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番外 五

    不能让祁天接触到银雷！
    所有人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和目标。在赤金凤凰出现的同时, 紫云的大阵屏障被压到了最低, 所有的长老都脸色涨红，各出手段！
    王老的周身形成了一道符所构成的漩涡，那漩涡向上贴着阵图屏障一直蔓延到最中心, 几乎遮蔽了紫云上方半壁天空！庞大的符墙将那屏障撑了起来，然而在银雷的不断灌注之下, 那片符墙却在不断颤抖。
    花老身侧乃是三株极其粗壮的藤蔓，那三株藤从地下拔出, 绞成一股, 犹如一根擎天柱般支撑着阵图的一角，虽然其支撑的范围很小，然而稳固度却比王老更高一些。
    曹老身前之物更是奇特, 乃是一红光大盛的巨伞, 那伞面足有百米壮阔，撑于地, 顶于天。曹老脸色通红, 也不知是憋的，还是那红伞衬的。
    曹老身侧，一袭白衣的石卢却是最为坦然的。他面色非但不红，反倒有些惨白。他的头顶悬浮着一柄长剑，那柄剑的长度极其惊人, 近乎他一人身高。在那剑之下，环绕石卢的竟有百把长剑！这百把长剑隐隐形成了一个阵势，与其他几位内山门长老一起, 形成了灵力圈的一角。黑老在这五方之中立于执掌一方，整个大阵由他而起，由他所控。他看着上方的银雷，脸色亦是苍白。
    不能让天劫碰到祁天！
    拥有女娲石的祁天只会被这天劫洗炼得愈发强大，而在这等关头上，各内山门长老连撑持这阵图都是勉强，童天身受重伤亦不可再轻举妄动，眼下还有谁能以其一人之力阻止祁天与天劫相触！
    叶未双的境界不够，凤d虽复生，却无人知晓其如今之能。而此刻再聚集众朝主之力已太是紧迫，且此刻众朝主均在阵图之外，为仙器于女娲石所护，一旦暴露于银雷之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祁天在这天地之间，竟似能够为所欲为！
    紫云唯一的好消息，恐怕是在那瞬间，龙夏已将紫云上下师生都收入了仙器之中。众位长老再无后顾之忧，足可全力以赴！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却仿佛经过了万年之长。叶未双呆呆地看着那庞大的凤鸟，空白的头脑里逐渐滋生出一股狂喜。师尊回来了——师尊回来了！
    凤鸟注视了叶未双只一秒，接着猛地一扑翅膀向上。叶未双在那一刻看到一条金龙从他们的头顶猛地滑过，遮蔽了他们上方的天空。那条金龙仿若视银雷如无物，抑或是有什么令其忽略了银雷对自身的损害。叶未双恍惚想起自己曾经渡全劫之时，也是这条金龙护在了自己上方，像是一片特意为他撑起的天。
    龙烟以其强悍无比的金龙的身躯，仅仅支撑了片刻的时间。就是这片刻，压力缓解的黑老猛地换结了手印，阵图屏障生生被拔高了数尺！
    叶未双听到凤d对他道：“不要停，十九，不要停。”
    不要停什么？叶未双心中一怔，接着他明白了过来。他的手掌向上，看着上方的祁天，面孔上露出狠戾的神色。他的手掌变得一片惨白，火焰从他周身升起，供托着凤凰的体型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凤d在庞大生气的依托之下化为了一头体型前所未有的巨凤，在祁天惊愕的目光之中，与巨龙一起遮天蔽日！阵图外的银雷为巨龙所阻，阵图内的祁天为巨凤所阻。祁天从未担忧过一旦这天劫下来，他会碰不到那登神劫，然而此刻他却切实地感到了一阵心慌忧虑。一丝不妙感伴随着他头顶上方的阴影的扩大越来越重。巨龙在银雷之下没有立刻灰飞烟灭，他的身体在被轰击中融化，连一丝血液都来不及流淌出来。而那巨大的火凤，则在那一瞬间，丝毫不顾及祁天对其所发出的攻击，向他头顶的女娲石冲去……
    祁天心中大颤。他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他的女娲石，而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对那凤凰发出的所有攻击竟然都毫无效果！不，并非毫无效果——
    祁天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格住了俯冲下来的巨凤的喙。半空之中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一圈庞大的灵压呈波形扩散了开去。祁天大吼了一声，鼓足了全力，与那俯冲的凤鸟持平。他血红的双眼缓缓向下看去，目光锁定了那个浑身被火光环绕的少年。
    那凤鸟之所以无惧攻击，正是因为这小子在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取之不尽的生气！这等密度的生气催生之下，那凤鸟的再大的伤势也会在涅磐阵和生气的疾速滋补之下消失！祁天狠狠咬牙，没想到自己放过的这一条小虫，竟然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麻烦。而他更万万想不到，在这当口上那凤鸟竟然还能死而复生，更有一条龙突然出现！
    祁天的双目之中充满了恨意，他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剑，向叶未双猛地飞去！
    叶未双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乐观。他的脸色苍白，双耳和眼白却被火染得通红。先前所吸取的大地的生气与死气，在为凤d起死回生之后已所剩无几，他此刻已临近枯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他不能停。一旦停止了生气的供应，凤d可能瞬息之间被祁天再度杀死……叶未双不能看着凤d在自己面前死第二次。
    固化灵力所凝起的万支大箭在那片刻之间和祁天的杀气同时从其周身射向叶未双。叶未双的上空仿佛有一支军队万箭齐发，他的天空瞬间被那片固化灵力所形成的箭支覆盖。守兽猛地在那刻凝聚出身形，向前迈出一个大步护在叶未双上方，然而庞大强壮如守兽，却依旧在那等箭势下被轰然击得粉碎。无数仓促散开的小音灵依旧覆在那些箭枝之上，试图用自爆来影响箭的走势，然而它们的力量太小了。
    万道巨箭逼近了几乎无法动弹的叶未双——
    “咔嚓。”就在那一刻，一阵清脆的响声重复了两遍，在半空响起。祁天猛地睁大了双眼，抬起了头，他的手一下失去了力道，看着手中断裂的兵器头脑瞬间空白。他的刀被一剑射穿了。那一剑来自石卢。石卢的剑阵中少了一柄剑，胸前多了一抹殷红。他脸色惨白，喘着粗气，眼神放在了黑老身上。他所流失的这一柄剑所带来的愈发庞大的压力，多数由黑老和他们上方的巨龙承担了。他不知道这二人还能支撑多久。
    失去了阻力的凤鸟，一口咬碎了女娲石，一点不剩吞进了嘴里。
    祁天的双眼顿时变成了猩红。他发疯似的狂叫了起来。然而他没有对凤鸟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却反转向了叶未双——转向了叶未双胸前漂浮的那枚女娲石！
    先前停顿了一会儿的万箭再度向叶未双猛地扎去，叶未双在那片刻之间依旧无法动弹。已经脱力的身体和灵魂让他几乎无法做出除了输出生气以外的其余动作。吞了女娲石的凤鸟全身都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就在祁天向叶未双俯冲下去的时候，凤鸟尖锐地长鸣了一声，巨龙同时发狠地撞向了那阵图屏障。他的撞击没有落到实处，阵图屏障蓦然打开了！
    银雷流泻下来，如同一汪天的瀑布。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看着那银雷逐渐逼近祁天和叶未双。银雷的速度与祁天的万箭的速度相比……
    在天雷落下的同时，巨凤一扇羽翼，一把将那几乎消融了一半的金龙和半空中苟延残喘的童天拦在身下。他五色斑斓的身体在银雷的冲击之中瑟瑟发抖，却没有半分被消融的迹象。而叶未双和祁天，却在那一刹那之间同时被银流覆盖了。谁也没有看清究竟是祁天先追上了叶未双，还是银雷先追上了祁天。黑老的散功让屏障破散的同时，也让其余四位阵图支撑者同时心腑受创。银雷如同一汪大江，从天空落下，向四面散去，极端的安静，又极端的喧嚣。喧嚣得淹没了万物丧生发出的惨叫。
    所有人的脸色都千变万化。在凤d庇护下的龙烟红着眼睛不断扭动，挣扎着要去寻找叶未双，然而体型巨大的凤d按死了重伤的他。此刻暴露在外，无异于送命！
    众人等待了许久，那洪流之下却没有任何声息。没有突然冲出的祁天，也没有侥幸生还的叶未双。恐怕，这二人都在这天雷之下烟消云散了。叶未双的女娲石不大，而祁天又存着必争之心。叶未双怕是……
    龙烟在仿佛是无尽的等待中终于发出了一阵悲鸣。他的龙吟绵长而沙哑，悲戚之音连绵了三千多里，在一片寂静之中仿佛让天地都充满这悲哀而徒然的吟叫。巨大的凤鸟在那一刻落下了泪来。凤凰是很少流泪的。他的泪滴像是石头一样生生砸在了他庞大宏丽的翅羽上。龙烟看着灰白的天空，一时之间的痛恨与悲怆像是大山一样将他压倒。他没有保护好煌……他也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他最后的希望……叶未双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再次死去了，陷入了更沉的黑暗。他无力地哀嚎着，看着叶未双消失的地点。他感觉不到他儿子的生还的征兆。
    黑老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没有再停留。紫云已失去了太多的人，他不能让紫云失去更多人。黑老没有彻底地破去阵图，若是那般，他们这四人都该送命了。只要此间有女娲石，这天雷便不会立刻消失。但此处没有半步神境的人，如果祁天已死，他们只要能够挺过这一劫——
    紫云下有龙脉，他们也犯不着带着那天雷腾挪到别处。黑老再度撑起了阵图。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看了一眼石卢。他和石卢一样，都是身带鬼气却没有女娲石的人。然而此间有许多身带鬼气又有女娲石的人，但是却无一人达到了神境。无论是他们还是黑老，都无法达到登神的标准，在这天雷之下无法长久撑持。黑老垂下了眼睛。他的大半生都耗费在了紫云上。他的大半辈子也几乎在紫云里。他要将紫云变成一个最牢固的堡垒——
    黑老从纳戒中抽出了一块五色斑斓的东西。
    石卢一时之间愣住了。他的口中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女娲石……”接着他带着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黑老手里的这块女娲石甚至比郁剑的那柄剑还要大。当初冯尘给郁剑铸剑，只用了一半女娲石，而剩下的一半，现在正在黑老手中。
    紫云的大阵再多若隐若现地支了起来。五个“阵图基石”里，只有一个明白了黑老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再度鼓起了一股最大的力量，将那更为艰险的屏障渐渐树了起来。他们树得很不容易。在银雷的轰击之下，那屏障几乎如同在湍急的瀑布中央搭桥，不断被冲断又不断试图连接……
    那脆弱的连接终于被接起，黑老将手中的女娲石向阵图中央投了下去。女娲石溅起了一圈涟漪。这一圈涟漪不断扩大，越扩越大，顺着地皮和银雷流向外蔓延，仿佛要将整个片区都震荡起来。接着那由地面升起的屏障开始渐渐透出了奇特的光彩。
    黑老看着上方的银雷，深深嗅了嗅了嗅空气之中那馥郁的天道的味道，接着缓慢地扭头看了看四方。仿佛是要将这片景象收入眼底。接着，他长长发出了一串怒喝。
    王老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大惊失色，猛地叫道：“老黑！”
    黑老的身形不断变虚，又不断化大，像是个巨大的黑影不断从他的那个角落蔓延开来，如同一张巨大的黑幕缓缓笼罩了庞大的阵图屏障。石卢的身影也在渐渐虚化，却在半途，听到了黑老沉沉的话语：“小子，你还有很长的路走……”
    石卢一愕，只感到自己的身躯和魂魄强行归位，黑色的帷幕在那一刻将紫云横跨的山脉全部包裹在内。
    黑老要让紫云，变成最坚固的地方。
    黑色的堡垒之中透出了五彩斑斓的光泽，彻底阻遏了降下的银雷。接着那仿佛被冻住的屏障渐渐地膨胀起来，扩延开去，一点点张大紫云的疆土。银雷仿佛是浇注到钢碗上的热油，毫无办法地向四面流淌溢散。
    几位长老紧咬着牙，脸上露出了悲哀之色，猛地将浑身的力量宣涌而出！石卢眼睁睁看着黑老的魂魄和肉体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又固守在这紫云之内。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又缓慢地睁开，周身万柄长剑向四方涌出，沿着黑老那硕大的不断外扩的屏障并排而立，团团转动。黑色的屏障终于不再扩延，仿佛撑到了极限。撑开的阵图毫无排斥地将先前被排除在外的郁剑与龙夏等人纳入其中。紫云的所有弟子、曾经属于紫云的妖兽、紫云的亡魂……一并被纳入了黑老的羽翼之下。
    万柄长剑停止了旋转，猛地向下，一齐插入了土地之中！
    石卢将自己所悟的所有剑阵，融入了这黑老以生命所化的阵图里。
    银雷在轰击了整整三十个时辰之后，终于渐渐枯竭了。紫云外已是一片焦土，阵图之外，地平面整整下陷了数百米，四面三百里之内一片空旷，寸草不生。紫云像是个倒扣的碗，嵌在穷突突的峭壁上，独独比那地平面高出数百米。里面的龙夏没有放出紫云十九朝的弟子，凤d也没有松开龙烟和童天。屏障之内整齐地划分成两半，如同一个硕大的阴阳。阴之一处仿佛是蓄了一个巨大的银池，银雷在里面不断闪烁着雷光。这必然是黑老的手笔。
    银池还在不断缩小，不断地退出下陷的土地。当那银色的万千弧光终于吐出了其淹没的物体时，龙烟猛地发出了一声吼叫。周兮连忙冲上前去。只见一块小小的女娲石凌空悬浮旋转着，笼罩了下方的一个黑影。那黑影体型庞大，如同一块缠绕鬼气的巨石。银雷退开之后，女娲石闪烁了几下，掉落在地，那黑影渐渐地动了动，仿佛龟裂一般消散开去，化作一缕鬼气弥散开来，被银雷瞬间绞杀得干净。那不成形的黑影庇护之下的，赫然是蜷缩在地一动不动的叶未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