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452节

    数代人过去，已无人记得家族昔日的荣耀。
    帝国的心脏，帝都的高墙之内，曾有我们的名字与老宅。那古老而庄严的大宅屹立在帝都的腹心，诸多学者与骑士从中诞生，最伟大的探索者与最伟大的冒险者都曾定居于此，无人能与我们比拟在迷宫探索方面的学识。
    但我们这一代人，却诞生在帝国最遥远的边疆。
    我们与海水，密林与土著为伴，终日生活在死亡和风暴的威胁下。
    愚昧，无知。
    失落了所有荣耀。
    你我在内，许多人的父母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一生，他们不像是祖辈那样，曾经见证过家族最辉煌的时刻与最后的没落，只能在茫然之中等待光阴的流逝。
    他们在静默中腐烂，在悄无声息间凋零。
    而我们不同。
    年轻的族人们，我去过帝都。我正是从帝都归来，这铠装与力量，正是我从那里取回的部分遗产，是我们家族曾经辉煌注释的一角。
    是的。在帝都，我们家族的遗址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我们和失落了荣耀的祖辈不同，我们和无知度过一生的父辈不同……
    我们是年轻的一辈，注定兴起的一辈！
    我们将重建家族的荣誉——
    “就从此时此刻开始。”
    瑙曼城城郊，站立在自己的铠装的驾驶舱之上，年轻的白之民对列队注视着自己的队员竖起右臂，握拳向上。
    他宣告的声音就如奔流的河水，虽不高昂，但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所有白之民士兵都站立的笔直，他们的铠甲明亮，手中的长枪亦或是腰间佩戴的长剑都是最新款式。
    这些年轻人昂首挺胸，接受着眼前更加年轻，但也更有成就，也是家族未来的家主的检阅。
    “但现在，有一个必须要跨越的麻烦竖立在我们的身前。”
    青色的双眸横扫过一个又一个仰头注视着自己，神情难以压抑住兴奋的面孔，伊恩的声音平静，但语调却带着莫名的煽动力：“家族未来兴起的起始，位于玛瑙石平原西侧，孤焰峰峡口以南的种植园。你们大多都听过它，那正是我们未来的基业。”
    “一群山民暴徒占据了那里，他们贪婪地掠取原本属于我们的财富——根据探子汇报，他们正在源源不断地运走当年男爵储存的炼金材料，将我们的塔勒和种植园地粗暴地破坏并夺走。”
    “这可以容忍吗？任由一群只知道偷窃的小偷如此横行？”
    伊恩对众人展开双臂：“我们曾经战胜过大风暴，击溃过五层楼高的巨兽，我们遏制住土著的猛袭，并将他们彻底击溃——区区一群孱弱的山民，一百五十年都没有打过仗的懦夫，也敢对我们作出这种事情？”
    不知为何，此刻的士兵们神情恍惚，他们的记忆中浮现出种种记忆：年幼时期和少年时期的两次大风暴，那突入城墙之内的巨鳄龙首，以及穿过全城的鬼魅身影。
    但是这些影子全部都被消灭，阻止。
    败于眼前年轻，但却极有威严的少年之手！
    是啊，他们才是身经百战之辈，每次出行都要冒着生命危险，他们曾经日夜不休地与土著血战——凭什么要畏惧那些一百多年都没打过仗的山民？！
    注视着这一幕，伊恩嘴角翘起微不可查地弧度，他双眸中青色的眸光中，倒映而出的乃是一片清晰的深翠，那正是善意亦或是说忠诚抵达最高的呈现。
    虽然只是暂时的狂热，但这并不重要。
    趁着这股气势，伊恩作出一个挥下剑刃的手势：“我是伊恩——我将带领你们消灭他们。就像是消灭家中的害虫。”
    “这是夺回荣耀的第一步。”
    “消灭他们！”
    “伊恩！伊恩！伊恩！”
    士兵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异常地激昂，明明伊恩的演讲也就是还说得过去，鼓舞能力只能算还可以，但因为一种异常的原因，这些白之民一个个都眼含热泪，甚至高举手中武器，呼唤少年的名字。
    站在伊恩铠装的一侧，斯科特一脸茫然，甚至几近于是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幕，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奇诡的现象。
    当伊恩驾驶铠装接收队伍，带队来到城郊时，斯科特本以为对方会训话一下后找个营地，等待之后青潮带领的大部队汇合。
    可是，少年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将这群年轻的白之民士兵刺激的群情激昂，嘶声力竭地高呼要消灭那群可憎的山民强盗，恨不得立刻就冲去莱安领把他们全部都消灭殆尽！
    ——是灵能吗？这接近洗脑了吧？！
    还是说这是白之民的家族精神？他们这么想要复兴吗？！
    斯科特惊悚地注视着一位狂热的士兵挥动自己手中的武器，就像是挥舞一杆树枝——这绝对不正常，那可是一根铁木长枪，比全金属制也差不了多少。
    刺击也就罢了，不是升华者的话，怎么可能把它挥动的那么灵动迅捷？
    “现在休整。接下来，我要带你们去领取装备。瞧瞧你们身上这些废铜烂铁，夺回基业靠的可不是这些玩意。”
    伊恩结束训话后，便让所有士兵就地待命，然后他侧头，示意斯科特跟过来，走向铠装。
    少年进入驾驶室，而斯科特也站在后方。空间还算可以，铠装的驾驶室一般都默认可以带一到二人。
    铁之民注视着伊恩为自己接驳各种讯骨数据线，他数次张口欲言，但因为没有得到许可，所以便没有说出口。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面对熟悉的人，伊恩也不用伪装，他现在心情很好：“看得出你满脸疑惑，再不问就要憋死了。”
    “好的！”
    斯科特眼前一亮，得到许可后他终于可以开口了：“伊恩，那些队员为什么……”
    “狂热激昂药剂。百分之五浓度。还有一点幻觉药水，让他们更加容易沉浸在我的描述中，认为我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伊恩没等斯科特把话说话便开口道：“学术一点的话来说，前者能刺激肾上激素和睾丸酮分泌，顺带强化肌肉，后者会干扰认知神经。”
    “即便是升华者，过度服用也可能会造成身体损害，但是这种浓度刚刚好，是我计算过后的普通人安全值。”
    如此说着，伊恩双眸中亮起银色的光芒，他的平静地让人害怕：“我用独眼巨人的排气孔将药剂散布在队伍里，别说是这群本来就想着建功立业，一心一意要在我手下干大事的年轻人，哪怕是八十岁的老头子都会重燃雄心壮志。”
    “居，居然……”
    伊恩的话令斯科特睁大眼睛，他难以想象事实居然如此简单，科学和炼金术——他和独眼巨人并排站立，所以正好没有受到影响！
    瞥了眼斯科特，伊恩轻轻笑着：“你要不要也来点？”
    “我这里还有剩下来的一点稀释液，是我特化的极化版本，喝了之后，起码一天内都会充满勇气。”
    “……不，不用。”斯科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拒绝道：“这种狂热有点……让人害怕。而且让人难以理智思考。”
    “这样就好。”
    伊恩神情反而严肃起来：“纯粹的勇气不辅以智慧，和鲁莽无异。斯科特，你是指挥者，你的小队成员都很服你，格兰特子爵认为你有指挥一个大队（4～500人）的潜力，而我认为你可以做的更好，所以要求你去多学习。”
    “其他人都能陷入狂热，但你不能。”
    斯科特沉默了一会，然后坚定道：“我明白。”
    伊恩回过头，开始启动铠装：“我把你从子爵那里要过来，等同于打断了你的仕途。你原本今年就要进阶中队长，你父母没说什么吗？”
    “我父母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是傻。”
    斯科特感受着铠装启动的颠簸，他认真道：“我之所以能成为小队长，被子爵看重也是因为伊恩你的缘故。哈里森港没有我的位置，我从一开始就是要跟着你做事的。”
    说到这里，斯科特眉头紧皱：“但是伊恩，就算咱们有铠装，也不能用一支不满编的小队去冲击莱安领的山民暴徒。”
    “我听逃难来的商队成员说，那边好有几只不同的队伍，每一支都有百多人，首领更都是升华者……就算伊恩你的实力强大，但也要小心埋伏。”
    “不用担心，我也不傻，怎么可能就用现在这三十人去进攻莱安领？他们可都是普德长老为我准备的精锐，是日后的军官种子。”
    操控着铠装，伊恩带着斯科特朝着城内的工坊区走去：“所以我准备好了装备。”
    “绝对能让那些遵从‘古老传统’的山民大吃一惊的装备。”
    在伊恩的号召下，白之民的队伍随着铠装前进。
    被晨雾笼罩的瑙曼城街头，这支队伍碾过首府坚固的青石地面，在太阳的光辉从橙红转换为纯金之时，他们来到了工坊区。
    能够引动雷霆为己用的炼金高塔周边没有任何雾气，一圈淡淡的电弧将所有潮湿的空气都排开，保证着一定范围内的空气干湿度并排斥开尘埃。
    一位严肃而古板的老炼金术师正在高塔前迎接伊恩带领的队伍，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跟随铠装而来的那群姿容焕发，精神十足的士兵，完全没想到这群哈里森港的家族私兵居然有如此高的士气。
    他们就像是一团火那般燃烧，行走的步伐有力，站定的姿态笔直，尤其是那一双双眼眸中，全都充斥着迫不及待地要奔赴战场，斩杀敌人的激昂战意。
    仅仅在这方面，堪比最正规的骑士。
    因为这些白之民士兵惊人的热情，老炼金术师的目光被吸引了数秒，才转移到本应该是焦点的黑色铠装之上——即便是今早在接收时就已经看过，但他还是不禁感慨独眼巨人的设计精妙，尤其是那分布均匀的排气孔与浮石动力组，也难怪居然依靠一台只能说是普通的炼金炉，就可以让这台沉重的巨人漂浮于空。
    而在知道这台铠装完全是由其驾驶员，那位年轻的白之民天才设计后，老炼金术师的心中就只剩下对天赋差距的感慨。
    “米拉先生，定金我已经交付，原材料由总督府买单。”
    伊恩从驾驶舱中离开，遥遥与这位炼金工房的负责人道：“我昨日送去的模板现在生产了多少？”
    名为米拉的老炼金术师微微鞠躬：“先生，七把。您送来的炼金枪械架构非常复杂，我们的工匠需要一段时间熟悉，但大概中午前后就能将五十把制造完毕。”
    “很好。”
    伊恩道：“先将七把送出来，进行测试。”
    米拉点头：“如您所愿。”
    很快，七把造型颇为古怪，与其说是枪械，不如说是某种巨型铁盒的炼金枪械被送到队伍之前。
    “已依照您的需求填充了要素结晶。充能步枪……的确是好名字。”
    米拉抬了抬自己的眉头，他注视着这些炼金枪械的目光充满赞叹和感慨：“实际上，我们已经测试过一次……威力极大，精度和贯穿力也堪称一流，除却装弹量少外，需要消耗要素结晶和炼金药剂外，基本不存在任何缺点。”
    “据说独眼巨人的主炮和它是相同原理？很期待它未来的表现。”
    “准确的说，是独眼巨人主炮一部分的原理。它们是劣化版，但足够用了。”
    伊恩微笑道：“你们在未来会听说它的名字的。”
    他侧过头，对一脸严肃，但内心完全是不明所以的斯科特道：“选六个你认为可靠的小伙子，我们去测试区测试。”
    “遵命！”
    斯科特立刻回身选几个有射击经验的人。
    数分钟后，炼金高塔后院的测试场地，斯科特带队，与六名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被选上的幸运儿，站在标靶前熟悉对充能步枪的操作。
    快要考上机械工程证书的斯科特观察着自己手中的武器。
    这是一把呈现长方形的沉重金属枪械，它的前端部分有着一个绝大部分炼金枪械都有的充能增压部分，一般是用来填充泛晶砂等电热粉尘，推动数倍音速的沉重高爆弹头来击穿魔兽的防御亦或是一部分小型工事的防御墙。
    但是充能不抢不同，它的前端是一个收束口，一圈聚焦晶片环绕在一颗核心棱镜上，它们会将药剂充能增压后散发的光热聚焦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