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碰瓷

    尽管顾修远一直在喝水，可他脸上的红晕却一直没有散去。
    路蔓蔓透过书页间的缝隙偷偷瞥向他的脸，他的眉头越拧越紧，手上敲打键盘的动作也渐渐放慢了。
    他的头一下子垂了下去。
    旁边的人倒是一无所知。毕竟图书馆里这种一沾书就睡的人并不在少数。
    路蔓蔓却在他头垂下的霎那间立马站了起来。
    她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跑到了顾修远的身边，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路蔓蔓手一贴到顾修远的额头就被吓得弹了出来，这实在是太烫了。
    她赶忙拿出电话，打了120，将顾修远送到了医院去，才知道他是得了肺炎。
    后来路蔓蔓才知道那时候顾修远为了赶一个项目，明明得了流感还连续两天都没怎么睡觉，这才导致病情加重，直接晕了过去。
    回到现实当中，如今的路蔓蔓不需要起个大早去图书馆抢位置，自然是慢悠悠地在床上睡到自然醒。
    她睁开眼后，颇有兴致地刷了几下手机，才心满意足地起身洗漱，收拾东西，慢悠悠地向图书馆走去。
    这么多天过去，她早就想好了策略。
    今天，她只需要躲在书柜中间，偷偷观察顾修远，看看如果她没有干预，没有带顾修远去医院，顾修远口中脱离故事情节的惩罚是否真的会出现。
    路蔓蔓拿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部，偷偷摸摸的躲到书柜中间。
    她把书包放到一旁的地上，两只手扶着书架，踮起脚尖，偷偷往顾修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飞速把头缩了回去，生怕被他发现了。
    不过，顾修远的脸怎么还是这么红。
    他不是也重生了吗？怎么还会向上辈子一样傻，为了一点钱透支自己的身体呢？现在的他明明有更好更高效的方式赚钱，又有什么必要像过去一样，一个人干十几个人的活，把自己熬到晕倒呢？
    他不是那么傻的人。
    路蔓蔓按下自己心头习惯性的担心，又瞥了瞥顾修远对面的座位。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也同那时的她一般，没看两行字就才从书里探出头看，去看对面那人的脸，仿佛考试的重点不在书里，而是在对面那人的脸上。
    她还会时不时用手肘碰一碰身旁的同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立起书本挡住对面的视线，然后头并着头，滴滴答答地说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路蔓蔓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不由得在心里自问，如果当时扶顾修远去医院的人不是她，是眼前的这个女生，那么他们的未来也会同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样吗？相恋，结婚，做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又或许这个女生会和顾修远更默契，她能体会他的不容易，融化他的外壳，彼此包容，将他的怀抱塑造成世上独一无二的港湾？
    路蔓蔓这样想着，一时间也忘了缩回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远处顾修远频频向她投来的眼神。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自从顾修远发现了路蔓蔓的身影，他握拳咳嗽的声音便越来越大，连一旁正在一旁酣睡的舍友都惊动了，询问他需不需要回去休息一下。
    路蔓蔓的思绪被顾修远的咳嗽声所打断，她瞥了一眼顾修远，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她心烦意乱地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翻开了书页。
    虽然眼睛停留在书页上，可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恼人的咳嗽声在她耳边响个不停。
    路蔓蔓在心里咒骂，他是不是傻，有病不会自己去医院看吗？在这里硬挺着给谁看呢？他是觉得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会忍不住冲出去带他去医院？
    她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好几句，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咦？他怎么不在座位上了？是去医院了吗？但怎么书包还在桌子上？
    路蔓蔓心生一计，飞快地蹲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刷刷地写了几个字，然后飞快地跑去顾修远对面的那个女生旁边，将纸团扔了过去。
    纸条一出手，她又立马跑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大抵是飞快的跑动，让她的心头噗通噗通地狂跳。
    路蔓蔓背靠着书架，右手在自己的胸口顺气。
    正当路蔓蔓呼吸逐渐平顺下来，她抬眼一看，却正好看见顾修远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赶紧往旁边一侧身，用背对着顾修远。
    所幸顾修远在病中，观察力并没有那么强，他并没有往路蔓蔓这个方向看，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苍白了下来。
    对面的女生见状，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
    “他发烧了，送他去医院！”
    她像是犹豫了一阵，跟身旁的同学交流  了一下，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顾修远身旁。
    路蔓蔓在书架后看到这一幕，自觉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就将身子转了回来，不再理会那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与她又有什么关联呢？
    他们今后的人生都不应该有关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了新的缘分，还是其他。
    正当路蔓蔓这样想着，她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她抬头往上望去，果不其然眼前就站着顾修远。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似乎是在压抑着怒气。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
    看到小纸条，路蔓蔓不免有些心虚。
    她连和顾修远对上眼神的勇气都没有，就连忙转向一旁，装作不认识顾修远的样子。
    “同学，不好意思让一让。”
    还没等她提脚，顾修远就伸出一只手架在书架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路蔓蔓无奈地转过身来，面向顾修远。
    顾修远望向她的眼神又深又沉，仿佛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这张纸条是不是你给她的？”他将那张纸条举在路蔓蔓的眼前，就好像在展示她的罪证一般。
    路蔓蔓见避无可避，不知又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伸手一把抢过顾修远手中的纸条，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对，是我给她的。”
    “为什么？”顾修远看着路蔓蔓一脸满不在乎，仰着头的样子，又垂下了眼，看着被她抓成一团的纸条，”你想把我让给她？你觉得你让她把我送到医院，我就会喜欢上她，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你就可以跟那个你喜欢的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路蔓蔓听来却越来越害怕。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顾修远生气的时候从不大声骂人，只是会冷冷地盯着那人，语气冷淡，就如同对方在他眼里已经不存在了一般。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远和顾修远的距离，仿佛靠着书架，就能给她增添一点的勇气一般。
    “是又怎么样？”路蔓蔓下意识地昂起头回复。
    她总是知道怎么才能轻易地惹怒他。
    顾修远怒急了，他眼里的火光已经藏也藏不住，在路蔓蔓承认的一霎那，瞬间喷涌出来。
    他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路蔓蔓，一句话也不说。
    路蔓蔓迎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他瞳孔里晃荡。
    她咬了咬唇，说出自己心中酝酿已久的话。
    “这样不也很好吗？重新来一次，我们都有机会去修正之前那个错误。你以前不喜欢我缠着你，是被我缠了没办法了，才想要和我在一次。或许你是觉得被追逐的感觉还不错，又或许你是觉得我也耽误不了你什么事。但你知道吗？一直在追逐的人也是会累的。逐日的夸父不也死在了半道上吗？何况是我这个从来就没有恒心的人。”
    顾修远似乎是被气疯了，他轻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们的过去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修远不顾她的打断，继续说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这么缺爱，会和每一个送我去医院的女的结婚？一句你累了，你就可以在招惹了别人之后，挥一挥衣袖走人？”
    路蔓蔓垂下了眼，她不想再和顾修远无止尽的纠缠下去，这些言语官司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否认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连反驳都懒得反驳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怎么会觉得这么有意思呢？怎么会有说有笑，有聊不完的话题呢？“
    路蔓蔓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
    “你会不习惯，是因为占有欲，那不是爱。我们都要学着慢慢习惯。”
    路蔓蔓语气中的平静让顾修远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心慌，他宁愿她跟他闹，跟他大声辩驳。
    他突然不管不顾地提高了音量：“你有什么权利去下这个判断，凭什么你说爱就是爱，你说不爱就不爱？”
    他看见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却又不敢。
    颤颤悠悠地伸出手，又停在了离她的肌肤只有一寸距离的地方。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你累了，这次换我来追你怎么样？”
    路蔓蔓瞥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没有回答。她抬起脚步，准备从人群中穿出去。
    这次，顾修远没有再阻止。
    相顾也是无言，这注定是一个死局。
    好事的大学生被刚刚的音量所惊动，渐渐朝这个书架聚拢了过来。
    可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嘭得一声响。
    她转头看去，却看见顾修远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路蔓蔓咬咬牙，准备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可她一抬眼，就看到聚拢的人群齐刷刷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仿佛在说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丢下昏倒的人。
    在这目光之下，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朝前走了。
    如果她继续再往下走去，说不定，不出一个小时她就会在学校论坛里被评为本世纪第一大渣女，从而流芳千古，被万人唾弃。
    路蔓蔓认命地转头回到顾修远的身边，拿起手机，又一次拨打了120。
    不知是她疑心还是怎么的，她总感觉在她打电话的时候，顾修远的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打完120后，路蔓蔓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偷偷用手拧了一把顾修远的手臂。
    她一边拧着，一边俯下身去，贴在顾修远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装？你还给我装?你是不是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