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515节

    夜色之中，指引之星，正在微微闪烁。
    它正在发光。
    第680章 你有情报网，我有先知灵能！
    霞辉湖，山民三大圣地之一，虽然无法与锖钢山的神圣巍峨比拟，也不能和龙神安眠之所的钢龙巢相提并论，但它的价值之大，可谓是整个山民升华者体系的核心。
    昔日的霞辉湖中出产的霞辉草，是山民诸多传承魔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提炼而出的灵能滋养提取液，更是可以有效促进许多灵能灵质器官的发育，这也是为何昔日山民明明炼金技艺相当低下，但仍然有不少高等升华者的原因——材料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作为两百年前，限制山民传承政策最关键的一步，霞辉湖和周边地区被整个切割，交由出身于悬峰部，与帝国贵族通婚的莱安家族管理。随着全新的种植技术被使用，霞辉湖的资源和丰饶土地都得到了有效利用，源源不断的灵能滋养提取液被运输至整个南岭乃至于帝国各处。
    惟独山民，却好似被遗忘。作为此地昔日的主人，诸多山民部落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只有莱安家族和悬峰部等少部分‘特权山民’，也是被绝大部分山民暗地唾骂为‘帝国买办’的部落能从中获得财富。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
    随着伊恩·银峰率领着他的钢铁战甲碾压了叛乱山民的部队，并顺利接过霞辉城内的军政财税大权，古老的山民圣地又一次迎来了全新的主人。
    而这一次……这位年轻俊俏，却心狠手辣的白之民领主，居然自称自己有山民血脉。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虽然银峰家族论起祖上起源，也的确是帝国背部银峰山脉中的‘山民’，但这和龙神子民的山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而他甚至自称自己是龙神使者！
    ——开什么玩笑。
    绝大部分知晓这消息的山民一开始心中都是这个想法，真以为他们不知道当年切哈洛尔沃家族被流放的历史吗？换个名字不代表能把来历都换掉啊！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真的是！
    不仅仅是龙血。圣山祭火的重燃，锖钢山圣地再次绽放光明的事实，让所有山民都不得不相信，这位自称龙神使者的白之民……或许真的代表某种命运的趋势。
    假如自己不是飞焰地间谍的话，伽玛保证，他绝对会尽心尽力地为这位带来不少奇迹和改变的领主服务，别的不说，单单就是伊恩轻松镇压了霞辉城内所有中层阶级，改组炼金工坊权力结构，收回税权和自卫队军权这流畅的操作，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位极有手腕的人。
    跟着这样的领主，越早越好，他未来必然辉煌，前程亦是远大。
    伽玛真的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孙子送进市政厅说的那个什么‘高等专职培训班’，这班从八岁到二十二岁都收人，年纪再大，便要去‘成人专职学校’了。
    “但谁叫我那蠢儿子，娶了一个蠢女人……”
    有着胖乎乎圆脸的男人长叹一声，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
    自己的儿媳妇当年的确是瑙曼城的一位学者之女，但是那位学者因为牵扯到城内的政治斗争身亡，幸存的女儿隐姓埋名，憎恨着夺取父亲生命的帝国，一心一意想要复仇，被飞焰地吸收。
    她原本想要嫁给一些身份地位更高的人，而不是自己儿子这种乡下村官之子，但因为霞辉领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更是圣地之一，为了飞焰地的目标，那女人还是嫁了过来，甚至还生了孩子。
    然后……还能有什么办法？
    伽玛这些年来，已经将前莱安城和瑙曼城的大部分建筑分布和街道地图都泄露给了飞焰地，而因为他当初也就是负责市政建设，也和很多商队能搭上线，所以也是飞焰地在南岭的暗地补给线维持者之一。
    而那个女人勤俭持家，不谈对帝国的仇恨，是个好儿媳，只是因为积郁过度，在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染疾去世，自己的蠢儿子悲痛欲绝，日日借酒消愁……
    都已经晚了。
    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奢求能被原谅，更不会天真地以为自首就能得到好结果……自己只能祈祷，这一切都不要事发，只要等到那些叛乱山民全都死掉，南岭再次恢复和平。
    就算是飞焰地，也只能潜伏的时候。
    自己的生活，才能归于平静。
    或许。
    但，就在这个夜晚。
    伽玛的幻想，被铁一般的事实击碎。
    一开始，一切都和往常那样。
    工作结束，伽玛回到家中后为自己乖巧懂事的孙子做晚饭。
    市政厅贩卖的精灵粮果味道着实不错，红月果敲碎了后搭配细米可以炖果味甜粥，迷雾柚可以作为孩子的下午甜点，柚子皮炒一炒味道也很好。
    再加上和熏肉一起蒸过的米饼，即便是粮灾前，这一餐也相当丰盛。
    这也是伽玛为什么认为伊恩肯定能干大事的原因——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给领地备足充足的粮食，而且不像是某些愚蠢的领主和官员那样，想要趁着粮灾大赚一笔血钱，将所有粮食平价销售。
    能办到这种事，足以证明伊恩的能力，以及对欲望的克制。
    有些钱是不能赚的，赚了就是断子绝孙，听上去很简单，奈何很多人就是不懂，这也是商人的贪婪被所有人厌恶的原因所在。
    除此之外，新领主还翻修了几乎整个城市的新路面，并将新路修到了金叶镇。
    市政厅的口号是‘想要富，先修路’，这话当真是半点也不假，原本的霞辉领的确有钱，但也仅仅是炼金产业相关有钱，而且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许多人想要买点舒服的家具，都得托人从瑙曼城运过来。
    归根结底，还是交通不方便。玛瑙石平原周边的领地大多如此，夹在瑙曼城和山民之间的贵族享受他们土皇帝的生活，不愿意甚至畏惧与更加先进的帝国产生联系。
    甚至不仅仅是他们——哈里森港和博亚领不也是如此？南岭的贵族大多都是帝国的边缘人，因为种种原因被放逐至此地。
    但伊恩却并非如此。
    他并不在乎自己领地上那点小小的权威，他要做的是成为帝国大舞台的一员。
    虽然伽玛对于自己间谍的身份深恶痛绝，但也正因为被迫在飞焰地和帝国间周旋，他才能更清楚地看明白如今南岭的局势。
    伊恩的到来，以及与阿伏德部的合流是个讯号……以巴敦侯爵为首的南岭贵族，将借着与飞焰地对峙的机会，将所有南岭贵族和山民都整合为一体。
    叛乱山民固然造成了大麻烦，但也将所有的不安定分子暴露出来。
    有些时候，只有他们明旗反了，很多事情才好做。
    “小戴尔，准备吃晚餐了！”
    手中做着工作，脑袋想的事情就会发散，直到将晚饭做完，伽玛才将思绪收回，对着屋内喊道：“你喜欢的甜粥，还有熏肉饼。”
    “好的爷爷！”充满元气的童声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步伐飞奔而来，很快，一个有着亮橙色头发的男孩就来到伽玛的身后，眼睛亮亮地看着熬粥的大锅：“哇，好香！”
    “今天没出去玩？”伽玛察觉到自己孙子身上的衣服很干净，不由得有些奇怪，而小戴尔嗯了一声，回答道：“今天外面在修什么‘地下管道’……很多人在空地挖洞挖地，我们去帕科家玩了。”
    “那下次得去道个谢才行，你们这群熊孩子，天知道把别人家搞得多乱。”伽玛微微摇头，地下管道，也是那位新领主要做的市政工程之一——他要将霞辉城的地下管道系统做好，一路顺着艾蕾河流出。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霞辉城也不是需要地下水道工程的大城市，但看那位年轻领主的坚决程度，他显然是认真的。
    将果粥和肉饼放在桌上，伽玛打算去楼上看看自己那位估计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儿子，这废物，还不如死了好，有些时候伽玛真的是很痛恨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孬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没办法选择父母，父母一样没办法选择孩子。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街道边缘，却响起了令伽玛身躯一颤的声音。
    那是电磁的嗡鸣，以及钢铁重物践踏街道的声音。
    伽玛悚然一惊，他抛下露出疑惑表情的孙子，快步来到窗边，胖乎乎的圆脸男人谨慎地拉开窗帘。
    他看见，几具磁暴铠甲正在街头处缓慢地向前行进，而一支护卫队紧随其后。
    磁暴铠甲，也是那位领主带来的最新武备，这种装备能让普通人也具备与升华者抗衡的力量，即便只是短时间，而且相较于真正的升华者步履缓慢，但它们的破坏力却不容置疑。
    事到如今，它已经是领主府核心武装力量的代表，它的出动……绝对代表着有大事要发生。
    如今已是冬季，街道上的寒意衬托着各家各户窗内灯火的温暖，但现在的伽玛心却如同霞辉湖的水那般冷。
    伽玛心虚了。
    他怎能不心虚？
    他是货真价实的间谍，是飞焰地在帝国补给箱的重要人物之一，而现在领主府的护卫带着磁暴铠装前来巡视街道……他们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然后带走一两个人……
    这不就是审查间谍探子的流程吗？！
    伽玛屏住呼吸，他看着护卫队敲响一家又一家的门铃，然后在屋子主人疑惑的注视下进入屋内，询问问题……幸运的人只是被问一些问题，而倒霉的人会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然后狼狈地被人从家中拖出。
    哀嚎，惨叫，痛哭与辩解……全部都只能发出最初那短促的急声，而后便被沉闷的敲击声中断。
    护卫队不需要听人辩解，听人痛哭流涕，听人恐惧憎恨的辱骂——他们不在乎这些，他们是领主的剑与盾，只需要执行任务。
    他逃不掉的。
    “爸？”
    醉醺醺的疑问响起，伽玛听见自己儿子莱文从二楼卧室走下来的声音。
    回过头，一个衣衫不整，胡须拉渣的男人提着个酒瓶，不解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嗝，会有人惨叫？”
    他打了个酒嗝。
    “……滚回你的房间。”
    伽玛沉默了一会，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喝你的酒去，别出来！”
    “带上小戴尔，别出来！”
    一时间，醉醺醺的男人也被自己父亲那严厉的目光惊醒了，他不知所措地拎着酒瓶倚靠在墙上，看向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吃晚饭的小戴尔，又看了眼伽玛。
    他突然了然：“事发了吗？”
    莱文将手中的酒瓶放下，尽可能地站直身体，他露出解脱的表情，一种‘终于轮到我’的释然出现在这个男人脸上：“那就让我去吧。爸，小戴尔还需要人照顾，我这个废物……办不到的。”
    “你都知道你是废物，还指望你能顶罪？”
    伽玛语气厉声喝道：“也幸亏你是个废物，估计还能留条命——以后别喝酒了，好好照顾小戴尔，实在不行，就搬去更南边的乡下，总比没了命强。”
    “爸……”“爷爷……”
    伽玛冷静下来，他没有时间去感慨和后悔，聆听家人本能的挽留，磁暴铠甲带起的静电杂音已经很近，护卫队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家门口。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
    伽玛离开窗边，离开温馨香甜的厨房，马上他将会离开自己的家……而且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但他还是迈步。
    “是伽玛主管一家吗？”
    门外护卫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亲切，但却并不能给人任何安慰，伽玛开门，他没有一开始就暴露，而是佯装不知道：“护卫队的各位？请问这是……”
    “伽玛，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圆脸男人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法尔从护卫队中走出，而斯科特这位领主副手也站在他的身侧。
    老人暗金色的瞳孔与惊愕的伽玛对视，法尔平静地笑着，对自己的老朋友微微点头：“今天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你而来。这是你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除非你希望你的儿子与孙子死在你的眼前。我从不吝啬威胁，因为我不希望有人错估领主的决心——想想锡林吧，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接下来，我说，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