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

    “陛下自己知道吗？”
    办公书房内，男人已经换了套衣服，于书桌后正襟危坐。他垂眼，目光落在手中附有国王病情诊断的书信，眉峰紧锁。
    绉领衬衫并不能完全遮挡脖子上的痕迹，凸出的喉结被一片浅红淹没，让人很难忽视，很难不去想上将经历了什么。
    但格雷文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目视他的眼睛回答问题，“大公主封锁了消息，陛下不知道这场无药可愈的重症即将把他压垮。三王子能了解到这个情况，二王子那边应该也打探到了。”
    他停顿一下，阿德里安也翻开了下一张纸页。
    “三王子请您尽快前往卡朗穆拉。”
    书信落在桌面，阿德里安后靠，十指相交在身前。
    三王子太沉不住气。他暗忖，面无表情。
    奈欧莎还是一团没被理顺的线。陛下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往卡朗穆拉。
    格雷文道：“比起继承王位，殿下或许更看重国王陛下的身体健康。”
    “我不是医生。”
    阿德里安轻哼。
    “而三王子——不能让他在陛下面前表露得过于悲伤。”
    如今国王不止表面上最宠爱大公主。
    被她以命相救，又无微不至地照料多年，心总会偏的。现下在宫廷拥有实权的大公主隐瞒了陛下的真实病况，要是有人在他面前透露，不知道她会怎么挑拨是非。
    真是......混乱的宫廷。
    阿德里安内心发笑。
    国王拥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生母都不同。
    第一任王后早亡，留下的大公主是不能继位的女人。
    二王子的母亲是邻国送来的公主，命丧于产子，他本人与邻国关系密切。
    只有最小的三王子，是现任王后所生，是名正言顺的王权继承人。
    事实既定，可有人偏偏要争。
    不过——如果不是三王子秉性纯良，理念与他不谋而和。哪怕做不了上将，得不到最高的爵位授勋，他也不会踏入这场涌动的暗流。
    阿德里安直腰，展开纸笺，握笔回信。
    格雷文坐在书桌对面，默默等待。
    门就是在此时被敲响。
    格雷文起身的同时听见男人头也不抬地下令，“你可以回去了。”
    他应声，开门后看见的人印证了猜想。
    少女穿着衬衣长裤，金色鬈发束在肩后。
    很干练，美丽依旧。
    “格雷文？”
    维莉雅有点意外，旋即扬起微笑。
    面前的人颔首回应，他们寒暄两句，无外乎提到梅兰妮。然后身影交错，他往外走，她进了屋。
    “你们谈完事情了吗？”……这么巧？
    维莉雅边走边问，回身时只看到正被拉上的房门。
    再回头，已经走到书桌前，对上某人深晦的眼神。
    “只看我不够吗？”
    说这话时，他目光低垂，将笔合盖放下后才慢条斯理地抬头，重新看向默然在原地的维莉雅。
    阿德里安起身，绕过书桌到她身旁。
    视野中，少女脸颊浮出浅色的红晕。
    她想起了刚过去不久的，“看他”的情景。
    那个裸露的程度——确实够了。
    维莉雅轻咳一声，避开他调情似的问题。
    “……伤怎么样？”她开口。
    阿德里安想了下才明白她所说的“伤”。他笑了声，而眼前的少女在这声轻笑中由羞变恼。
    他及时牵起她的手，不让人说出恼他的话，“亲爱的，那实在算不上什么伤。”
    在她第二次想辩驳他的称呼之前，他话语不停，“就算说成是你留在我身体的印记，也过于浅淡了。我倒希望你能留下点儿——真正的‘伤’。”
    话及尾音，那股故作低沉的、略有磁性的声音震入耳中，维莉雅肩膀轻颤，耳根发麻。
    真是毫不费力地让人脑海里出现那些淫秽事。
    “……真不正经！比你更年轻的先生们从没让我听过这种话。”
    她低骂，侧身时却看到男人愕然的神情。
    他脸色沉了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尖戳在她的掌心。
    “我是个岁数很大的人？”
    反问时声线更沉，另一只手拂过她耳边碎发，指腹搭着她的颌骨，将脸上抬，完全面向他。
    阿德里安的拇指压着嘴角，一下轻一下重。
    维莉雅目光闪躲，但他在此时用了力，强制她目视他眸底幽暗。
    “嗯……也不是。”
    维莉雅吞咽口沫，说出了之前的想法，“最开始只能听你说话，直到第一次看见你的样貌，才发现比我想象中年轻。”
    “我的声音听起来多少岁？”
    卡在下颏的力道重了，传递着他的情绪，但不至于疼痛。
    维莉雅决定说实话，“……四十？”
    她的语气和神情听起来像是为了安抚他而故意往小的数字说。
    实际年龄32岁的阿德里安彻底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