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鸿沟

    顾行停住了鼠标。
    他想起自己的老式智能手机，似乎是时候换一部了。
    起初还挺开心，以为是家人给他准备的什么惊喜。
    但转念一想，总感觉是自作多情。
    父母都是年近半百的人，显然不会搞这些花样，而且对电子产品也不感兴趣。
    真想帮他买，爸妈刚才估计就说了，让儿子挑完两人再买单。
    至于妹妹，以顾行对她的了解，绝对不可能给自己买礼物！
    那只能是顾盼买来上大学用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顾行还跑去询问父母。
    “顾盼开学用的电脑和手机买好了吗？”
    老妈回答的非常自然，“没呢，我听她说已经选得差不多了，应该就这两天的事情。”
    本来夫妇两人想出钱，但顾盼执意要用自己做家教赚来的收入付账，顾母拗不过她，只能放任女儿去选。
    但顾母没意识到顾行想做什么，并未跟儿子说其中缘由。
    顾行乐颠颠的回隔间准备给顾盼来个惊喜。
    瞅了一眼手机银行，7月份的收入在今天早上便已经到账。
    依旧是22000旳基础工资，加上mvp奖金与直播薪水，共计55000.7元。
    实际上顾行的直播收入不止这些。
    人气与知名度的极度膨胀，让他每个月光礼物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不过顾行和其他国产队友一样，都是由vg统一和斗鱼签的合同。
    当时经理陆文俊本着为队员着想的原则，费心费力跟直播平台谈了高底薪低礼物分成的条款。
    简而言之，就是基础薪水比一般战队的高，但付费礼物的抽成比例较低。
    在夏季赛开始前，这被战队内部公认为良心合同。
    龙哥、小段等人那时候籍籍无名，根本没多少人送礼物。
    高额的基础薪水对他们来说就是收入保障！
    结果夏季常规赛打完，他们几名选手就算直播效果再差，也靠着成绩收获了不少观众与流量。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当初签下的直播合同vg简直吃了大亏！
    毕竟他们自己都没想到队伍成绩与人气能在短短一个夏季赛就攀升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顾行现在倒是挺满足。
    5.5w的收入在他看来已经很高了，打职业前想都不敢想。
    顾盼挑的电脑和手机都不是特别贵的款式，顾行扫了一眼，确定剩下的积蓄也足够自己用。
    而后他帮忙下单结账。
    清空购物车的快感让顾行身心通畅，先前纠结休学选择的他直呼舒服了！
    顾盼对此一无所知。
    她还在镇中附近的招宝广场跟沈关山一起看电影。
    散场过后，沈关山滔滔不绝的跟她讨论郭富城和后续的剧情，顾盼没空看手机。
    直到她回家，才知道哥哥居然把自己的购物车清空了。
    “怎么样，我对你好吧？”顾行挺胸抬头，试图邀功，“还不快说声多谢行哥？”
    “我”顾盼咬牙切齿七窍生烟，“你闲着没事干是吧？”
    “你干嘛啊，”顾行对妹妹的反应不明所以，一脸无辜的回嘴，“帮你付钱还讨不着好！”
    “我不差钱，再说又没让你帮忙付！”顾盼急眼了，胸口剧烈起伏。
    她说什么也要把钱还给顾行。
    见顾盼态度很差，顾行非常不爽。
    他原以为顾盼不说感恩戴德，最起码也得说两句好话。
    结果反倒被埋怨一顿。
    这下顾行打死也不接受顾盼的转账，声称妹妹大不了就去退货。
    兄妹两人的争吵迅速引起了隔壁卧室父母的注意。
    “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见面就吵架？”
    顾盼立马跟父母告状。
    听完前因后果，老爸搞不明白，“付就付了呗，你哥也是好心好意出了钱的，你于情于理都不能这么说话吧？”
    顾盼她感觉自己刚才态度是有点差劲，低声道歉而后把隔间门一关，坐在床上生闷气。
    “搞什么啊？”顾行原本想花钱买开心，现在却净给他添堵。
    顾母稍加思忖，推开女儿所在的隔间房门。
    与丈夫相比，她心思要细一些。
    从顾盼平素的性格与这次过激反应，也能大概猜到女儿的想法。
    两人窃窃私语商谈了大概半小时，一直到晚饭前才走了出来。
    这下顾盼面色如常，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顾行心底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
    不过他很快便抛之脑后。
    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陪父母看了两集平凡的世界，剥两只花生当消遣，顺便谈谈自己俱乐部的队友。
    例如‘不想当厨子的理发师不是好职业选手’的朱小龙，以及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积极向上的乐观家族传人世界妹。
    客厅顶部柔和的灯光下，顾行感受到久违的温馨氛围。
    父母都习惯早睡早起，第二天清晨还得开店进货，因此晚上九点半就熄灯回卧室休息。
    顾行刷完牙躺在床上，耳边还能听到笔尖与纸张接触时发出的沙沙声响——隔壁顾盼还在备课准备明天的家教内容。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虽然隔间逼仄，面积无法与vg基地的别墅卧室相提并论。
    却让顾行无比安心。
    墙上的周杰伦海报与书架上一摞摞的高考与奥赛补习资料，都能勾起他此前人生的种种回忆。
    十点钟整，顾盼隔间的台灯终于熄灭，而后便是一连串的窸窣声。
    尽管对方努力放轻脚步，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细微声音也不可能完全消除。
    正在用手机静音回放今晚lpl比赛的顾行翻了个身。
    “你还没睡？”
    顾盼细声细语。
    顾行看到肉鸡的辛德拉极限拉扯并完成丝血反杀，刚想在心里为宋义进加油喝彩，就听见妹妹的话，还疑惑不解的回头看她。
    “今天下午的事情对不起啊，”顾盼双手绞在一起，黑暗掩藏了她纠结的神情，“我语气挺冲的。”
    回镇海短短一天，这是顾行从妹妹口中听到的第二声道歉。
    搁在以前，兄妹两人不管谁低头认错，都绝对是件稀罕事。
    顾行甚至还保留着顾盼的‘对不起’聊天记录截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当吵架时的反击武器。
    此刻听到顾盼的致歉，他只觉索然无味。
    “赶紧睡觉去，”顾行把身上的薄被向上扯了扯，“要是想自己花钱买电脑和手机，你给我转账也成。”
    “不了就当是提前的生日礼物吧，多谢多谢，等回头我也送你件礼物。”顾盼说完就悄声走向卫生间。
    顾行这次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怀疑老妈下午去顾盼房间深谈，是不是传授了什么变脸绝技。
    思考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顾行的注意力又被ig雨皇全新的暴毙方式吸引到了。
    玩个伊泽瑞尔，在中路非要浪，e奥术跃迁跳到蛇队成员的脸上，见势不妙再闪现回来。
    snake见雨皇如此猖狂，自然不肯放过他，一拥而上准备将其击杀！
    tabe也玩尬的。
    眼见着雨皇要捐掉自己的300块，他不甘示弱，操作卡尔玛千里迢迢赶到中路。
    在雨皇生命值彻底归零的那一刻，tabe勇敢的闪现向前！
    顾行能猜到tabe是想给雨皇套e鼓舞的护盾，尝试救下队友。
    但还是震惊于他的慢反应。
    雨皇人都回泉水疗养了，tabe这闪现上去不是送人头啊？
    没有任何悬念，交出闪现的tabe被敌方集火致死，与雨皇一起办了温泉套餐！
    顾行缩在被子里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vg赛训部也有不少队友正在观看比赛，目睹ig逆天双人组的表演，无不在群聊里感慨连连。
    赛事直播间，导播镜头下的肉鸡微微张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纵使他对自家下路的发挥下限有清楚的认知，然而此刻还是无法理解。
    这都是正常选手能打出的操作吗？
    好在ig双子星闪耀，小孩游神见肉鸡很难独自带队取得胜利，瞬间爆发小宇宙，在远古龙团战中表现优异，成功打出控制表演秀，为宋义进创造出极大的输出空间！
    姿态操作船长在熟悉的地火名场面触发点，用一波三连桶炸穿了蛇队防线！
    ig这支队伍的视野问题是真的大。
    可惜耐不住蛇队后期同样迷路拉胯，两队的后期运营只能用卧龙凤雏来形容！
    ig最终二比一战胜蛇队，靠小分优势险之又险的名列nb之前，以a组第四名的身份挺进季后赛！
    画面中宋义进释怀的笑了起来。
    ig今年夏天能进季后赛就算成功，这个目标已经完成，宋义进心中顿时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顾行很为肉鸡感到开心，浏览赛评过后便关掉手机，合眼调整呼吸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正午时分。
    刚刚回到镇海的他依旧保持着先前训练时的作息习惯。
    顾行也没有改变的想法。
    回家一共就歇三天，把生物钟纠正过来等他回基地还要再次改回去，根本不值得。
    家里现在只有顾行和老爸两人。
    妹妹早起学车，中午在外面凑合一顿就直接去做家教；母亲则是白天看店，下午才会和顾父换班。
    顾行跟沈关山发了条消息，确定对方也没吃午饭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出去赴约。
    顾父见儿子起床洗漱后拔腿就往外走，不忘问一句，“你不在家吃啊？”
    “对，我和关山约好了去外面吃一顿，晚上还有个同学聚会”顾行换好衣服，把雨伞和纸巾装进背包。
    老爸看向顾行的目光顿时掺杂了几分古怪神色。
    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一只不锈钢饭盒。
    “那把这餐盒送给你妈，里面有两个肉丸，让她趁热赶紧吃。”
    顾行没注意老爸脸上的神情，背上包接过饭盒就出了门。
    一边快步往楼下走，一边去抗吧看赛事新闻。
    昨天晚上，lck的常规赛局势尘埃落定。
    在常规赛最后一轮，rox以二比零轻松取胜战胜对手，战绩稳居榜首！
    和lpl赛制不同，韩国联赛的季后赛阶段，排名第一的战队将会直通决赛！
    这意味着老虎队保底也会取得亚军成绩！
    而春季赛他们身为亚军，获得了不菲积分。
    两相结合，rox直接晋级s6全球总决赛！
    因为不论对手是谁，老虎队赢下决赛就将成为赛区一号种子。
    输掉决赛，rox也是除夏季赛冠军外的积分最高战队，会以二号种子进入世界赛！
    简而言之，rox是备战s6全球总决赛最早的战队。
    他们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世界赛的对手。
    顾行翻看着论坛帖子，发现rox在昨晚常规赛结束后，接受了韩国媒体的采访。
    贴吧里有不少采访搬运帖子。
    其中有一个问题让顾行倍感兴趣。
    电竞记者的提问对象是今年大放异彩的小花生。
    “请问peanut选手，面对即将到来的全球总决赛，有什么格外想要碰面的战队或是队员？”
    记者还特意强调选取范围为非韩赛区。
    估计是觉得带韩国赛区的话，小花生大概率要选老虎队的死敌skt。
    视频里的小花生稍一思忖，“我认为lpl的vg战队就很强，他们的打野virtue实力非常强劲，是個不容小觑的对手。”
    “我们曾经在训练赛碰见过两次，他打法独特而且很有侵略性，懂得利用发挥自己的优势。”
    小花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virtue在训练赛里还曾经单杀过我，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在全球总决赛上跟他交手，我要让他看看rox的强度。”
    旁边的smeb一脸惊恐，诧异的质问小花生，“这是可以说的吗？”
    在韩国电竞圈的主流思想中，训练赛这种东西属于队伍机密，轻易不能向外泄露。
    听言小花生笑着打趣两句，“我又没有说明其他情况，应该算不上泄密吧”
    采访视频的后半段，是老虎队众人的彼此互怼与聊天打趣。
    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中，能够轻松看出rox成员的感情相当融洽。
    顾行倒是对小花生提到自己很是意外。
    而小花生的这段回答在抗压吧里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在这个lpl赛区踏入无尽黑暗的年代，身为当前世界第一赛区的lck内的领头羊，老虎队能给予lpl选手极高评价，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讨论价值的事情。
    所以一时间贴吧内，到处都是有关小花生采访的评论。
    virtue单杀小花生？龟龟，难不成今年还真是lpl最有希望的一年？
    小花生还想在世界赛上碰到小顾？笑死，根本碰不到！
    virtue：哥们先去上大学喽，小花生你慢慢玩
    vg也不发个声明，难不成真让队内大爹放弃世界赛跑去念书啊？
    我劝vg先拿到s6世界赛门票再说，还没打季后赛，这就先贷款世界赛了？
    顾行对鼓西小区的道路非常熟悉，走路看手机也不影响他的前进效率。
    等他到达小区门口时，正好碰见沈关山。
    女孩依旧穿着宽松的素色短袖衬衫和运动裤，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肤白皙如雪。
    “等我一下，我先送个饭”
    顾行晃晃手里的饭盒，走进了自家商店。
    顾母刚才就在透过窗户关注沈关山，见儿子进来还忍不住八卦起来。
    “你俩约着出去玩啊？”
    顾行神态自然的转移话题，“你再不吃的话，丸子就快凉了。”
    临走前，他又顺便从货架上拿走了两盒酸奶。
    打了声招呼将其揣进兜里，顾行快步离开商店。
    “你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沈关山连连摇头，“没呢，你做主吧，我不挑食。”
    香菜之类的忌口都没有，连辣椒和生海鲜也不避讳。
    沈关山从小没在爸妈的宠爱下长大，生长环境让她很好养活。
    “稍微便宜点的就成，”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咱们晚上还得聚餐，中午别吃太好。”
    要是别人这么说，顾行还得思量一下对方是不是假客气。
    但面对沈关山时，他可以放松下来，不用考虑那么多。
    顾行对沈关山非常了解，这姑娘说话从来不虚情假意。
    玩的就是真实，说的全是内心真实想法。
    “名门砂锅？”顾行想到了一家餐厅。
    那家砂锅店与鼓楼一街之隔，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与镇中也相距不远。
    最重要的一点是经济实惠，味道还不错。
    便宜点的砂锅十几块钱，贵一些的无非三十块。
    当时对经济条件一般的顾家来说，简直是固定聚餐地点。
    顾行与顾盼要是考试成绩不错，就能让爸妈带自己过来饱餐一顿。
    如今几个月不吃，顾行还有点想念。
    沈关山之前也吃过，此刻答应下来，与顾行并肩赶往鼓楼周边。
    正午阳光被枝繁叶茂的树木切割的支零破碎，在地面上投映出香樟树婆娑的树影。
    两人的影子也因此混杂交融在一起，难以分开彼此。
    “我今天练车的时候听顾盼说，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沈关山侧头问他。
    顾行挠挠鬓边的短发，“顾盼当时”
    他将事情的起因娓娓道来。
    “我觉得她未免也太敏感了。”顾行嘟哝一句。
    沈关山脚踩影子，目光全然放在顾行身上。
    “顾盼生气发火肯定有错，不过我得给她解释一下”
    顾行感觉沈关山像是变了个人。
    原本情商一般般的她怎么还开始当心灵导师调解员了？
    尽管顾行对答案有一定猜测，但他很好奇沈关山接下来会说什么。
    因此摇摇头示意沈关山开始你的表演。
    “你领先她太多了。”
    沈关山大脑飞快转动，“原本大家都在校园里的时候，没什么收入，能区分开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成绩。”
    “而你们俩成绩相差不大。”
    顾行饶有兴致的点点头。
    他有竞赛成绩，提前半年就没什么高考压力。
    顾盼依靠综合成绩，努力到最后考取的大学比他强一个档次。
    但要说天壤之别，那也不至于。
    总体而言，差距是可控的。
    “但是呐”沈关山差点忘词了，连忙重新组织语言，“但是你去打职业之后，和顾盼就拉开差距了。”
    “我说的是经济层面。”
    “顾盼做家教，一是为了给自己赚大学生活费，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落下太多，显得一无是处可就算如此，也弥补不了差距。”
    这和顾行想的差不多。
    顾盼辛辛苦苦两个月家教，赚的钱才抵得上他半个月的收入！
    更何况顾行还有可能休学拿到百万年薪的合同，完全超出了顾盼的想象！
    从小一起长大，时刻处于竞争关系的兄妹两人在此前十八年，都能在各方面保持相对稳定的平衡。
    职业电竞却让顾行的收入彻底实现了断层式领先！
    巨大的落差让顾盼一时间无法接受。
    强烈的自尊心和求胜欲又催使着顾盼不想平白无故接受顾行的赠予。
    一个个潜在因素，在清空购物车时彻底引爆，激发了矛盾。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站在顾盼的位置，平时特别熟悉的竞争者突然飞黄腾达，还给你经济帮助，你会怎么想？”
    顾行先吐槽，“我会说富婆还缺腿部挂件吗我开玩笑的啊。”
    他见沈关山眼神不太对，立马正经起来，“有一说一，确实挺难接受。”
    如果哪一天顾盼变成亿万富翁，在自己面前撒币，顾行大概率会丢回去，顺便嘲讽对方。
    理清思路，想明白顾盼当时情绪激动的原因，顾行问出了困扰他五分钟之久的问题。
    “你怎么懂的这么多？”
    在他印象中，沈关山绝对不像是能说出那番话的人。
    沈关山沉吟两秒，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以上都是顾盼学车时跟我说的。”
    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