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332节

    当那位年轻的贵族来到现场，看见还有一口气的受害者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本恼怒的表情多云转晴，而原本旁观的人群都散开了。
    帝都的人民和其他地方的人也没什么不同，是人都会围观，但最起码帝都的民众会知道，当一些值得看的热闹结束后，就该快点离场。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仅无趣，而且很可能招惹上什么麻烦。
    伊恩也抬头注视着这一队匆匆而来的警卫与医疗人员。
    帝都的警卫不多，但需要的时候总是可以恰到好处地抵达，据说整个中城区中都有着监控灵能，需要的时候警卫们什么都知道，但他们并不会真的去管所有事。
    在帝都，什么都知道，这点太蠢了。
    而医疗人员，亦或是说，紧急出动的急救人员，是本地医院与怀光教会的合作组织，擅长处理各种突发伤害性事件。
    至于这位带头的贵族……
    伊恩打量着对方，对方一头红金交杂的长发，容貌算是俊朗，有一种非常精神的感觉，能从鬓发两侧能看见一排正在发热的赤金色长羽，应该是某种火系魔鸟的血脉传承。
    “非常感谢你的出手相助，骑士。”
    这位贵族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伊恩，此刻他走上前，热情地要与伊恩握手：“您阻止了一场悲惨的事件发生在帝都的街头，我们和受害者都会感激你的。”
    “请问您的姓名？”他礼貌地询问。
    “伊恩。”
    白发少年与对方握手，而在听见伊恩没有报出自己的姓氏后，这位年轻贵族以微不可查地幅度皱了皱眉，然后又有一些欣喜——也就有着银色芯片的伊恩能察觉。
    但他还是笑着道：“我是诺卡家族的沃尔多。请原谅我手下人的鲁莽，他驾驶运输车时没有按喇叭，而这位可怜的受害者大概是没见过运输车，没来得及闪避……真是一场悲剧，请容许我为他们道歉。”
    “其实我没什么不开心的，有检测我药剂的免费实验员，还不用签志愿者合同，这省了不少麻烦。”
    伊恩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沃尔多过于热情的手中抽出，他平静地笑道：“这也不是你犯下的错，沃尔多先生，无需道歉，那位司机先生已经道歉过许多次了，受害者可能需要接受相关的治疗，请让急救人员上来吧。”
    “说得对。”
    沃尔多退到一旁，而已怀光圣职者为首的急救团队便来到那位腿已经被截断冰封的受害者旁边。
    “生命体征平稳。”“血已经止住了，生命活性是正常值的1152％，怀光在上，这是什么药剂？”
    “小心注意，不要打破冰层，那是止血用的……万能血浆呢？准备注射吧。”
    “先生，你醒了？我劝你还是再昏迷一会比较好，接下来我们要注射麻醉药剂。”“你们就是受害者的家属？请跟我们来吧，接下来我们要聊一下治疗流程……”
    而就在急救人员进行处理时，那位怀光圣职者来到伊恩身前。
    他在胸口划了一大一小两个同心圆圆，用充满敬意的语气道：“这位骑士，恕我冒昧，但你之前向这位先生注射了什么药剂？它的效果很好，我们想要知道具体数据，这样才好配合后续的治疗再生流程。”
    “通式再生药剂，进行过一定改良，可以提升再生力，催动全能细胞产生，是索拉强化定理流程下的一个新手法。”
    伊恩给出标准的答案：“具体效果除却我自己外没有人用过，那位先生是第一个，我也需要收集他的相关数据，我想我们可以共享。”
    “感谢你的慷慨，骑士，那费用……”
    伊恩点头：“你们就不用给我钱了，记得照顾好我的实验体。”
    “感谢你的慷慨。”圣职者也认真地点头，他指挥队伍将车祸受害者带离此地，而警卫队已经开始打扫现场，甚至就连那辆运输车都被一位新的司机开动，继续自己的任务。
    “这样能让你开心吗，骑士，这玩意可贵了啊，我都不敢这么……嗯。施舍出去。”
    而沃尔多旁观全程，他对伊恩的选择感到颇为惊讶：“而且这是你独有的改良药剂吧，和教会共享数据，这可不是一位明智炼金术师的举动。”
    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年轻贵族其实是在为伊恩打抱不平：“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的再生药剂非常厉害……不是药材亦或是配方本身，而是你的技法。”
    “就这样让怀光教会这群人拿到手，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或许我还有更好的药剂和手法。”
    伊恩没有过多的解释，看向之前血迹所在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不起，我刚来帝都没多久，沃尔多先生，接下来还有什么章程吗？”
    “没有了。受害者得到妥善处理，司机稍后会进行再培训，事情已经结束了。受害者的治疗费用我们会提供一部分，说实在的，他居然不规避运输车辆，这不能全都是司机的错——毕竟他正执行炼金协会的紧急任务呢。”
    沃尔多耸了耸肩，假如死了人，那或许事情还有点麻烦，不过也就是赔钱开除员工而已：“你也是来参加炼金术师考核的吗？这么年轻的精锐炼金术师，真难想象你的老师是谁。”
    “不知，伊恩骑士，我是否有幸可以邀请你参加稍后的晚宴呢？”
    他对伊恩发起邀请，而凝视着路面的白发少年仿佛才反应过来，他微微一笑，却婉拒道：“炼金术师考核？啊，的确。不过对不起，沃尔多先生，我已经有约了。我正要去七层，与埃伦家族的依森嘉德先生会面，真的很遗憾。”
    “哦？埃伦家族……”
    一开始听见伊恩婉拒时，沃尔多有些明显的不太高兴，但后面听到埃伦家族时，这位诺卡家族的成员却想到了什么，然后认真地打量伊恩。
    ——巡监骑士的徽章，这么年轻，白之民，长的如此好看，还有……果然，有妖精陪伴。
    他注意到了一旁等待的桦黯和霜蝶，登时了然。
    沃尔多当即换了一幅惊讶又赞叹的表情：“你是埃伦家族的那位客人？失礼了，那看来的确是我有些冒昧，耽误了你赴约的时间。”
    “没想到，你居然比传言中还要更加天才——这般年纪，我家族麾下的很多炼金术师都比不上了！”
    “哪里，是我一开始没有说清楚。”
    伊恩也柔和地回复：“很愉快的交谈，但请恕我告退，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恐怕要迟到了。”
    “是我打扰了才对。”
    沃尔多后退一步，而伊恩也转身，与桦黯和霜蝶一同离开此地。
    注视着白之民少年离开这条街道，朝着第七层区走去，这位有着赤金色头发的年轻贵族微微眯起眼睛。
    他原本热情洋溢的表情逐渐转冰：“连姓氏都没有的平民，摆什么架子……就算是依森嘉德也不会这么直接回绝我的邀约。”
    他有些不爽地摇摇头：“花这么多钱，救个平民……实验材料？炼金术师果然都是群怪胎。算了，最起码也解决了一个麻烦，还是回去继续喝酒吧。”
    离开街道的伊恩，仍然能听见这段自语。
    “怪胎。”他轻声自语，然后微笑：“或许吧。也算是个不错的称号。”
    第480章 请相信你的善行
    显然，沃尔多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至少表面上会有基础的礼貌，我还以为帝都贵族都异常桀骜不驯，趾高气扬，用鼻子孔看人。”
    伊恩如此说道，而桦黯摇头：“你说的究竟是啥呀，哪来这样的贵族，他们不真的撕破脸，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呢——就像是我老师和另外的妖精博士，她们成天阴阳怪气地互相称赞对方的研究成果，但不在争经费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打起来的。”
    “我觉得我说的和你说的，虽然似乎有些相似，但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伊恩吐槽道，而霜蝶坐在少年肩头，令一股股咖啡冰的香味传来：“看来我家霜蝶仅仅凭借自己的味道就能让人打起精神了。”
    表面上是这么说，但伊恩心中其实颇为凝重。
    有人遇害，有急救团队前来帮助，可能有点慢但真的会来，贵族也没有嚣张到可以视普通人的性命为无物的地步——虽然表现起来相当傲慢和不以为意，但不能真的忽视这点，足以证明帝国的法律还是有点用处，能约束这些贵族的。
    甚至可以说，贵族视普通人的生命损失为一种麻烦，会尽量避免这种财产损失，无法保证这种财产的人会受到惩罚。
    但并不是真的为了人的生命而受惩罚。
    这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可能更加可怕一点。
    “伊奈迦二世取缔了奴隶制，带来了更加高效率的工作与合作方式，他的法律和准则仍在这片大地上施行。但问题在于，奴隶可能还会被主人照顾，而雇佣的服务生却会被百般挑剔，甚至随意抛弃。”
    微微摇头，伊恩将这些问题放在心里。
    他们来到了第七层区。
    第七层区是一个公园——听上去很夸张，帝都内部居然有一整个层区都是人造的自然景观，但实际上，任何人偶尔都会需要放松一下，即便是为了心情，带来更高的工作效率，公园的存在也是合理的。
    当伊恩进入第七层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依森嘉德应该早就到了，他估计正在某地等待着自己。
    他环视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左侧出入口处的一个广场，巍峨竖立，链接上下两层的金属柱圈起了一个半圆形的场地，那里有着一排排桌椅，还有贩卖快餐的小商贩，从香肠面包到肉泥拌面应有尽有，伊恩甚至看见有人在卖酸黄瓜搭配腌鱼，闻起来意外的有点开胃。
    广场之外，便是葱郁茂盛的公园林地，石质的道路被影影绰绰灌木遮盖，蔓延至林间深处，能看见一些正在散步的行人与自己的同伴聊天，而头顶舒缓的人造光芒加深了这种宁静朦胧的静谧感。
    伊恩很快就感知到了依森嘉德的气息，被银色芯片记录过的源质特征相当显眼，而且相较于两个月之前有着明显的强化。显然，依森嘉德回到帝都后，在升华者这方面有了明显的提升，毕竟经历过不少生死战斗，他对自己的血脉肯定有了更深的了解。
    伊恩与桦黯霜蝶步入林间公园，据说此地曾经是避难所时期，帝都的一个大型生态园地，简单来说，就是种菜种果树的地方，这里隐约还能看见林间深处的一些建筑，高大的仓储中心由白色的坚石铸造，在经过精心修缮后，成为了另一个行人们歇脚的地方。
    这也是为何第六层是储存中心了，因为那一层在避难所时期就是储备各种粮食物资，并进行分发的区域。
    “我那个朋友也喜欢来第七层看书。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那边那个古老建筑的顶上——那里有个床一样的结构，躺在那里看书美极了。”
    桦黯抬起手，指向古仓储中心，而伊恩看了看，不禁哑然失笑：“那里是仓储中心的梁顶，不是床铺……不过对妖精来说或许一样？嗯，躺在屋顶看书，享受微风吹拂，你这朋友还真会享受。”
    “是吧！”桦黯也开心地扇着翅膀。
    而霜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帝都的空气循环系统做得很好，公园层区也有着流风盘旋，而且因为植被的原因，此地的风更加清新，林海喧哗的声音在封闭的环境内更加清晰，直抵公园的深处。
    而就在一处颇为静谧偏僻的庭院角落，一位有齐肩金色碎发的少年披着半身斗篷，坐在路边一段残留的拱券墙旁，爬山虎已经攀爬在残墙之上，甚至开始逐渐蔓延至更新一点的公园椅上。
    依森嘉德穿着黑底金边的厚绒大衣，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书。
    因为过于认真，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危险性，一只只雪白的鸽子在旁边觅食散步，构成了颇为和谐的图景。
    而随着伊恩和妖精们的靠近，他察觉到响动，故而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友人从树影中走出，宛如林间湖泊般的青绿色眸子微微一亮。
    “你来了？”
    依森嘉德合起书，高兴地站立起身，而身侧的鸽子也因为这动作飞起，却没有飞的太远：“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和两位妖精小姐喝了一会下午茶？”
    他知道伊恩一路上有着桦黯和霜蝶陪伴，甚至知道霜蝶就是那只伊恩从南海遗迹中带出去的小妖精——依森嘉德也很有礼貌地向两位妖精小姐行礼：“一路上的旅途辛苦了，请允许我稍后为你们接风洗尘，好好招待。”
    “兼而有之。”
    以伊恩和依森嘉德的关系，自然不需要什么寒暄，他们经常用通讯装置联络，很快就进入正题：“的确和桦黯和霜蝶喝了一会茶，但在过来的途中遇到了一些事。”
    他将和沃尔多·诺卡的事情，以及车祸的相关事宜和金发少年道出，令对方眉头微皱：“诺卡家族？沃尔多……他是我的同学。我们的关系比较一般，他没有刁难你就好。”
    “至于你帮助的那位受害者……”
    微微低下头，依森嘉德回忆起自己在南海大迷宫中尝试想要帮助的那些人，那些被噬脑虫寄生的人……那些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救出来的人。
    再次抬起头时，依森嘉德很认真地说道：“可能会有其他人，甚至受害者自己都觉得你在乱帮忙，带来了许多麻烦。但说实话，请接受我的一个看法吧——伊恩你在做正确且善良的事情，而我会帮助你。”
    “在当初，我没有力量去将正确坚持到最后，而这次，我愿意帮助伊恩你将善行坚持到最后。”
    如此说着，依森嘉德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晶板，那是与帕特里克当初和海盗联系时一样的晶板。他在上面写了不少话，显然是要求好好照顾那位受害者。
    “依森嘉德……”伊恩愣了愣，他本来想要调侃一声对方有些太过严肃，自己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不需要埃伦家族也能把事情完美解决……
    “谢谢你。有你这句话，那受害者估计能少受很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