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起点

    咦……飞、飞行器？！
    安妮塔头晕目眩地瞪大眼，甚至怀疑是阳光过晒造成的幻觉——
    恶魔怎么会知道……？
    “嗯？这么快忘了吗？”恶魔挑了挑眉，如同好心一样提醒道，“……你昨晚可是说得很清楚——你是因为飞行器在跃迁时发生事故，才掉到这里的，不是吗？”
    他看着安妮塔一脸惊讶又茫然的神情，饶有兴味地嘲弄：“……唔，难道只记得那种事情吗……果然，对小安妮而言，还是身体的记忆更深刻啊……”
    “别说了！！”
    安妮塔又涨红了脸，恼怒地瞪着恶魔——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她已经想起来了！！！
    昨晚她确实好像……
    就在恶魔发现omega抑制剂的事情之后，他就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她听见声音就昏昏沉沉……等她回过神来就是被一边舔一边欺负了……
    就是在意识不太清醒的那段时间……她好像、好像确实控诉了alpha多坏，这个世界多不文明，要不是飞行器事故才不会来到这里之类的……
    安妮塔又是懊悔又是不安——她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科学，之前的天使会用奇怪的力量控制她，这个恶魔有类似的能力也一点都不奇怪——这毕竟是一个存在「光明」的世界。
    而她今天早上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太不小心了！总是随随便便就被揪住尾巴，然后就被迫吐露出更多不该说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
    谁能想到恶魔知道omega抑制剂的事情呢？！
    还有飞行器跃迁事故……
    这些词汇就这样从恶魔的嘴里随意地说出来了，这简直让太让人惊悚了——
    他到底怎么听懂这些东西的啊？？？
    安妮塔既困惑又无措，但她也完全不敢问，生怕扯出更多事端，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对要小心谨慎，能不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尽可能避免引起恶魔的注意。
    不过幸好……她还没把标记的事情说出来。
    想到这里，安妮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仰头瞥了恶魔一眼——
    恶魔他……不会还知道标记的事吧……？
    恶魔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安妮塔一时苦恼一时紧张的表情，自上而下的角度下，她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都无所遁藏。
    但他无谓地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地问道：“啧，这么看着我……难道说，小安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没有！！”
    安妮塔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但话说出来了她才反应过来，回答得太快反而显得心虚。
    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找补的理由——
    “我、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这个什么交易，不会又有坑吧……？”
    ——这个确实也是安妮塔万分担心的问题。
    毕竟恶魔之前的表现……就很让人感觉是骗局啊！
    “唔，看来我在小安妮心里的形象很糟糕？”恶魔不紧不慢地扬起眉，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笑叹道，“这可真让人伤心啊……但是，我其实也没对小安妮做什么吧？”
    什么啊？这还没做什么吗？！！
    这样的话从恶魔口中说出来，实在叫人气愤，安妮塔几乎要忍不住握拳捶上恶魔的脸，但在恶魔兴味盎然的目光下，她还是忍气吞声了下来——
    刚刚才决定要小心谨慎的，要是一不小心又惹怒了恶魔，然后被逼着说出更多不该说的事情……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仔细想来……
    如果单从结果上来看的话，恶魔好像也的确没做什么……
    不管是灵魂还是眼泪，包括没打中心脏就要遭殃的「赌注」，每一次都是……
    恶魔就好像故意的一样，每次都是高高拿起又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最后也没真的伤害她……
    难道说……
    想到这里，安妮塔一时又有点困惑起来了——
    难道说，其实恶魔他……人还挺好的？！
    不不不也不对！！
    安妮塔立马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哪有好人是这样的啊？！如果说，恶魔本来就没打算对她做什么，还这样反反复复戏弄她……这岂不是更糟糕了吗！？
    更何况……昨晚明明、明明就……
    正在安妮塔郁闷万分又茫然困惑之际，恶魔已经收回了视线，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一样摆了摆手：“啧……既然小安妮这么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他的脸上浮起了亲切体贴的笑容——
    “虽然是恶魔，但我可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坏蛋啊……毕竟，自愿的才能称作「交易」，不是吗？”
    “唔……不过没有交易的话，也就不能继续跟小安妮待在一起了啊，”恶魔状似可惜地摊了摊手，“真是遗憾……”
    “那么，再见吧，小安妮……”他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当然……等我需要你的眼泪的时候，我会再出现的。”
    说完，恶魔就毫不留恋地丢下安妮塔，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咦……？
    另一边的安妮塔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金发恶魔越走越快的背影。
    就、就这么走了吗……？
    她……就这样自由了……？
    可是、可是……
    安妮塔来不及思考，她的嘴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就冲口而出：“喂……西蒙、等……等等！！”
    前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恶魔轻易就听到了安妮塔的叫喊。他好整以暇地停下了脚步，对着意料之中的呼唤无声地翘起了嘴角。
    他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地等待着omega的下文。
    果然，安妮塔在叫住他之后，就立即噔噔噔地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尽管恶魔走出去还没多久，但他好像迫不及待要丢下她一样，长腿走得飞快，仅仅一小会就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安妮塔跑得有点喘气，一边跑一边脑子还在不停地思考——
    按照恶魔说的……那就是带他去最开始，她刚刚来这个世界的地方而已。
    这个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坏处吧？？
    如果只做这个就能换来抑制剂……
    怎么想好像都挺划算的……？
    ……虽然……她其实也不知道飞行器到底坠毁在了哪里……但回去找找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在安妮塔也成功追上恶魔的同时，她的脑子也已经计算清楚了。于是她生怕恶魔反悔一样迅速地说：“我答应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的！”
    她仰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恶魔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有点不安：“不过……你可不能再冒充我的哥哥了——其他的亲人也不行！”
    ——总之……还是先不能让恶魔再有借口跟她同住一个房间里。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当然，当然，”恶魔从容地勾起嘴角，像一个予取予求的好脾气人一样点头道，“既然您这么希望的话，修女小姐。”
    **
    在努力赶了两个月的路后，安妮塔才终于跟恶魔一起抵达了她最初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地方——杜塞尔小镇。
    奇怪的是，这一段行程恶魔却没有用飞的，反而带着她像普通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赶路。
    ——用恶魔的话来说就是「就算是恶魔，在地面上也不是总能随随便便使用力量啊」。
    两人抵达小镇时，正是微凉的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层迭的树木上，映出暧昧的阴影，错落的小山丘中间掩映的一座座房子轮廓愈加模糊，逐渐亮起的柔和灯光透过窗户映出，显得格外安宁温暖。
    早已在恶魔帮助下调整了容貌的安妮塔，就在满怀不安的复杂心情中，跟在恶魔的身后走进了这个小镇。
    就连安妮塔自己也没想到，她对这个小镇，居然还很怀念。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陈旧的石板路还是干干净净的，从路旁警惕地向他们瞥过来的猎人杰夫脸上的伤疤仍然亲切。不远处修了比别人家更长的烟囱的房子是苏珊大妈家，她的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闻起来还是那么温暖。远处好奇地对他们指指点点雷克叁兄妹看起来也像之前一样调皮，就连教堂里头发斑白的牧师约瑟夫，也一如既往是一副疲倦又和蔼的样子。
    头发已经换成金褐色，容貌也做了调整的恶魔此刻就站小镇唯一的教堂的大门前，对着刚要关上门的牧师熟练地比了个祈祷的手势——
    “光明在上，萨斯塔维亚教区的牧师西蒙向您问安。”
    “我从魏德米勒山脚下的村庄出发，一路远游到这里，想要在小镇上停留几天，请问您能否允许我，在您的教堂内借宿呢？”
    ——如果您这里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喔……那倒没问题。”约瑟夫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风尘仆仆的样貌和洗得发旧的牧师装束，没花多久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事实上，您来得正好。真要感谢光明……”他一边回以祈祷的手势致意，一边忍不住叹气道，“……这几天我正在整理典籍，可小镇上连识字的人也没几个……虽说为主效劳是我等的荣幸，但是小镇里还有很多事情呢……”
    “不管怎么说，您如果能帮忙，那可就太好了……”
    牧师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将目光转移到恶魔身边的女孩身上——
    “呃，不过这位……”
    “啊……”恶魔顺着牧师的视线偏过头，看向一头亚麻色卷发、脸上还有雀斑的安妮塔，不假思索地给她随口杜撰了新的身份：“这位是我们村庄的一位病人……她叫安娜。”
    他有些为难地皱起眉，仿佛在思考措辞：“……很抱歉不能告诉您更多，不过……可否把她和修女们安排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