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她已经不打算再折腾到食堂的窗口边，她已经完全没力气排队了。
    努力撑着眼帘看了圈餐厅里的人，努力分辨出了张路之。
    她缓步挪到仅有张路之一人的餐桌边，随即趴在了餐桌上。
    张路之正啃着包子，忽然被一趴下来的人吓了个激灵。
    认出了衣服、认清了人，张路之一蹦三尺高。
    老大？
    老大你还好吧？
    张路之急得推了几次温杨的后背。
    温杨虚软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上半身依旧趴在餐桌上。
    她侧了侧脑袋，皱起的眉心更甚。
    温杨伸手拉了拉张路之的最近衣摆，张路之难得领会了一次。
    怎么了？老大您说？
    温杨挤着力气，说了几个无声字，
    帮我打饭。
    张路之这下子终于懂了。
    温老大这是病得更厉害了，似乎话都讲不出来了。
    再怎样直男的张路之，也见不得温杨成了这样子，尤其他老大还是个女孩子。
    老大，要不我帮你跟李师傅换下班？你都这样了，李师傅铁定能帮忙。
    温杨攒着力气拽了拽衣摆，
    安安。
    经温杨这么一提醒，健忘的张路之总算想起来了。
    对呀，今天李师傅带着女儿安安去参加钢琴比赛去了，哪里好临时换班的？
    要不我帮你跟支队长请假，他肯定能帮你想办法安排。
    温杨睁开眼睛横了一眼张路之，更加觉得心烦气躁。
    或许是收到了温杨眼神里的嫌弃之意，张路之闭了嘴、转身排进了队伍里买早餐。
    温杨又阖上了眼睛，抬手拭去了眼角处不自觉累积的生理盐水。
    她此刻累得厉害，真的无暇顾及其他。
    急救队三人从急救中心过来，走在前头的陈飞和刘易刚想问简沐姿早餐吃些什么，一回头就发现刚才还在身后的简医生不见了。
    方才还跟着他们俩的人，转个头的工夫就不见了？
    两人在食堂的餐厅里寻了半晌，总算在人海中找到了简沐姿。
    陈飞让刘易先去排队，他走去简沐姿那边问问他姐早餐打算吃什么。
    简沐姿刚进食堂里，莫名的直觉让她看了一眼就餐区。
    只一眼，她就十成十地认定了，那个上半身趴在餐桌上的人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她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速度。
    愈近愈急，愈急愈是确定。
    没等近身餐桌，简沐姿就下意识出声，温杨？
    她急了几步，轻拍着温杨的后背，
    温杨？
    温杨？
    温杨转了转脑袋，脸色一入眼
    简沐姿当即就将自己的右手手心搁在对方的额上试温。
    烫得惊人！
    简沐姿右手猛的一颤，
    你发烧了！
    温杨虚着眼睛，难以答话，只能小幅度点了点头。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简沐姿一看就懂了，不能讲话？
    又是小幅度点头回应。
    简沐姿坐到温杨身边，一人有声，一人无声。
    医生与病人交流了几句，简沐姿大概清楚了温杨的情况。
    可能是流感。
    趴在桌子上的人一听是流感，立刻就要往旁边的座位挪。
    简沐姿离她太近！
    流行性感冒可不比普通感冒！
    你别动了。
    我不！
    温杨蹙紧了眉，硬是说出了两字气音。
    简沐姿无法，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工作口罩，罩住了自己的口鼻。
    我戴口罩，可以了吗？
    温杨努力撑开眼睛，见到简沐姿真的戴了口罩才不再折腾了。
    简沐姿急忙拆了口袋里的纸巾包。
    对方满脸都是汗，她心里紧得厉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似乎是很多年前了吧
    那还是外婆去世的时候。
    走近了餐桌，陈飞才看清原来趴在桌子上的人是温老大，难怪他姐会跟这人说话。
    他以为温杨在桌面上小憩，
    姐，老大，你们吃什么？
    走近了以后才注意到，他姐在食堂里居然戴起了医用口罩。
    陈飞满脸的疑惑，
    姐，你怎么突然戴起口罩来了？
    陈飞，去车上拿温度计下来，越快越好。
    温度计？
    陈飞看简沐姿一直专注在温老大身上，而温老大没有答他的话，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随即转身跑了起来。
    我现在就去！
    送走了陈飞，买好早餐的张路之回来了。
    张路之特意按照简沐姿前两天的搭配、给温杨买回了早餐，又多买了两只温杨平时爱吃的三鲜馅包子。
    见到简沐姿来了，张路之心里一松，活像看到了救星，简医生你可来了！老大好像病严重了，要不要紧啊？
    简沐姿抿紧了唇。
    她当然知道温杨病得更严重了。
    前几天还是普通的感冒，免疫力本来就低，现在又发了烧。
    温杨耷拉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闻声动了动，她一只手摸索着去搜外套的口袋，未等她找到口袋里的东西，一旁的简沐姿就先帮她拿出了退热贴。
    温杨另一只手撑在餐桌边，撑起上半身。
    无需她示意，简沐姿就兀自撕开了退热贴、贴在了她的额间。
    感觉到简沐姿的近身，绵软而混沌的人下意识想要贴近。
    温杨将脑袋耷拉在了简沐姿的左肩上，随后便一动不动，小喘着呼吸。
    简沐姿跟着温杨的动作一顿，手臂和肩处同时僵硬了一瞬。
    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就接受了让自己成为对方的依靠。
    她甚至往前慢慢慢慢、挪动了一点儿又一点儿，让肩上的人倚靠起来更加舒服一些。
    她甚至抬起了右手，轻轻抚着温杨的背处。
    请假吧，温杨？
    嗯~~~
    肩上的人，明显的拒绝。
    即便是扁桃体发炎失了声，简沐姿仍是能感觉到痒在颈侧的拒绝。
    我不。上班。
    简沐姿紧咬着下唇的牙齿松了松，微叹，那一会儿量量体温？
    耷拉在肩上的人终于点了点头。
    你得吃饭，不然我不会同意。
    温杨呼吸微重，双手攒了攒简沐姿的制服袖子。
    耷拉了半晌，似是恢复了些力气。
    她从简沐姿的肩上抬起了脑袋，冲着简沐姿扯了个笑脸，简沐沐，你制服好香~
    简沐姿想要去扶她的手就是一颤，不过瞬间的微怔之后便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动作。
    然而耳尖不起何时起的粉色，终究还是出卖了她。
    温杨左手撑着自己的下颌，右手拎着汤匙。
    吃一勺粥，跟吃中药似的苦大仇深。
    简沐姿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拿起搁在桌面未使用过的一次性筷子，给两只三鲜馅的包子开了口、分开了馅料和包子皮。
    她早就发现了，温警官吃早餐的时候有自己的小癖好。
    一定要吃食堂里的三鲜馅包子，又一定不会吃馅料。
    想来对方应该只是喜欢沾了汤汁的包子皮。
    简沐姿将包子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搁进碗里，又将碗挪到温杨眼前，我知道你现在头很疼，不能只喝粥，你得吃点儿东西。
    那盘炒青菜，温杨只动了一筷子，刚搁进嘴里，嚼了没两下就咽了。
    眉头随即就皱得更紧了。
    很明显，口腔里咀嚼的动作使得太阳穴处的疼痛感加深。
    温杨抬着虚眼，见到碗里的是包子皮，勉强动了几筷子，总算咽了小半只包子。
    陈飞带着温度计回来以后，简沐姿随即给温杨测了体温。
    39.3度。
    第78章 15时54分
    *你带我走吧*
    急救队第一趟出车任务到一医院，简沐姿顺路去取了温杨的血检结果。
    结果确定是流行性感冒。
    简沐姿又去药房取了针对流感的特效药。
    开了两盒药，一盒放在了警局侧门的门卫师傅手里，一盒拿回了自己的急救车上。
    温杨正在当班，也许会碰到、也许会回局里，两手准备总是要的。
    没有接警任务的时候，温杨就在巡逻警车里抱着小毯子、紧贴着副驾驶的靠背。
    额间贴起退热贴，虽然身体虚得厉害，但是只要坐进了巡逻警车里、开始了当班，温杨就是能榨干自己最后一丁点儿储备力量，撑起混沌的脑袋专注在工作上。
    接到了出警任务，下了车，温杨随手就撕下了退热贴。
    也不需要张路之的搀扶，她就是能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中国基层警察千千万。
    无数的警察在警察的身份之外，又只是一名普通人。
    是人就会生病，就会有软弱的时候，就会有苦痛的时候。
    如同每个行业辛勤劳动的工作者为了生计或是梦想打拼一样，生病了的警察同样没有特权。
    他们只能在一次次咬牙坚持中，继续排除群众之间的矛盾，极尽自己的能力。
    简沐姿的双重准备还是失了些时效。
    这一天，温杨当班结束的时候才返回单位，急救队出车的时候也没能遇上温杨和张路之。
    巡逻警车开回局里，侧门的门卫师傅拦停了张路之和温杨的巡逻车。
    是不是之前那位很漂亮的女急救医生给的？
    对对，就是那位医生。
    谢谢啦，师傅。
    张路之带着流感药回到车里，药盒顺手递给了副驾驶座上的温杨。
    简医生给的。
    温杨这会儿侧卧在副驾驶座上，能折腾的力气都在白天用尽了，此刻也无力教育张路之。
    很漂亮的女急救医生？
    张路之，你这话我听着就觉得刺耳！
    温杨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哪里刺耳
    她当然没必要在简沐姿漂亮与否的问题上与人口舌之争，就是
    她听到这句话从张路之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挑刺的时候，温杨又承认张路之是个大男人了。
    平常，她可少有把人家当大男人看待的时候。
    老大，要不我给你打点儿饭过来？你一会儿去昌隆，不吃饱肚子哪来的力气？
    白天执勤的时候，温杨在途中就干呕了数回，就差吐苦水了。
    现在听到吃饭也没了兴致，摆手拒绝的力气也没了，就只是摇了摇头。
    张路之也不好劝温杨。
    本质上，张路之敬重温杨，又因为敬而怕她。
    那我把钥匙给你搁这了。一会儿你朋友过来接你的时候，你记得拿走。
    温杨睁开眼瞟了一眼张路之。
    只一觑，张路之就晓得温老大是在嫌他话多，立刻麻溜的下了车。
    睡觉是睡不着的。
    太阳穴处的钝痛，堵塞的鼻子，肿痛而无法出声的喉咙，都使得温杨不能好过。
    她只能堪堪闭着眼睛假寐，除此之外便是安静地等着好友江晨过来。
    白天的时候，她给江晨发了求助信息。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开车去昌隆。
    也不是不能搭高铁，可搭了高铁，她哪里还有力气在陌生城市里找路。
    思来想去，温杨只能麻烦一回好友。
    麻烦对方抽出周末的时间，带她去一回昌隆。
    单身的好友，麻烦起来可能会更加不好意思。
    可江晨若是去昌隆，简听势必也会跟去。
    两妻妻一起去参加陌生人的婚礼，尴尬还会少点儿，至少他们能照顾好彼此。
    温杨安静的在巡逻车里等着江晨和简听过来解救她。
    张路之离开后不久，驾驶座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小憩中的温杨。
    抬眼之前，还有些恍惚。
    她的那两位好友，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进到警局呢？
    虽然眼睛是微眯着的状态，温杨却已经将简沐姿看得清晰。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确信听到对方说，
    我开了自己的车过来，走吧。
    跟着，简沐姿就下了车，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等在了车边。
    温杨转了个身，单手撑起上半身满是疑惑地看向简沐姿，你送我回家？
    白天吃了好些润喉糖也不太顶用，温杨的声音仍是挤着力气说出的气音。
    不过仔细听，还是能分辨一二。
    温杨顿了顿，似是在懊恼自己无法出声的喉咙，片刻后又继续道，我今天有事，不回家。
    这回的声音比前一次更用力了。
    简沐姿探进副驾驶车门里就要扶人，温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见到温杨在往后仰，简沐姿伸手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瞬，就继续带着对方从副驾驶座里出来。
    车门一锁，倚靠在车门边的温杨接受了简沐姿的搀扶。
    两人慢着步子，挪去了简沐姿的车里。
    虽然没弄清楚为何简沐姿如此执着于让自己去她车里，但是温杨就是莫名接受了对方的执着、下意识的想要满足简沐姿。
    简沐姿的车里，副驾驶座已经被车主人拉到最宽位。
    温杨起先是一愣，鼻尖莫名一酸。
    她撑起了唇角，压下了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敏感的情绪。
    简沐姿从另一头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
    可能有些不舒服安全带还是要系，毕竟一会儿得上高速。
    简沐姿抿了抿唇，她还不太习惯这般细致的解释，不是要去昌隆么？我不是送你回家，是带你去昌隆。
    副驾驶座上本来半躺着的人忽然激动起来，简沐姿随之皱了皱眉。
    你别激动！
    温杨泄了气，张嘴也说不出话。
    心想，算了。
    只得作罢。
    简沐姿将后座打包过来的晚餐递给温杨，你得吃饭。明天不是要参加婚礼？
    温杨撇了撇嘴
    简沐姿见此继续耐心道，
    喝点儿粥，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问题。
    半威胁半哄的，流感发高烧的人总算给了简沐姿面子，舀了几勺白粥。
    期间，还夹了两根清水煮青菜，已经是很不错了。
    简沐姿满意了，发动了车，将车开上了北城市前往昌隆县的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