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县城之困

    云浣雪被僵住，她蹙眉，总不能实话实说。
    郑立明白过来自己闯祸了，收了刀，走上台阶两步拦在云浣雪身前。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朝廷绝无伤害百姓之意，大统领派兵……派兵……”
    郑立卡壳，这里还有一帮流民，他们已经冲进来了，还谈什么保护？惹恼了他们，郑立已经不敢想象那后果。
    “派兵驻守是为了防御，如今洪大人病重，洪洞县捕快都忙着城里建房修瓦，城门没了守卫，大统领怕有贼人趁机进入城里，所以才派兵驻守一里之外。诸位不必担心。”云浣雪接上郑立的话，信誓旦旦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大统领人那么好，怎么会将我们围困在城里不准出去呢。”有百姓表示明白，然后是一阵阵附和声。
    “对对，大统领和郡主为我们留在洪洞县，怎么会害我们呢，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情绪能感染人，郡主又还在他们跟前守着洪洞县，洪洞县百姓们很快平静下来，营养不良的脸上笑意融融，直看得对面的流民们目瞪口呆。
    流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光明正大额赶出去，杜大夫和姜大夫按程度将他们按批次分开。
    可是洪洞县本就受灾最严重，能安置人的地方也不多，若是再独独为他们劈几块住处，惹人怀疑不说，还做不到。
    不得已，流民只能和原著居民混住在一起。
    虽然他们都被警告过城外之事不得对这里的百姓讲起，可是看着食物一天天减少，病情严重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抬到城外火葬。
    洪洞县的百姓原本就有些微的怀疑越来越严重，流民们更加是忍不住秘密，恨不得一吐为快。
    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在担心死亡，而你们却活得那么轻松？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
    洪洞县百姓们越来越浮躁，在健康的人没剩下几个的时候，洪洞县也爆发了。
    因为衙门已经两天没有派发粮食了。
    他们每天喝的都是清水根本充不了饥。
    于是洪洞县的百姓天天往外逃，衙门里的捕快也倒得没剩两个，根本无力追捕。
    “郡主离开吧，洪洞县怕是保不住了。”洪县令躺在床上，蜡黄的脸色堪比泥巴一样颜色，枯瘦的身材根骨分明，双颊凹陷头似骷颅头。才说几个字就已经气喘吁吁。
    郑立跪在他的床前，“大人都是属下无用，若不是属下坏事，洪洞县也不会乱。”
    洪正明用枯柴的手压压，阻止他：“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云浣雪在屋子中央的圆桌凳上忽然站起身，“洪大人，我带你去府城。”
    “如今如今洪洞县与洪城别处没有二异，那边或或许还有些好大夫能为你医治。
    如今朝廷赈灾救助迟迟不到，在督府我们总能得到最快信息。”
    “咳咳”洪正明咳嗽，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那口气，“郡主带着下官只会徒增危险，外面的流民已经乱得不成样，万一有危险，下官只会拖累郡主。况且……
    况且下官不宜与郡主长时间处一处……郡主已经进来有些时候了，请先离开吧。恕下官不能相送郡主了。”
    他说完又喘，白布捂嘴剧烈咳嗽，郑立立即为他递水。
    一碗水，洪正明喝得艰难。
    放下碗，他骷髅洞里镶嵌的两只眼睛清澈异常地看着郑立。
    “大人。”郑立垂着头，眼睛闭上又睁开，这样的大人，他看着难受。
    “郑立…你跟随本官已经十几年，如今…本官不行了，今日……咳，咳……今日本官给你下最后一个命令……：护送郡主离开……一定…一定…要平安送到大统领处……就当…本官拜托你……”
    喘息停止。
    郑立猛地抬头：
    “大人——！”
    “大人？”他推他，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郡主！”青麟第一次这样急切。
    云浣雪不顾他阻拦几步跨到床前。
    洪县令的双目紧闭，睡得不安。
    她微微抬起手，有些迟疑，缓缓地缓缓地伸到他的鼻息。
    感受了许久“呵”地长出一口气。
    “别嚎了，还没死。”
    郑立没反应过来。
    云浣雪拍他肩膀，平时除了青麟与她近身，这还是陆云霆离开以后她第一次离人这么近。
    “别嚎了，洪大人还没死。”
    “啊？”三十多岁的魁壮男儿，含着两泡泪迷茫的看她。
    云浣雪又说一遍：“再摇洪大人也没病死，先被你摇散架。”
    骷髅架子她真的很担心啊，这郑立那么大一头，手上的力气估计也不小。洪大人被他摇得像被吸进旋风里的落叶，摇摇摆摆个不停。
    郑立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半侧着身子的洪县令砰地一声砸在床上，眉头皱得死紧，“嘶”地倒抽一口气。
    郑立吓得手做投降状僵硬在洪县令上方，一碰也不敢碰。
    小心翼翼问：“大人？你没事吧？”
    那轻声细语的样子跟他的魁梧糙汉一点也不符。
    云浣雪摇摇头，不打扰他们主仆情深。
    洪洞县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大闹过后就是绝望，那群流民的前身就是他们的现在。
    他们不再干净，不住棚屋，街头巷尾处处都是瘫倒的病孺，没有人扶一把，谁都怕拉了他，下一个就是自己。
    洪洞县百姓逃的逃，放任自流的放任自流，他们谁都想活下去，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方法。
    一日日等待着死亡。
    “笃笃笃”的一辆板车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声音。
    没有了马蹄声响，也没有了马车上的棚盖。
    空荡荡的板车上躺着一个昏睡的老人，他瘦骨如柴，加上被褥还没有马车的一半宽度。
    郑立在前面拉车，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后面推着，尽量让板车平顺，不要颠醒了上面睡着的老人。
    年轻人是郑立的徒弟，他二人是县衙捕快中唯二还算健康的人。只是长久来吃不饱，让他们显得虚弱。
    板车推得不快，缓缓地压轧在青石巷道。
    这是这座城里除了咳嗽的声音外，唯一的声音。
    再也没有人拦住他们，他们只是随意的瞟一眼就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