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606节

    亚德伯特看得出来，伊恩是打算用自己的胸腔和肋骨制作出一个‘磁约束场’，而这个磁约束场的强度还可以随着他的源质强度而不断强化。
    除此之外，有着闪流银骨架，伊恩对电磁力的操控也会得到极大增强，亚德伯特已经能想到，对方是打算把‘净尘龙的胸壳’用在哪里了。
    到那时，伊恩的磁场操控能力，甚至可能比净尘龙本体还强。
    不过，伊恩为什么要制造磁约束场？他打算在自己体内约束什么东西？
    “是地脉源结晶体？”
    一般的科研者肯定跟不上伊恩的思路，但亡君研究员很快就找到答案。
    亚德伯特恍然道：“地脉源结晶体需要用超高温的液态升华金属作为中介，来稳定的释放能量，这需要一定的空间，也是你要摘掉自己心脏的原因！”
    “而你的妖精血脉正好可以用来操控三态转换，需要时就能将金属加热至液化。可想要不对体内器官造成损害，就需要用磁约束场约束那些辅助释能的高温等离子体，稳定体内压力……”
    “这是一个炸弹！你把自己的心脏换成了一个可以把整个霞辉城炸翻天的超级电浆炸弹！”
    想到这里，研究员倒吸一口凉气：“古龙心核储备，源质炉心增压，地脉源结晶体变压稳定，还有以太结晶中的以太炉心作供能……你一个人的供能，可能比瑙曼城整个城市都高！”
    “难以置信，你的第三能级出力已经超越过去所有第三能级的极限了，整个泰拉都没有升华者能在第二能级有你这样夸张的基础！”
    “但想来也很正常，以太结晶是第四能级的升华器官雏形，而古龙心核干脆就是第五能级……这真的是第三能级的前置吗？伊恩，你是不是在研究什么很新的东西？”
    亚德伯特已经察觉到伊恩的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升华者的进阶路线，它太复杂也太强大了，假如说原本的升华体系是老旧的铠装，那么伊恩现在用的就是最新技术凝结的以太武装！
    “是啊。”伊恩没有对亚德伯特隐瞒，奥法道途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完善整理出来的东西：“等我用自己作为实验体实验成功后，我会把这些资料整理给你的……”
    “说起来，你似乎也不是正常的第三能级。”想到这里，伊恩也突然起了兴趣：“你是亡君，也是冥想法的修行者，或许也能尝试走这条奥法之路！”
    “这个以后再说，伊恩，这种超高难度的手术，你当初居然打算自己做！”
    挥了挥手，亚德伯特忍不住吐槽：“你也太自信了——什么时候都打算自己办，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帮你干什么？”
    “是啊，所以我错了。”
    伊恩干脆地承认自己的自大，他向自己的同行者伸出手，笑道：“所以帮助我吧。”
    “……好。”亚德伯特虽然不太想，但最后还是和伊恩握了握手，他有些不太高兴道：“你应该更相信我们一些。”
    “嗯。”伊恩轻声道：“我在学。”
    手术马上开始。
    以伊恩和亚德伯特的才智技术，摘取心脏，的确只是小菜一碟，即便是更复杂的‘闪流银骨架安装’，最多也即是花点时间。
    至于如何运转，伊恩的那些‘辅助计算单元’完全足够。
    既然有人帮忙，那伊恩就可以麻醉自己，免得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妨碍亚德伯特的手术——理论上来说升华者能完全掌握自己的本能，但伊恩总是谨慎，不留一点失败的可能。
    一口喝下亚德伯特调配的宁魂药剂，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口腔直入肺腑，而后扩散至全身。
    药剂所过之处，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陷入沉寂，开始休眠并进行自我修复——这是最好的治疗药剂之一，将人置身于安眠中进行休养，也是少数能对升华者产生全额效果的麻醉药剂。
    但在银色芯片的作用下，伊恩的思维仍然非常清醒，将自己固定在手术台上的他能清晰地看见亚德伯特进入了亡君状态，手中也多出了一把幽蓝色的灵质小刀。
    这其实是亚德伯特的亡君能力‘幽冥之刃’，它本该是一人高左右的双手大剑，一剑挥出，足以将一座城堡都侵蚀地灰飞烟灭，亚空间都要被斩开。
    但现在，不过是手术刀，而且面对撤掉了八层护盾，只剩下血肉基础防御的伊恩躯体，它切起来仍然有点费劲，亚德伯特用了点力才剖开伊恩的胸膛。
    “这就是不动坚城吗？单单依靠这个躯体，什么能力都不需要，便可以纵横战场了。”
    亚德伯特没有和伊恩战斗过，平日也没有切磋，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战斗力，学识和研究才是他的安身之本，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伊恩的强大基础素质，心中只剩下感慨：“但就算是这样的传承，也能继续优化变强。”
    摇摇头，亚德伯特用力，然后将伊恩的胸骨朝着两侧掰开，就像是打开门户那般，展露出体内的各种血肉和器官。
    不得不说，伊恩的身体本身非常匀称，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论是容貌还是体型都像是艺术品。
    但和伊恩的内在相比，他的外貌反而就只是普通的美。
    看见伊恩体内各种升华器官排列构筑的分布时，亚德伯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从未见过如此合理的升华器官分布，每一个都位于自己最合适的位置，每一个升华器官之间都互相协助共鸣，发挥出比单独运转更大的效果。
    在少年的体内，紫红色的血液虽然停滞运转，但仍然维持极强的活性，而在一个个器官间，那些肌肉与内脏膜上都有着极其规整的铭文纹路，闪动着明暗不定的光泽。
    完美的生物。
    这是亚德伯特心中闪过的想法——如果说人类有所谓的‘完美个体’的话，那么伊恩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模板的存在。
    强壮，坚韧，灵敏且美丽……简直就像是天父以命运为手，在世间铭刻而出的奇迹。
    但他却又深深知晓，伊恩并非是天生如此。少年每时每刻都在对自己的躯体进行优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和饮食，通过后天刻苦的修行，甚至是类似今天这样的自我手术，将自己改造的更加完美。
    升华……这就是升华的本意。
    将原本弱小，拙劣的一切，都升华成全新的，更加强大的形态。
    “原本我无法想象，当年开发出升华之道的先驱们，究竟是怎么才能开辟出这条道路的。”
    研究员沉默了片刻，他钦佩地叹息道：“但是见到你后，我便明白，怎样才能成为一条全新道路的先行者……怎样的人才是先驱。”
    伊恩的胸膛中，紫红色的心脏正在缓缓跳动，被宁魂药剂镇定的它似乎早就知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亚德伯特迅速且精细地切断了所有联通心脏的血肉结构，并用自己的幽冥源质凝固了所有伤口的状态，修行了冥想法，同样有极其庞大计算力的他精细地处理好每一个神经和血管，然后将伊恩的心脏完整地取出，放置在一旁的储存器皿中。
    但这只是开始，亚德伯特神情专注地将位于伊恩肋骨下方的源质炉心缓缓上移。
    源质炉心本质上并没有实体，它是伊恩以古龙心核与以太结晶为源头，在自己体内构筑出的‘亚实体强力源种’，以他灵魂强大的计算力维持着亚永久性的运转。
    但就像是漩涡的确存在于大海中那样，源质炉心没有实体，但是它操控的源质经过的血肉，那些由银色芯片与伊恩神经融合而成的真以太网络就是‘海水’。这些‘海水’的运作过程，便是所谓的‘漩涡’，也就是源质炉心的本质，一种超相的存在。
    而亚德伯特便将这些银色的以太网络稳定地上移，将其与原本与心脏相连的血管神经全部都接驳在一起，快速而精准地缝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亚德伯特双眸中猩红色的光晕都有些摇曳，显然，即便是伊恩极度配合，但是对一位升华者进行这种超高精度的手术，还要避免自己影响到伊恩体内的源质运转，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辛苦的工作。
    但在三个小时后，他还是完成了所有接驳与转移工作。
    可这也仅仅是基础。
    休息了片刻，给自己灌了一瓶凝神药剂后，亚德伯特取出伊恩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地脉源结晶体’
    苍蓝色掺杂着纯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实验室，一颗纯白的灵质水晶释放着苍蓝纯白二色的光谱，宛如呼吸一般闪烁不定。
    亚德伯特将其安置在源质炉心中央，那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凹陷’处——而等到这颗纯白的宝石镶嵌在少年胸膛中央的瞬间，它立刻就绽放出一道道白色的灵能脉络，以血管和神经为道路，朝着伊恩的胸膛与全身蔓延。
    与此同时，伊恩的身体和灵魂都开始衰弱起来，而与之相对的，地脉源结晶体反而愈发明亮，简直就像是地脉源结晶体正在吸收伊恩的源质和灵魂，温养自己那样！
    但亚德伯特却见怪不怪，他竖起自己手中的‘幽冥之刃’，原本的小刀瞬间变成了一柄小剑。
    亡君研究员双眸中倒映着地脉源结晶体的每一个灵能场域变化，而就在这颗纯白色宝石呼吸一般光芒变动交错间，他出手！
    只见幽冥之刃的尖端在地脉源结晶表层迅速地划过一个个复杂无比的铭文，以一种微小但却根本的方式扭转了它的运行逻辑！
    骤然间，地脉源结晶体延伸出的那些明亮灵质脉络都黯淡了下去。
    但过了数秒，温润的光芒亮起，让伊恩的肉体都被从内之外照耀地晶莹剔透，体内的诸多血管和神经网络变成了能清晰看见的丝絮线条，随着源质的运转而缓缓流动。
    地脉源结晶体是一种相当奇特的灵能奇物，它本身是自然界中的自然灵能聚合体，本身‘自然形态’的运转，是从周围的万物中抽调灵能来增强自己。
    但是这一过程是可以被逆转的，大地凝结出地脉源结晶体，就像是一个生物在自己体内储备多余的灵能力量，而在需要的时候，大地又会将这些结晶中的力量抽出，进行自我修复，调节生态。
    亚德伯特正是逆转了地脉源结晶体的运转逻辑，让它从大地中抽取能量的模式，转换成现在释放能量滋养伊恩身躯的模式。
    当然，这一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危险：贸然与地脉源结晶体链接，生物个体很容易被结晶体内部的浩荡自然意志冲散自我，变成植物人。
    但伊恩的意志之坚韧，亚德伯特半点也不担心。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亚德伯特感应到，即便是服用了宁魂药剂，伊恩仍有余力自己微调地脉源结晶体与源质炉心的位置，并在内部扩展出可以容纳日后高热金属液的腔室。
    亡君研究员长吁一口气，现在最为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源质炉心已经取代了心脏，用纯粹的源质推动伊恩身体的体液循环。
    但还有很多后续的手术要做——譬如说使用‘摩瑞恩钢’为基础，在伊恩的胸腔内做填充和固化处理，而闪流银骨架的铺设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结晶左手的秘银线路铸造也需要一段时间。
    但相较于接驳源质炉心和镶嵌地脉源结晶体，这都是小事，伊恩甚至可以自己做，但既然亚德伯特都已经出手，那就一次性做完为好。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内，亚德伯特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进行骨架铺设。
    而伊恩的感觉也相当奇妙。
    摘下心脏后，伊恩就感觉到了一阵纯粹的空虚——人类的肉体本能不可能适应没有心脏的躯体，就像是残疾人会时不时感应到自己失去的四肢产生的‘幻痛’那样，他的心脏处也出现了极端的空洞感，而这空虚甚至无关于大脑，乃是来自于灵魂。
    这种空洞就像是一个人想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却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那样，辗转反侧，拼命思索也想不起来的感觉。非要比喻，它还非常类似梦想破碎，辛苦了十几年的任务在最后一天宣告失败那样的茫然无措，一种彻底的虚无与空虚。
    在这瞬间，即便是以伊恩的意志，也不禁感觉到了一阵虚无。
    ——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少年扪心自问。
    虽然口中说‘心脏没什么用处，摘了就摘了’，但这怎么可能？用源质炉心取代心脏是一条极其冒险的路，这种对自我的改造会造成人类思想的扭曲，在过去的地球也有许多类似的例子，很多对自我进行大规模改造的人，都患上‘赛博精神病’，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反人类疯子。
    但伊恩却只用了十几分钟便做出了这个决定，并在两小时内做出了相关的推演与最终手术计划。
    一切都是为了能提升实力……前往高天之上。
    但……真的有意义吗？
    伊恩很清楚，位于五光年外的囚星天狱，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屏障。
    以光年为基础单位的牢狱，其创造者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轻松将整个泰拉星域抹掉，这个屏障的存在本身就比泰拉星域内所有物质捏一起要来的大万亿倍。
    如果不是天坠飞船的存在，它的坠落可能打破了囚星天狱，如今的泰拉人根本没有逃出囚牢的可能。
    但不谈能不能通过裂缝逃离囚星天狱。
    就算是逃出囚牢，又能怎么样？
    囚牢之外，便是看守囚牢的狱卒，那样强大的存在只需要随便按个按钮，泰拉人就得滚回去继续坐牢。
    即便是没有狱卒……但能允许囚星天狱存在的宇宙，还能好到哪里去吗？
    外界的宇宙可能情况比囚牢内还要糟糕，甚至整个外宇宙都已经被可怖的宇宙战争毁灭了也说不定？
    而且就算是带领这些泰拉人离开天狱，他们也不会感激自己。他们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只是想要握住自己手中的幸福，只是想要如此而已。
    从小就没有见过星辰的他们，根本不理解远方，不理解探索的意义。
    即便成功，人类也不会感激伊恩。
    太虚无了，一切都毫无意义。
    被这虚无的感觉浸染，伊恩不禁陷入了迟疑与彷徨。
    ——半秒钟。
    半秒钟后，他便将这虚无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