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536节

    ——如何才能远离这些痛苦，如何才能留下身侧小小的幸福？
    她闭上双眼，跪在地上，双手合拢，向圣山的方向祈祷。
    山民的欢呼中，有着怒吼，有着咆哮，有着喜悦的笑容，也有着茫然的祈祷。
    伊恩平静地俯瞰着这一切，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强者，就是恶者。
    因为在强者的意志面前，弱者只能被席卷，卷向强者希望的未来。
    他知道。自己并非是能带来完美结局的天选之人。
    他知道。自己将会保护一部分山民抵达未来，也将会让一部分山民死在未来的道上。
    他知道。他已经见过许多，从莱安领到帝都，从阿瓦克领回到拜森山脉，少年已经见过太多苦难，挫折与悲剧。
    他还记得蔚蓝城的那些幻影，那些哭嚎的灵魂与血迹，那些腐朽的尸体与曾经有过梦想的人们。
    伊恩一向都知道，在社会文明循环的大势间，人类的个体永远都会像是现在这样漂泊无依，茫然无措，正如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与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正如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与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他们一生都将沉沦在不可挽回的绝望与悲痛中，再也难以复原。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飞焰地与帝国的全面战争近在眼前，甚至已经开始，谁也不能逃离。
    如果想要打破这样的循环，就得重造一个世界，再造一个人间。
    而这样的新世界，必然也只会在最极致的痛苦和毁灭中诞生。
    “不曾经历过痛苦……”
    伊恩环视着眼前万万千千的人影：“就无法想象天堂。”
    他凝视着这些因为一场内战与胜利所以分外凝聚，容易被鼓动的山民，低声自语：“如果没有失去过什么，就不会想要握紧什么。”
    “因为目睹过悲剧，所以才想要创造出欢快的结局。”
    “山民……幸亦或是不幸，你们符合这一条件。”
    “所以能为我所用。”
    如此呢喃，伊恩感觉自己可能是一个魔鬼，他在利用人们的痛苦和迫切的渴望，去完成他想要完成的目标。
    但假如是为了自己的目标……
    那么魔鬼就魔鬼吧。
    “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可怖的魔鬼，利用你们的渴望与梦想，去塑造一个崭新天地。”
    第694章 解锁·灵灾道途！
    接下来，伊恩又讲述了许多。
    他讲述了炼金术的重要性，炼金义体让残疾人重归健全的可能，他讲述了这样的未来，并承诺将会实现，所有因战而残疾的人都将得到近乎免费的治疗，所需的只是前往霞辉领配合实验。
    他讲述了教育的必须性，学习与知识对山民的意义，他宣布所有战争孤儿都将被他出资抚养，所有因战而失去亲人的孩子都将得到补助和免费的教育，在每个部落聚集地之间，在未来都会有来自霞辉领的学校。
    这不是义务教育，咱们帝国不兴这个。它就是单纯的忠嗣学院，所有奉献过鲜血的人，其血脉必将得到领主的回馈。
    伊恩讲述了很多，他描绘未来的图景，让人们尽可能地去相信。
    然后，便是一阵阵的欢呼与赞美。
    当然，可能加了一点小小的药剂。不过相较于胜利的事实本身，以及伊恩激发起的激昂情绪，这些药剂与其说是继续煽动，倒不如说是让他们维持一定程度的冷静，不至于因为过于狂热而弄伤了自己。
    在演讲结束之后，面对这海啸一般的呼声，伊恩闭口不言。
    此时此刻，他微微闭上双眼，去聆听这浩荡嘈杂的浪潮。
    他听见。
    他听见鼓动的心脏，听见泪水淌过面颊。
    他听见痛苦，折磨与悲伤潜藏在所有人心中，只是有些人选择用激昂来遮掩不安，有些人用哭泣表现彷徨。
    伊恩聆听这一切。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前往何处，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他的头顶有星辰的光辉亮起，指引的冠冕悄然浮现。
    他能感受到，他能听见，能看见。
    所以知晓，他已是万千山峰的最中央。
    ——他已经货真价实地得到了在场所有山民的认可……成为了实至名归的山民共主，龙神使者。
    故而就在这正午时分，骄阳普照之刻。
    锖钢圣山的顶端，骤然亮起了一颗星辰。
    青蓝色的星辰在天地间闪耀，隐约之间，有着诸神的光辉一闪而逝，只有伊恩自己能看见。
    在这刹那之间，伊恩感知到，自己的心光体‘指引之星’中，原本封锁着的，代表‘灵灾道途’的星辰宝石，骤然解锁开来。
    和最初代表‘虫群道途’的宝石不同，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伊恩更有经验，亦或是对心光体的掌控变强，他感应到，在那颗星辰一般的宝石后，有着朦朦胧胧无数条银青色的线正在扩散，衍生……
    换而言之，他这一次，恐怕并不是靠随机来选取和自己‘联络’的平行世界了，他可以选一根弦线去拨动，联络彼方。
    伊恩也能看出，这选择并非没有限制。以他如今的力量和凝聚的‘指引’，他能拨动的线并不多，大多都是和自己同级，最高也就是第三能级的平行世界。
    这倒也并不奇怪——虫群道途随机联络到的也差不多就是第二第三能级左右的虫群伊恩，大家彼此彼此，想要跨等级联系上，最起码也得是经历过南海大迷宫和阿瓦克子爵领那样的大事件才行。
    反正，有选择就是比随机要强。
    条件已经达成，选择可以以后再说。
    伊恩将思绪收回。
    少年察觉，似乎所有山民都看见了，这于白日显化，悬挂于高天的星。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凝视着伊恩的心光体，凝视着匪夷所思，几近于奇迹的异象——所以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嘈杂的惊叹。
    “这，这是什么？！”
    “是异象？心光体？但是……使者不是才第二能级吗？！”
    “这是奇迹啊！是奇迹！是龙神的庇护！”
    一时间，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整个山谷，所有人都被其他人的声音震荡地头晕目眩，甚至就连那位牵着孩子的母亲也结束了祈祷，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的顶端，然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并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祈祷的结果……但这也太巧了，太巧了……
    如果说，这就是奇迹的话……
    至少，她会去相信。
    相信一个渺茫的希望。
    赞叹和欢呼声变得高昂起来，而伊恩头顶冠冕，他沐浴这充满热情与希望的簇拥之声，纵然是再怎么平静的心，也微微泛起些许波澜。
    “我其实根本不关心你们活的怎么样，在战争中究竟有没有受到损伤……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未来如何，因为只要一切按照我的计划发展，你们将会拥有最起码的人权与生活，而不至于如今这样朝不保夕。”
    伊恩心中叹息：“但现在我却有些理解索林大公……倘若他承受的就是这样的信任，作为自己领民的希望，又预见到战争对普通人的伤害，也难怪他会魔怔到要杀了所有人，带他们的灵魂去地狱了。”
    因为，即便是第四能级的索林大公，也无法阻止飞焰地与帝国之间的战争，无法阻止时代的大势碾过自己的子民，留下一片绝望的废墟。
    仅仅是他今天在现场聆听到的许多悲苦的声音，那些悲伤的妻子与母亲，那些绝望到茫然，只是强打精神来听自己演讲的父亲与丈夫，他们的故事就足以融化诸多心如铁石者的心灵。
    假如战争规模再大一点，那么作为缓冲地带的索林大公领肯定会更惨烈。
    在大公的心中，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真的是无奈下的必然举措。
    但索林大公是错的。伊恩如此想到。
    因为他的地狱不够完善，他设计的亡君也不是完成体。
    所以，就由他来吧。
    由他来创建一个宗教，抚慰这些受创者的心灵。
    是，这并不符合科学，但科学冰冷的事实并不能安慰这些绝望的人——告诉一位寡妇，告诉她，她的丈夫再也无法归来，死亡就是永恒的分别，她的日子也在也不会恢复到从前……那即便这是真理又有何用？
    更何况，在泰拉，这并非是‘真理’。
    在未来，伊恩几乎可以保证，自己会迎来好几场战争，而那时，死去的人或许会更多也说不定。
    死亡不应该成为他计划的阻扰，至少，死亡不应该是如此绝对的终结。
    ——或许，‘指引之星’与灵灾道途的联系，就应该用在这里。我应该尝试再寻找一次与‘亡君’有关的技术……人造灵魂并不仅仅是亡君的能量池，也不仅仅是奥法道途的基础。
    ——人造灵魂，或许也可以作为‘第二人生’的起始点……死亡也只是开端！
    伊恩心想。通过心光体的解锁，他的心中又有了一个计划。
    垂下眸光，他看向山下的众人。
    ——我无法将你们失去的丈夫，妻子与孩子还给你们，我无法逆转时间，改变这一切。
    ——但我至少能给你们一个未来。一个即便是死亡，也不至于是永别的未来。
    【我是龙神的使者，降雷的先知——我战胜了飞焰地的构装骑士，击溃了嘉木部的柯德，是粉碎叛徒阴谋，击溃敌国诡计之人】
    【我将引领你们走向胜利，以及又一个胜利！】
    此刻，伊恩走上前，他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少年展开双手，缓缓顺着阶梯，走下圣山，磁暴铠甲在他身侧左右闪耀，雷霆的阶梯随他的步伐而闪耀。
    他从山上走下，步入山民之中，所过之处，一个又一个部落的酋长俯身，单膝跪地行礼，大片大片的人群敬畏且充满希望地向他们的使者，他们未来的希望与星辰俯首。
    或许在久远的未来之后，会有一个没有任何人需要向任何人屈膝俯首的世界。
    但并非是现在。
    ——我会带领你们……前往高天之上。
    伊恩垂下眸光，他来到人群的中心，承受人群的膜拜，心中无悲无喜，只有最为坚定的渴望。
    774年1月1日，伊恩成为了龙神的使者。
    同日，龙神使者伊恩·银峰与南岭山民总负责人漫崖·阿伏德一同前往圣地钢龙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