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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宣玉下班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她索性开车进城吃晚饭,顺道载钟栗一程。车停在万达广场地下车库,她轻车熟路地领路到步行街拐角的一家饭店。小店规模不大,提供类似便当简餐的套餐,但很有人气,饭店已经将近坐满了,两人只好坐到靠厨房的位置。
    等上菜的功夫,冯宣玉递给她自己的工作平板:“喏,内部资料是不可能打印给你留档的,只能在这上面看。”
    钟栗道谢,接过平板。
    林九山的个人信息泛善可陈,他的上一份工作在晋新市一家卖葬仪用品的店当学徒,教育经历则是一所面向特殊人群的学校,程度相当于初中毕业。
    店主兼师傅的袁厚时的联系方式作为证明人也记录在案,店不仅出售花圈纸钱,还提供整理死者仪容的服务,他同时是晋新市一家殡仪馆的兼职入殓师。
    “林九山上个月才从派遣员工转正,又不能说话,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冯宣玉对着面前的梅菜扣肉套餐大快朵颐。
    “我也不清楚。”钟栗说。
    只是隐隐约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钟栗在地图上搜索那家丧葬用品店,跳出来的评分不高,但还在营业。他……袁厚时……钟栗用手指着屏幕上的彩色图片,手在颤抖。
    当时苏冉的尸体被毁坏得很严重,又因为尸检在警局停留几天才归还亲属,所以尸体的处理是在晋新市进行的,找得就是袁厚时兼职的殡仪馆。对比就职时间,林九山成为他学徒的时间大致在苏冉死亡三个月前。
    不仅在这方面找到了联系,钟栗记起来,她对“袁厚时”这个名字感到熟悉,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疯狂地翻出段周的资料。
    七年前晋新市范围内有一例家暴伤人的案例,被害Omega生殖腺被挖出,地点在石江县,是她和苏冉的老家。
    关于这起案例的新闻,目前在网上只能搜出被害人的照片,像素不高但能勉强看清相貌,加害人则跟隐身了一样,没有照片,连名字都只有“袁某人”这样模糊不清的化名。
    但这点小小的障碍难不倒段周,提供给钟栗的资料明明白白写下“袁某人”的全名。
    正是袁厚时。想看更多好书就到:yehua4.com
    “喂,你没事吧,脸色很可怕。”冯宣玉说。
    “我不要紧。”钟栗觉得自己的嘴唇麻木了。“只是需要确定一件事。”
    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一个蹲了三年大牢快五十岁的老男人,和一个话都没办法说的瘦小学徒,哪怕与连环杀人案扯上关系,程度也很有限。她心想。但她依然不寒而栗。
    经过漫长的悲痛、困惑,追查,线索终于串在一起,就好像四散分离的千片拼图终于被拼合出几十片。哪怕只有巴掌大小,也能建立起标向完成的基础,一片接一片,最终追溯到凶手身上。
    问题是,她该把自己的发现交给警察,还是继续挖下去?
    挖到的东西,会是她想看见的吗?
    攥着平板的手被碰了一下,钟栗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老天爷!你没事吧!我只想问你还吃不吃了!”冯宣玉满脸惊吓。
    “我……我得走了。”钟栗背起背包,“砰”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加个微信,我转你饭钱。”
    “用不着,反正你也没动,我打包回去当明天的饭。”冯宣玉举起双手,“真是服了,你这人怎么回事,要走快走吧。”
    对方大概觉得自己碰到疯女人了。但钟栗不在乎冯宣玉怎么想。打车到高铁站,她才想起来自己得改签车票。钟栗一天也不想呆在昆海市,必须快点回到晋新,确认今日的新发现。
    邻座的乘客吃了一路:泡面、鸡爪,辣条,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与浓厚的气味让钟栗思绪打结的大脑越来越痛。踏进家门已是半夜十一点,推开门,走廊灯开着,浴室里有水声。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家里进了小偷,接着想起来走马上任不久的男朋友。
    “你在干什么?”钟栗把包随手靠在墙边,支着眼皮往浴室里看。
    徐明隗穿着短袖短裤,在水池里搓着一条小小的布料,头也不抬:“这就要问是谁换下三天份的内衣不洗了。”
    “我不来,你攒着它们是能换钱吗?”
    他的调侃没得到预想之中的回嘴或动手动脚,有些奇怪地抬头。
    Omega浅色的眼睛好像是灰色的,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疲惫,只有瞳孔异样的明亮,炯炯有神,仿佛在说无论怎样都会挖出潜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最诡异的是,他没能感受到她心中任何属于负面的情绪。仅有一片荒芜的寂静。
    “你的车票不是明天吗?”徐明隗擦干手,问。“在昆海市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钟栗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伸手想揽一下她的肩膀,被躲开了。
    “好吧。”徐明隗深吸一口气。“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瞒着你。”
    钟栗起先倚着浴室门,后面走开几步,坐进床里。她不仅是疲惫,而是筋疲力尽了。徐明隗不想追问她,但又不得不如此。
    “钟栗,我不想逼你,是你在逼我和你吵架。”
    “我今天什么都不想说,就这么难理解吗!”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事。从最初开始只有她和苏冉两个人。没人插过手,也不要外人插手。
    钟栗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徐明隗的眼睛立刻变成了危险的黑色,脸被气红了,像追逐自己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转了两圈:“好,钟栗,你继续瞒着,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苏冉是谁?”
    “你说什么?”
    “你在晋新市根本没有朋友,又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半夜起来跑书房……不是只有你一人会当侦探。”
    “不经允许就调查别人的隐私不太合适。”钟栗声音还算冷静,但指甲已经掐进掌心,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Alpha干脆无视了她的控诉:“如果我不说,你又想一个人跑哪里去?你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吧,万一碰到错的人,你觉得苏冉会高兴看见她唯一的朋友和自己一样死在街头?”
    这么形容可能有些夸张,但从Omega口里迸出了类似野兽的怒吼,她扑过去对着他的胸口一阵推搡:“滚!徐明隗,你从我家滚出去!”
    他任凭她推搡,打骂,脚下一动不动,反手关上卧室门。
    我要发疯了,钟栗心想。我会变成老妈嘴里的那个疯婆子。最关键的是,她很害怕。
    如果没有徐明隗在身边,她可能会怕得根本不敢往下查,这才是最让人发疯的。她怎么能因为害怕就放弃苏冉?
    她有时候会幻想自己像动作片主角一样有一把枪,找到凶手,对着他的胸口连开几枪,威风凛凛。这种幻想在知道那是一群八九人组成的团体后就终结了。对面是犯下过不知多少起案子的杀人团伙,她是一个柔弱、不怎么运动,只有嘴皮子耍得溜的市场营销经理。
    等到钟栗气喘吁吁,抬不动手的时候,徐明隗把她抱进怀里。
    “我只想确保你不会出事。”他小心翼翼地措辞。
    过了好长一会儿,钟栗以为Alpha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再次开口:“小栗子,可能你不信,但我已经爱上你了。”
    这句话让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崩断了,甚至都听见噼啪很响亮的一声,就像把碎碎冰掰成两截一样。
    钟栗把脸埋在他结实宽敞的胸肌里哭起来。很大声的,哭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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