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能不能生？不能生闭嘴！

    邵唐捂了半天嘴，仍心有余悸，生怕周慕杨嘴里还会蹦出什么反人类的话。周慕杨只是淡淡看着，并没再发出声响，邵唐心略定了定，才慢慢放下手。
    周慕杨也没马上开口，只是翻了个白眼，靠到一边，懒得理他。
    两人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忽然安静下来，邵唐心里有些发怵，偷偷往周慕杨身上瞄，大着胆子，屁股往旁边挪了几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周慕杨不搭腔，只是翻了个白眼。她也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真希望有个人能来教教她怎么和正处在叛逆期的青春少女沟通，她想了想自己的以前，想到自己和爹妈吵架时互相咒骂，恨不得对方去死，她的头就痛了起来。
    嗨，是谁曾经说过，等自己当了父母，绝对要当那种开明的，不会不讲道理动不动就动手的父母，可现在呢？现在站在成年人的位置，她又希望小孩能够听话些，听话些……啊不知不觉中，她好像也成了父母一般的大人。
    站在小堂妹的角度，她好像能明白她变得有多讨厌。周慕杨再次庆幸，幸好她没当妈，以她的性格就不适合当人妈，否则，她大概会造成另一位小孩童年青春期的心理阴影。
    还好，还好，她不婚不育，可以拯救两代人，真是积德行善，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我还能怎么办？”她说，口气如日后暴晒的抹布般又干又硬。
    “那要不……”邵唐试探着问，“谈谈我们两个的事？”
    周慕杨猛的转头看他。
    “你看，我刚才的话是不是证明我会是个不错的爸爸，所以我……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你有病吧？”周慕杨像看着什么病毒，“现在谈这个？？”
    这种场合这种时间谈这个？？他真的有病吧？！
    再说，他俩关系好到这份上了？他不是非她不可吧？！
    “咳，”邵唐也知道这时候他提出来显得他有多怪，“这不是因为现在没什么事做……要不你去找你小堂妹？”
    “嘁，当谁不敢呀？”周慕杨说着，就要起来，屁股刚离开沙发，动作一顿，泄气似的坐回去。
    好吧好吧，她还是不敢。要是小堂妹不想理她，不开门，她也没办法。
    一想到要和小堂妹再对话，她就别扭。
    “那……”邵唐开口。
    “你有病，”周慕杨冷冷骂回去，“你干嘛这么急？也没看出你得了什么大病啊？难不成你就要死啦？”
    他果然从她那里听不到什么好话，没关系，他好像都已经开始习惯了。
    “你干嘛这么急？”周慕杨纳闷。
    邵唐先不言语，眼睛只是看着前方，经过一番斗争，他才说话。
    “是我爸……”
    “前年他心梗，送进医院了，手术成功，不过自那以后，身体就不大好。”
    提到父亲，邵唐语气也沉重起来。
    “去年，我爸路上又摔了一跤，你知道咯，老年人经不起摔跤，他又住进医院一趟，那之后身体更差了。”
    “我爸他……现在这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老人家现在没别的愿望，就等着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结婚生小孩，我爸就这么一个愿望，那我当然帮他实现。”
    他原以为周慕杨怎么都得感动他这一番孝心，谁知周慕杨说的是——
    “这么想生？那你自己去生咯。”
    邵唐被噎了一下。
    他本打算说些什么给自己掰回一城，思之外叁，最后才不甘心地说：“我要是自己能生我早就自己生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你也知道自己不能生，”周慕杨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刚要说下去，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干点什么她心里不够爽快，于是手伸过去，捏住邵唐的下巴，左右摇了两下，“你要实现别人的愿望呢，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好吧？”
    邵唐郁闷地随她摆弄，那张英俊的脸被捏得变了形，“个么那是我爸的……”他原想说遗愿这个词，可脑中刚浮现这个词，他就嫌晦气，什么遗愿，他爸那位老人家现在活得好好的，“那是我爸的愿望么，为人子女，难道不该尽孝？”
    “哎！”周慕杨手一退，竖起手掌，做了一个抵挡的手势，“你要尽孝呢，自己尽就好了，别祸害别人。”
    邵唐气闷，揉着自己的下巴，刚刚被周慕杨捏过的地方，“什么祸害，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要是换成是你爸，你爸眼看着人生将尽，他只有想看到你结婚生小孩这么一个愿望，你会怎么做？你难道不想满足你爸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若是她换位思考一下，应该能共情他吧？
    周慕杨重新回到双手抱胸的姿势，乜了邵唐一眼：“假如是我爸，我会对他说……”
    “阿爸，你的人生还剩了点时间，吃好喝好，过得开心点，最后走好啊~”
    邵唐：“……”
    他就不该指望她！
    “说你变态你真的是变态，”邵唐气愤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冷血！”
    周慕杨未把邵唐指控放在心上，轻飘飘说了句：“多谢夸奖~”
    邵唐气她不要脸，“这不是在夸奖你！”
    周慕杨冷笑一声，冷傲地转过头去。
    邵唐还在那边激愤地说：“那是你爸，是把你从小养到大的亲人，那是他最后的愿望，他就这么一个愿望，你居然还不想着满足他，你会不会太自私？”
    “哇~”周慕杨还是轻飘飘的口气，“给我压这么一大顶帽子啊？”
    “你要说自私，就为了你们大人的愿望把一个无辜小孩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不算自私？”
    嘁，扣帽子谁不会啊？
    邵唐愣了一下。
    “还有，”周慕杨说，“你要和我提爸妈啊？那么问题来了，父母是不是都爱小孩？”
    邵唐想都没想，“那当然是。”
    周慕杨见他反应如此之快，暗自冷笑一声，但没说出来，嘴上只是说：“那就对咯，父母既然爱小孩，怎么舍得看小孩痛苦？”
    邵唐皱眉，“什么痛苦？”
    “结婚生孩子咯，尤其是生孩子，生孩子多痛苦啊，忍受十个月怀孕的苦到分娩又要承受多大的痛，更别提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无痛分娩甚至上产床怎么生都要被婆家人摆弄，你不生，你知道个屁啊？”
    “你在说什么？”邵唐一脸茫然，眼神用周慕杨的话形容，看上去像是被经过世事污染的“蠢净”，“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感情上遇到过什么挫折吗对婚育看得这么悲观？”
    周慕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悲观？难道不是你太天真？”
    邵唐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大家都在结婚生孩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多的是人结婚生娃，不也多的是人结婚以后感情破裂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相看两厌最后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个么……那些都是少数，大把的人都是在安安分分多日子。”
    “嘁！”周慕杨哼了一声，不屑地对着别处抛了个白眼。
    “那我这么说好了，这世界上多的是结婚生小孩的，也多的是不结婚不生小孩的人，”她又竖起手掌，像是掌心写着“此路不通”，“我和你道不同，你不要来找我，找愿意和你生小孩的去。”
    她这么一说，邵唐神情更加沮丧，“我要是找得到我还用得着在这跟你耗时间？”
    事实就是他也不是没努力，可是哪次相亲都不成功。
    邵唐也不想承认，好歹周慕杨是最近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一位女性——那好歹算是有些希望吧？
    他还不死心，带着一点微末希望挣扎，“好歹我们是高中同学，也算相熟……”
    周慕杨是一点希望都没给他留，态度干脆利落：“滚。”
    邵唐是闭嘴了，但他的表情告诉周慕杨他是一点都没死心。
    周慕杨皱起双眉，“我就不说婚姻了，你能不能别把生孩子说成一件多简单的事。”
    邵唐的迷惘表情足够让周慕杨举起拳头揍他。
    “我知道生孩子不容易，”瞥见周慕杨可怕的脸色，邵唐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但是那么多人都在生……”
    “那你找愿意生的人去咯。”
    邵唐像是被人对准他宝贵的脸揍了一拳，抱怨似的说：“都说了，没那么好找。”
    周慕杨白了他一眼，“你口口声声为了你爸，但用身体生孩子的人不是你。”
    “你不是自己生，根本不知道生孩子多麻烦，不说身体了，就是休产假都要影响工作。”她想起前阵子和朋友那个电话，朋友电话里那般痛骂生孩子的女性，真是奇怪，这个社会哪儿哪儿都需要女人生孩子，可是女人却被逼到必须二选一的地步，也不对，就算像她这样不婚不育了，也还是会因为性别承受隐形歧视，就这个风向，人们还居然觉得女人应该生孩子，生生生，生个鬼生。
    所以她对人类存续什么的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心，人类全死干净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邵唐张嘴就想要说什么：“其实你担心的这些问题假如家里有钱的话就……”
    他还没说完，周慕杨已经想拿刀子把他的那张嘴给切下来。
    不爽，她看着太不爽了。
    “不要说有钱就能解决，钱的确会淡化问题，但不能解决问题。”
    “你觉得钱可以解决问题，好那我问你，你爸生病的时候你找谁照顾你爸？”
    邵唐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喃喃道：“我请了护工……”他直觉还有另一个人不该说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如果说出来，恐怕会在这场对话中处于下风——肯定会引来周慕杨说什么，但他嘴比脑子快，在脑子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嘴已经顺着话说出另外一个人，“还有我妈。”
    周慕杨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你不是孝子么？你怎么不在你爸病床前伺候呢？”
    “那我请了护工……”
    她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
    “说来说去，你不是真正做事的那个。你说孩子要尽孝，但你也没待在你爸病床前把屎把尿，还有病人生病的时候可能心情不好发脾气，这些是你在承受吗？你没有承受，你只是找了个人，把你应该承担的全都接过去了。什么苦活脏活你都不用干，你只要付钱然后出现在你爸面前装孝子。”
    “我……”
    “哦对了，你找护工还得付钱，你妈伺候你爸，你连钱都不用付。”周慕杨冷笑。
    “你怎么这样说……”邵唐面色苍白，像是清白受到污蔑，“我爸妈可说我做的不错！”
    周慕杨依然是冷笑，“你是他们宝贝独生子，他们能说你什么不是？”
    “我……我……”邵唐张唇，一个“我”字憋了半天，“那……那当时是我爸妈，我妈也说用不着我在那边照顾我爸！”他重重强调，像是找到什么为自己辩驳的有力辩词。
    周慕杨冷眼看他，“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去做，你的孝心，不过是花了钱找人代你尽孝，哦，还有你妈。”
    “我妈那是……家人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他开始有些激动。
    周慕杨倒是冷静下来，悠然看着他，“对啊，家人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没错，但我的问题是……”
    “为什么总是女人？”她的神色有些颓丧下来。
    她话未说尽，邵唐却像是能听懂，嘴唇不受控地接下去：“因为男人在挣钱？”
    周慕杨本有些低落，一听这话，却仿佛被那话点燃斗志：“那你们别挣钱了。”
    邵唐反应不过来：“啊？啊？？”
    “不是说男人挣钱辛苦吗？好啊，那把辛苦的事让出来，让女人去做咯，让女人承担那份辛苦吧，反正在家庭里也要辛苦，在其他岗位也要辛苦，都是辛苦，辛苦的事让女人去做吧，你们男人就回归家庭好好照顾老人小孩好了，为什么不去做呢？不是挣钱辛苦吗？那辛苦的事情让女人去做，你们去做你们觉得轻松的事，不就好了吗？”
    邵唐还想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但是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适合女……”
    “没关系，”周慕杨微微笑，“你们先把地方让出来，其他的可以慢慢再想办法，如果连地方都没让出来，还怎么谈以后呢？”
    邵唐觉得话题隐隐在失控，而且话语的控制权也不在他的手中，他决定把话题拉回来。
    “我们……好像之前不是在谈这个吧？”
    “你觉得没关系，我觉得有关系，”周慕杨保持笑容，“你口口声声想满足你爸的愿望，生孩子嘛，但是自己又不能生，就好像你说你照顾你爸一样，你说尽孝，但是具体的事都是交给别人去做，护工，你妈，就好像你说要完成你爸的愿望，但并不是你用自己的身体去生孩子，承受痛苦的不是你，在你看来，有钱能解决一切，但是怎么？钱能代替女人怀孕吗？能代替女人分娩吗？能代替女人养育照顾小孩产生的一系列心理问题吗？钱要这么有用，也不会每天都有大把人去跳楼了，钱能解决问题，那心理医生的治疗率也该是百分之百。”
    “你说我不完成我父亲的心愿是自私，但我更不明白，如果说父母爱小孩，那我爸妈怎么忍心看着我去做一件明知道会造成我身体多大损耗的事？”
    “如果父母爱我，那他们怎么舍得我去面对那些问题？”说到后头，周慕杨的眼眶有些红，她不想让邵唐看到，就转过头，面向旁边的墙壁。
    “你可以那么轻松说要生小孩，生小孩有多麻烦又不用你扛，光是怀个孕休产假还要担心生完孩子以后不能顺利回归职场。”
    邵唐贴近周慕杨，轻轻说：“那如果工作那么辛苦就不要……”
    周慕杨堵住耳朵，“我不要听！”
    “呃……”
    “你都不知道这个社会每天有多少人对家庭主妇说‘是我在养你’？养养养，养个屁养！”她眼珠朝上，双手像两把大刀，向着她看不到的存在砍去，“现在这个社会女人自己也可以工作，自己养得起自己，老娘不需要把自己放到一个仰人鼻息的位置上去！”
    “呃……呃……”邵唐还想说，“那如果我答应你……”
    周慕杨一根食指戳过去，“滚。”
    那根食指差点戳到邵唐门面上去，他狼狈退后。
    “说到底还是那个问题。”她转向邵唐，再次捏住他的下巴，嗯他的皮肤质量是真的好，她捏在手里还怪舒服的，
    没忍住，多捏了两下。
    她左右开工，重重拍打邵唐两边的脸颊，邵唐只能郁闷地受着。
    “小弟弟，你能不能生？”
    她笑起来，笑里充满“善意”，眼睛眯成一条线，恶狠狠地说：“不能生对吧？不能生就给我闭嘴！”
    不能生的生物逼逼什么生孩子，能生吗？有产道吗？没有的玩意儿说个屁！
    邵唐的脸白，她打了没几下，他的脸上就浮现出红色的影子。周慕杨出够了气，弯如一位骄傲的女王优雅起身。邵唐神情恹恹，像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他知道自己是没机会了，只好重新回到眼下的正题。
    “去找你小堂妹？”
    “不然呢？都已经这么晚了。”周慕杨嘟哝着，站起来后，想到小堂妹那副倔强的神色还是泛起嘀咕，很难说小堂妹会乐意见到她，要是小堂妹还是不想见她，谈话无从谈起，那就更没办法带她回去。
    突然间，她想到一个主意，身子一转，眼睛看向邵唐。
    邵唐还处在被拒绝不能完成老父亲愿望的打击中，忽然触及到周慕杨的眼神，浑身一抖。
    背后一股冷风刮过，吹得他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