师见面，是在炼金协会，还是在铂铱工坊？亦或是在他家？妖精小姐，这些门道可不少。”
    “哇……”
    桦黯睁大眼睛，她和霜蝶对视一眼，感慨道：“好复杂哦。”
    霜蝶也严肃地点了点头：“是呀是呀。”
    “总之，人类可没有你们妖精这种可以轻松互相理解的灵能。”
    双手抱在胸前，伊恩思索了一会，然后点头：“好吧。”
    “先去骑士团报道一下，将巴敦侯爵的事情搞定，之后再去找依森。”
    决定好后续的计划后，一人两妖精便继续顺着荣光大道向前走。帝都城市圈还在前方，这里是平原农区，早间的晨光覆盖了整个广阔的奎诺尔平原区，阳光与微风伴随他们走过这片广袤原野。
    清澈的河水流淌，清新的空气环绕，时不时还能听见隆隆的列车声，看见远方乡镇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