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颂时祺（2）同桌

    薛双霜入学那天，颂城久违地放晴了。
    因为户口仍在帝都，转学的过程也复杂了不少，一直到开学后的一周，她才终于能够正式开始上学。
    拿着新收到的校服，她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迈入留芳中学的大门，看着周围穿着白衬衫校服的男生。她才反应过来，这和徐千羽那日穿的校服一样。
    所以，自己是和徐千羽同校吗？
    在转学之前的摸底考试里，薛双霜的成绩很不错，因此成功进入了作为火箭班的一班。
    签好了所有手续，已经到了下午。去领了一些初二的资料之后，薛双霜便跟在班主任身后往教室走。
    一路上，伴随着午休结束的铃声，有不少同学都频频看向她，让她不自觉感到有些紧张。而在进入教室后，这样聚集的目光不减反增。大家都借着认识新同学的理由，大胆而直白地打量着她。
    “咳，静一静啊，薛双霜同学是从帝都转学过来的，生活和学习上可能都还有不习惯的地方，大家要多多帮助新同学啊。”
    不同于想象中的自我介绍，班主任柳杉这么简单地说了一句，就让她坐到了预备好的空位上。紧接着翻开了数学课本，开始一堂再正常不过的课程。
    她的位置位于前排靠窗，旁边的座位上，一把普通的格子伞挂在桌子旁，她望着那把雨伞，忽的想起了徐千羽。
    “报告。”
    教室里气氛严肃，只有书页翻动和落笔的沙沙声，这么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时，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
    “进来，”柳杉手还在黑板上写着公式，转过头望了一眼额头还带着汗水的少年，不耐道：“徐千羽，快叁个月了，你舅舅手还没有好全？”
    从他出现在门口时，薛双霜的眼神就已经钉在了他身上。
    而随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的心跳都开始与他的步子相重合。
    他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不好意思，我舅舅又摔了左手。”
    徐千羽这句话一出，班上便传来一阵哄笑声，柳杉皱了皱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学生虽然成绩拔尖，个性却是古怪，听说很小就和一个不着调的舅舅相依为命。
    到底也还是对他有些同情，对他屡次迟到的行为，柳杉总是没说太多。
    “你好，没想到我们是同桌。”
    下了课，薛双霜抿着嘴，唇边的笑涡微微显现，“我还以为你比我高一级呢。”
    初中时期，同龄人的个头往往是天差地别。
    一眼望去，班上大多数男生还在勉强一米七的状态，徐千羽却已经十分挺拔，至少是一米七五了。
    而薛双霜不用多讲，她在女生中也就是个正常身高，看徐千羽就跟看巨人一样，难免觉得他是高年级的学生。
    “嗯。”
    这么答应一声后，沉默了一会，似乎是觉得太过冷淡，他又补充道：“我们是同班同学。”
    或许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有趣，薛双霜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周围人都看向了他们。
    “转学生，你是帝都人吗？为什么会来颂城上学啊？”
    坐在薛双霜后排一个男生戳了戳她的背，大大咧咧就问出了口，虽然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但是薛双霜还是转过身礼貌点头道：
    “我户口在帝都，但是和爷爷一起生活，所以在颂城读书。”
    “哦——”那个男生愣愣地盯了她一会，才红着脸挠头道：“那个，我叫萧洛川，今后咱们就是前后桌了！”
    他一笑起来，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看起来阳光又可爱。
    徐千羽莫名有些不开心。
    本以为薛双霜也会笑着和对方熟络起来，可谁知，坐在他身旁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只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我有名字，我叫薛双霜。只有你也记住了我的名字，我才会记住你。”
    萧洛川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脸颊羞耻到发烫的同时，对着她的笑脸，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气好欺负，其实还是个有脾气的人。
    萧洛川刚要再说点什么，徐千羽冷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薛双霜，下节课是生物课。”
    “噢，好的。”
    她转回了身子，在课桌里翻找生物课本，心里也为徐千羽主动和她讲话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兴奋——这是不是说明，徐千羽也把她当做朋友了？
    在帝都上学时，薛双霜成绩基本能够稳定在年级前叁。现在即便到了颂城，她也不能放松学业。
    她乖乖记着笔记时，徐千羽却忍不住观察起了她。
    之前的相遇都是匆忙而短暂的，他没能仔细端详她的模样，如今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见她白皙脸颊上一层细微的绒毛。
    毫无疑问，薛双霜是极其漂亮的。她的轮廓柔和流畅，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但一双美目已然初显魅色，精致的小翘鼻下，粉嫩的唇瓣像是新鲜的桃肉一般，看起来柔软又多汁。
    “徐千羽，我是不是挡着你看黑板了？”
    他们的位置本就在侧边，薛双霜坐在靠过道一侧，感觉徐千羽的目光一直打在她脸上，下意识地小声问出了口。
    “咳，没事。”
    他坐着比薛双霜高出一截，视线并不会被遮挡。但是这样回答，一下就让薛双霜心生愧疚。
    见她想要勾起背，徐千羽便生出一种欺骗无知少女的羞愧来，扯了扯她的袖口，“不用这样，我从侧边看得到。”
    “噢……”
    薛双霜对学习的热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下午的四节课，她都是认认真真的端坐着。下课时，又被一堆目露新奇的同学围着问东问西，后来更是没有再主动和他讲话。
    难道是他太冷淡，让她觉得不好相处了？
    到了放学时分，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薛双霜打算整理一下课本，却发现徐千羽也一直没走。
    “徐千羽，你不回去吗？”
    九月流火，虽然日头渐凉，但因为来来回回地整理课桌，薛双霜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水，粉面桃腮，好像身上蒸出的热气都带着少女香味。
    被她这么抬眼一望，徐千羽的呼吸一滞，缓了半天才道：
    “我也要整理一下课桌。”
    等到他们一起出了校门，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落日散出金色的光辉，给学校的红砖楼宇都镀上了一层光晕。薛双霜眯起眼，转头对徐千羽笑道：
    “你也住在南坊对吧？上次说好了请你喝饮料的，可不许拒绝我！”
    徐千羽点了点头，脑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徐朔的那句调侃，便开口道：“我住在你后面的那栋楼。”
    “真的？我怎么整个暑假都没有见到过你？”
    “南坊住的人太多了，没那么容易碰见的。”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我们是同桌了，今后天天都能见面。”
    她笑了起来，一双美目弯弯如明月，拉着他的衬衣下摆就往不远处的小卖部走，“你想喝什么，或者是吃雪糕？”
    最终，徐千羽还是拿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桃汁，两个人迎着夕阳走在去公交车亭的路上，影子也被夕阳余晖拉的细长，像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徐千羽默默落后于她一步，与她的身影交迭在一起时，才感到一阵轻松。等他反应过来，刚要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幼稚而懊悔，就听见了薛双霜的笑声。
    “哇，原来你也喜欢玩踩影子的幼稚游戏。”
    她手里还拿着粉色盒子的桃汁，猛地转过身子，语气带着得意，“还好我反应快，在你踩到我的影子之前就发现了。”
    徐千羽愣了一会，随后低下了头，有些长的刘海垂在眼前，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肩膀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抖着。
    “诶，我只是没让你踩我的影子，你，你不要哭啊……”
    她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拉近一下与这个有些稳重的新朋友的距离。可没想到他这么脆弱……第一次见男孩子哭的薛双霜，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对不起啊，我给你踩我的影子，你别哭……”
    直到走近他的身前，薛双霜忽的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徐千羽分明就是在笑。
    他那双眼眸一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寂静，此时却因为笑意而弯起，还泛着一点水光。
    ……
    好吧，这个人根本就是憋笑憋成这样的。
    脸上一阵火烧火燎，薛双霜也感到有些羞恼了，“你笑我？明明是你先要踩我的影子的。”
    “嗯，是我的错，我在笑我的幼稚。”
    此时的他，发丝被晚风拂起，露出了英气又俊秀的眉眼，日常笼罩在眉目之间的阴沉郁气倏然散去，展现出的就是一派暖人春意，让她一时看呆。
    反应过来自己的痴态后，薛双霜跺了跺脚，急切道：“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等公交吧。”
    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
    好在徐千羽也没有追究，只是看着她为了掩饰尴尬而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难免觉得可爱。
    分别时，薛双霜依旧在楼道处探出脑袋，像是全然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笑嘻嘻招手道：
    “徐千羽，明天见！”
    他愣了一会，看着她已然离去的背影，小声回应道：“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