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558节

    真的，当然是真的。
    他会有一天可以抵达那里吗？
    冰冷的太阳虽然并不温暖，但却明白无误地指出了前方的路。
    年轻的剑士凝视着手中的地图，他的心中被一种名为‘信心’与‘期待’的东西所充斥。
    无比美好的东西。
    ……
    “新版人造灵魂，通过对迈尔斯这样的‘大公领版人造灵魂’以及对红杉土著的‘原始附脑’进行对比修正优化，除却原本的功能外，额外增加了一部分的‘心灵网络’，一部分的‘冥想法基础’，一部分的‘灵械核心适应性’以及一部分的‘众魂合力’的结构。”
    “除此之外，新版人造灵魂，摒除了原本以一个强升华者作为核心的‘亡君’功能，将其修正为以‘灵械核心’为核心的‘临时冥府’功能。这方面的功能还在研究，以如今领地内的能量来源无法支持，目前只是实验版，等待新能源炉心开发出来后再进行实际操作考虑。”
    这就是伊恩与亚德伯特加班加点两个星期，几乎日夜不休作出的成果。
    不得不说，有了迈尔斯这样活生生的实体作为观察对象，简直就像是在一群机械工程师面前摆上一台先进发动机，而他们内部还有一位这台发动机曾经的开发人员，手里还有全套的设计图。
    这样一来，复刻学习的效率想不高都难。
    人造灵魂的本质，就是通过‘附脑结构’，直接承载一部分灵质，作为‘灵魂种子’，被持有者的思维不断温养，最后孕育出独属于持有者自己的灵魂。
    这并不是很难的技术，难的是如何让这个灵魂稳定不溃散，而且具备种种功能。
    实验室中，作为实验体的，并非是人，而是几头被抓来的魔兽。
    第二能级之下的魔兽，没有明显智慧，即便是第二能级，智慧也比较原始，需要长久的锻炼学习才能勉强接近人类。
    换而言之，给它们植入人造灵魂，可以很快观察出反馈。
    第一头植入人造灵魂的魔兽‘钢臂猿’本来就有着接近人类孩童的智慧，在接受人造灵魂一个星期后，它的思维明显敏锐不少，在看见伊恩等人过来观察它时，也不会因为本能地恐惧而畏缩，反倒是非常配合地进行各种测量。
    智慧的标准，便有一个是‘识时务’。并不仅仅是单纯的看见强者就会逃跑，而是看见强大的一方会尝试融入，尝试学习，尝试成为他们的一员。
    这头钢臂猿显然就拥有了智慧，它甚至开始学习人类平时直立行走的模样，尝试整理自己位于实验室中的窝，将其变得更加整洁。
    可别误会——智慧并不会让人喜好干净。
    钢臂猿只是发现了，把自己的窝收拾干净，其他研究员会更高兴。
    “一个星期，人造灵魂仅仅是出现了一个苗头，开始辅助大脑思考，串联各思维区而已，就能为魔兽带来如此明显的影响。”
    伊恩注视着钢臂猿的一举一动，他对一旁的亚德伯特道：“我有一个不是猜测的猜测，但我先问一个问题——前纪元文明为什么要设计魔兽？”
    “啊？嗯……我觉得，可能是某种生物工具野生化的结果吧？”
    亚德伯特愣了愣，在知晓伊恩于南海大迷宫的冒险后，他也知晓了前纪元文明有关于魔兽和火种的一部分信息，所以给出了一个较为正常的推测：“像是结晶龙，就明显是前纪元文明为了在极端环境下生存，模仿真龙制造的庇护生物。但奇怪的是，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种真龙都与结晶龙的结构不太一样。”
    “嗯。我猜测，这是因为结晶龙模仿的应该是某种更加古龙的龙，最少也是第二代真龙，而并非我们泰拉文明熟悉的第三代以及之后的真龙。”
    伊恩微微点头，他凝视着钢臂猿，轻声道：“但并非是所有魔兽，都是工具……有一部分魔兽，显然是天生就具备某种智慧结构，但需要灵魂才能完美发挥。”
    “亚德伯特……我只是说一个可能。”
    “如果说，一颗星球，一块大陆，它上面的源质灵质之丰腴，可以让上面的所有生物，都天然具备灵魂。”
    “那么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在脱离了这样的环境后，还能拥有智慧吗？”
    “那所谓的‘智慧生物’……”
    “会不会就变成魔兽？”
    亚德伯特眨了眨眼，然后悚然。
    “伊恩，你的意思是说……”他咽了口口水，有些匪夷所思道：“你是说，我们泰拉上有许多魔兽，很可能就是……随着火种而来的‘异星智慧生命’？！”
    “只是一个猜测。”
    闭上眼睛，伊恩没有否认，也没有确定。
    他只是思考，推测：“如果说，泰拉大陆上这亿亿万万的魔兽群类，全部都是泰拉一地衍化出来的，这完全不可能。”
    “有些低等级魔兽可能是泰拉本土所生，前纪元文明的文献中也有记载，而有些魔兽却强大完美，却没有这些古老的传说，它们又不具备一些工具特性，显然不是被前纪元文明制造。”
    “而火种想要催化出这种显然有着古老演化史的生物，难度也极高。”
    “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生物的话，又有什么必要将其铭刻在火种中，并设计优先催化呢？”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许多有着强大潜力的智慧魔兽，很可能就是那些失去了灵魂，少了智慧，故而堕落成兽的异星人。
    也是伊恩过去，在知晓火种和异星人真相后，一直都想要寻找的‘外星人’。
    伊恩一直都很奇怪，假如说真的有类似卡琳之花那样，企图融入甚至是侵占泰拉世界的火种，那么肯定也有更加温和，只是单纯想要在异星复现自己文明的火种。
    那样的话，以泰拉文明的包容力（主要是太乱而且升华者太强，谁都没办法歧视谁），应该会有几支外星人部落存在啊？
    就像是妖精和真龙那样……虽然妖精是实打实的本地生命，但祂们的存在形式就很外星人。
    但常年来的研究结果，却为伊恩指出了一条难以置信的可能。
    ——异形智慧生命，那些外星人，早就与泰拉升华者体系融为一体。
    不过，却是以‘材料’的身份。
    当然，以基因传承的角度来说，承载了外星生物一部分基因的升华者，在血脉上，或许也能被称之为半个外星人……从这方面讲，异星的血脉，想要断绝也没可能了。
    但以文明的角度来说……真的是一种极大的悲哀啊。
    “不能让魔兽得到人造灵魂。”
    伊恩如此道，他的语气平静：“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种族已经足够多了，魔兽里面也有聪明的存在，譬如说冰风谷那位白寂总督，祂作为第五能级，又有着自己的巢穴，还在不断培养‘蝶人’这一智慧物种……祂肯定已经察觉到自己背后那庞大潜力的来源。”
    “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异星世界在另一片天地最后的残留。”
    “所以，祂很聪明地选择融入人类。这里毕竟不是祂们的故乡，祂们也再也创造不出第二个故乡。这才是泰拉魔兽应该走的道路，融入人类，而并非是再多独立出几个阵营势力。”
    不然的话，统一泰拉的过程又要费事不少。
    “嗯。”
    即便是亚德伯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发表反对意见，他也只是静静地凝视眼前聪慧的钢臂猿，露出复杂的目光。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也不得不逃亡，离开故土……”
    他轻声自语：“那么，异星的我们，是否也会变成如此野兽一般的模样。”
    “别想太多。”
    伊恩摇头道：“说的好像就是现在的泰拉上没有人面禽兽似的。别把智慧生命看得太高，也别看得太低，有些人有脑子还不如野兽。”
    “比起这个，第一批人造灵魂给谁用？”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人造灵魂这种东西，显然是越早普及越好，别的不说，即便灵魂也有寿限，这至少也能让人的灵魂进入灵械核心中多保存一段时间。
    有人造灵魂前，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人造灵魂后，死了就还有点机会。
    明明有这个技术，却在普及前死掉，是多么可惜啊。
    “先给老人吧？”
    亚德伯特也是这样的想法，伊恩点点头：“那么就给那些老的快要死掉的人，让他们培养出人造灵魂后再去死。这样的话，也能观察一下新版本人造灵魂是否具备大公领版那样的稳定性。”
    “而且，这样一来，崇灵教内部，也有不少可以宣传的案例，可以大大增加教派的凝聚力。”
    “这样效果最好……具体人选，就由你来决定吧。毕竟这是你主持的研究，我不插手。”
    亚德伯特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恩。
    此时的少年语气没有丝毫对生死的敬畏，只有将其视作工具操弄的傲慢与俯瞰，那些衰老领民，在他口中就像是一个个试验品，他给予他们死后的希望，只是为了观察自己目的，自己工具是否好用。
    可伊恩却又真的带来了希望。这是真实不虚，任何‘态度’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年轻的领主的双眸中闪动着几近于冰冷的光，但眼眸深处，对人造灵魂技术带来的全新未来，又有着灼热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他曾经在索林大公身上看见过。
    但伊恩却与索林大公不同。
    “他看向的始终是未来的道路，而大公只是为了证明过去的正确。”
    在伊恩离开后，坐在自己亲手种下的萝卜苗前，白发的亡君研究员趴在培养皿前，凝视着眼前翠绿的叶苗。
    亚德伯特喃喃道：“大公只是为了证明，他的老师，伊奈迦二世研究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曾经有过改变整个泰拉文明的希望，是帝国人自己放弃了这天赐的救世主。他并不是为了让人们过的更好，他只是要让帝国人后悔，让帝国皇帝后悔，让所有人如他一样抱憾终身。”
    “而伊恩，虽然是第一骑士的继承者，但他全然不在乎这些。他有自己的目标，虽然是我无法理解的，前往高天之上，打破囚星天狱，但为了这目标，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利用。”
    【灵魂们啊……】
    亡君轻声询问着自己体内的灵魂：【你们觉得，我这样帮助伊恩，重现人造灵魂，再造一个与大公不同的冥府……这样真的好吗？】
    灵魂们没有回答。灵魂们也无法理解伊恩。
    他们只是相信亚德伯特。如果亚德伯特相信，他们也就相信。
    “算了。”亚德伯特叹息一声，他站立起身：“就看着这培养皿和农业大楼上……我也相信伊恩。”
    “虽然他有点坏，但是在泰拉这个世界……”
    “有点坏，就已经算是一个相对的大好人。”
    ……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峡口处勘探的罗兰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他甚至带领一众矮人师兄弟在峡口地建设了一个初具雏形的园区，而在希欧的帮助下，园区内部的地基都打好了不少。
    他回到霞辉领，又得到了伊恩的嘉奖——不仅仅是因为他完成了任务，更是因为罗兰为伊恩搭上了和落星丘陵矮人的线。
    这才是伊恩给予他考核的真意：一个技术人员真的想要找，还是有很多替代的，罗兰假如就连自己的关系都不会用，证明他作为研究员注定也就是个底层了。
    没有自己的队伍组织能力，没有人脉关系，甚至就连师兄弟都找不齐，这种研究人员要来干什么？
    他只会吃经费！
    而现在，罗兰已经成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智慧。
    他正准备回家，向自己的父亲摩达好好炫耀一番，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才刚刚回到家，他就得知了一个令他惊慌无比的消息。
    ——他的父亲就在数日前陷入病危，如今已经神志不清，正在病房加急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