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明翊现在在还他们欠的人情，并非抽象意义的“让达理重获信心”还人情，而是真真正正地还人情。
    只是他们两人的淡定并没有感染到其他人，尤其是在休息室的alpha，几乎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干嘛？在理论教学？”
    “机甲驾驶是实操啊，指点一下也就算了，长时间的理论教学？这是训练场应该学的吗？”
    “快看，他们动了！”
    “等等？这是在干嘛？陆旻在攻击达理？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陆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他攻击的那些地方虽然目标大，但防御性能高，这一通输出下来，对方损伤没多少，他的能源反而消耗大半。”
    “要不克拉斯怎么说他脑子不清醒呢？看着吧，达理只要找到一个机会，马上就能反败为胜。”
    “卧槽！”
    “不是？这啥情况？达理输了？”
    ……
    最后的惊呼实在太大声，时隔半个小时，许清源二人再次从指导和被指导的关系中抽身出来。
    狄薇尔看着躺在地上、警示器闪着红光、象征着失败的熟悉的机甲，整个人都有些发怔，直到那台机甲一跃而起，跑到另一台面前，又停住，重新调回最低能耗模式，他才回过神。
    然后，许清源就看到他哭了。
    这一哭把许清源搞懵了，他见过男人哭，或是生离死别、或是绝望境地的哭嚎，但他没见过狄薇尔这种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垂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他沉默了一下，心想自己在这里义正严词地把陆明翊骂一顿能不能解决问题，所幸他还没开始骂，狄薇尔就自己擦起了眼泪。
    “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狄薇尔哽咽着解释道，“他很开心，我很久没见他那么开心了。”
    狄薇尔说着，把泪痕擦干，看着光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满足的、欢喜的笑：“我想起了以前，他答应我会帮我实现梦想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飞扬的、整个人放着光的……”
    许清源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又看着光屏上完全看不到驾驶员的、一动不动的机甲，心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婚约对象之间的心意相通？所谓的开心、飞扬、整个人放着光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许清源无法理解，但他还是尊重的，尤其是狄薇尔看起来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他真挚地说道：“恭喜。”
    狄薇尔嘿嘿一笑：“这回欠你们的人情可欠大啦！作为回报，这几天我回家整合一下我之前的学习笔记，到时候发给你。”
    许清源顿时肃然：“谢谢！”
    狄薇尔连忙摆手，再次满腔斗志投入到了分享自己经验的指导之中。
    许清源很认真地听着，过程中却很难得地走神了一瞬间：陆明翊那家伙，居然还真的有点本事……
    .
    陆明翊和达理的互相指导，直接导致了达理和狄薇尔感情的再次升温，看着两人不知道多少次你侬我侬地和他们告别，再一次结束训练、回到飞行器的陆明翊实在忍不住向许清源表达自己的费解：“我不懂，这一天天的明明是我和达理在对打，为什么一天天过去，反而是他们两个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许清源没有从资料中抬头，只是随口回道：“哦？你是想和达理感情升温？”
    陆明翊一脸惊悚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书呆子，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回许清源终于抬起了头，语气里是非常镇定的好奇：“怎样对我不客气呢？”
    许清源的这话非常正经，甚至没有挑衅的意思。
    之前在大闵，自己把陆明翊气到跳脚，对方尚且没有想跟他动手的意思，现在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实感，事实就是他是一个omega。现在的陆明翊会对他动手？别闹了，这种事情完全没可能发生。
    陆明翊看他一点都不怕自己，有种浓浓的挫败感，但他又不肯承认，只能虚张声势道：“我多的是办法！”
    许清源再次精准提问：“所以是什么办法？”
    许清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三分淡定、三分笑意、以及四分的好奇。
    他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头也微微仰起，盯着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人。
    陆明翊看着他因为没有穿官服、不再是高官身份而显得没有攻击性、甚至有些恬淡美好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他和达理闲聊时候对方说的话——“我有次和狄狄吵架，吵上头了，就说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然后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当时我就清醒了，心想我怎么能这么混账，于是在他问我‘你想怎么不客气’的时候，我低下头，直接亲了上去！嘿嘿，然后狄狄就不生气了，我也和他道歉了，我们就和好如初啦！”
    每次达理训练得快要扛不住的时候，陆明翊就会听到对方絮絮叨叨地和他聊狄薇尔有多好，在陆明翊看来这就和当年训练辛苦的时候，新兵念叨家里人给自己鼓劲一样，是少年人的坚韧，完全没放在心上。
    但没放在心上和没记住是两码事，尤其场景相似，记忆闪回……陆明翊的视线不自觉就从许清源的眼睛往下移，落到了他的……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陆明翊猛地后退了几步，整张脸爆红，逃也似的猛窜到了飞行器的驾驶座上。
    正在等待答案的许清源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根，脑袋上冒出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问号。
    不是？他又犯什么蠢？自己刚因为他机甲训练进步神速对他的智商高看一眼呢，怎么又干起了和以前一样仿佛不经大脑的莫名其妙的事？
    第12章
    因为训练基地的开销很大，所以哪怕杨安琪没有过问、哪怕两人都知道自己肯定会还钱，但两人还是非常正经地把训练情况录了一部分下来，隔天给杨安琪看一次。
    于是杨安琪就非常清晰地看到，陆明翊从一个机甲新手，一天天地变成能流畅使用机甲战斗的驾驶员，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还有这个。”许清源展示了自己昨天刚完成的两门科目的真题考试结果，其中一份是金光闪闪的九十一，另一份是金光暗淡一点的八十三，都是联考中非常优秀的成绩。
    杨安琪看了会这边，又看了会陆明翊的训练录像，突然定在那里，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出神了许久，等到回神的时候才摆摆手，让他们去休息，全程只说了“去休息吧”四个字。
    “你说安琪姐在想什么？”回到房间，陆明翊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想起她儿子了？”
    许清源摇了摇头：“我觉得她在想她自己，过去、现在、未来……”
    陆明翊一怔，片刻后笑了起来：“你们御史台的人还真冷静啊，剖析人心，不留余面……”
    陆明翊说着，突然有些好奇：“书呆子，你这一生有干过什么不冷静的事吗？”
    许清源感觉这话有些奇怪，不管陆明翊活到什么时候，总是在拿到粮草、得知自己的血谏之后，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很冷静吗？
    呃……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挺冷静的，从开始谋划，到最后实施，每一步他都没有任何上头的意思。
    这样说来陆明翊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许清源没有细想。虽然重逢之前他在内心幻想了无数次对方得知欠了自己人情的时候的表情到底能多有趣，但重逢这件事……本身意味着陆明翊已经死了。
    他活着自己怎么调侃怎么得意洋洋都行，但他死了，而且明显不是几十年之后的身亡……
    许清源不是很想面对在解决了边关大军的粮草问题之后，对方为什么会死这件事，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生怕得到自己无法面对的消息。
    “对了，一直没问，你感觉你的机甲练得怎么样？还可以吗？”许清源看陆明翊又开始看星网上的比赛视频，关心了一下。
    陆明翊点了暂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实话，很一般。”
    许清源坐了下来，表示自己洗耳恭听，陆明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机甲容易掌握，但不容易精通，因为它涉及的不仅有战斗能力，还有财力以及对武器的熟悉程度。财力好理解，机甲大赛的机甲，在不超过火力界限、能源界限的基础上，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的，改装后的机甲攻击模式、防御分配会和原型号有不小的差别，很难掌握它的信息。武器熟悉程度也好理解，我们不是这里的……嗯，你懂的，相当于我是从零开始。他们从小就知道哪些武器能干什么，有多少种变化，不断练习自己擅长的，防备自己不擅长的，但对我来说都是新武器……普通攻击短刃还好，和冷兵器没有什么差别，但火力炮、可以调节输出功率的光剑等等，都很难搞。”
    许清源虽然不会驾驶机甲，但听懂这些话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问道：“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做一个资料库。”
    陆明翊眼睛发亮：“那当然好啊！那我就不用特地整理了，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多看点视频。”
    许清源点了点头，他打开光脑准备收集资料，临动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很一般’是指……你拿不到前一百，无法满足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要求，还是指一个月后你赢不了克拉斯？”
    陆明翊满脸都写着大惊失色：“书呆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当然是指我拿机甲大赛前十名的可能性啊！”
    许清源咬了下牙。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把光脑的虚拟屏一收，直接起身走人：“我真是欠的，再关心你我就是傻子！”
    “别啊，书呆子！帮我整理资料嘛！”
    “滚！”
    .
    许清源最后还是做了一个资料库，收到这些资料的陆明翊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许清源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如果机甲大赛你没拿到冠军，你就完了。”
    陆明翊背后一凉，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我那天只是开玩笑逗你的……我们打个商量，前三十，好不好？”
    许清源冷哼一声：“想都别想。”
    陆明翊依然不死心：“前二十！前二十！不能更往前了！”
    许清源没有搭理他，而是传了新的资料到陆明翊的光脑：“这是联邦历史与变革的备考重点，你这段时间学习一下，在机甲大赛开始前学到八十分以上的水准。”
    陆明翊一头问号，然而对着许清源凉凉的眼神，以及“你敢有意见我就提高目标”的表情，他到底还是怂了：“行吧……”
    许清源这才稍稍满意地“嗯”了一声：“联邦通用语的备考重点我下个月整理出来，到时候你三线推进……”
    “等等！”陆明翊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为什么要三线推进？机甲大赛结束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吧？”
    许清源大发慈悲地解释道：“最后那个月你要准备星舰考核，我还准备教你怎么在考场上蒙剩下那几门科目的答案。这样即使你联考的时候发挥失常，三科平均分没达到八十，也不至于通不过特招。”
    许清源这话很有道理，比之前那些话都有道理，于是陆明翊叹了口气，再次认命。
    许清源别开脸，在陆明翊看不到的地方扬了下嘴角，压下后，才重新回过了头：“走吧！去训练基地。”
    .
    陆明翊的进步委实神速，最开始等着看热闹的alpha们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仅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些实力比较差的，已经在和陆明翊的对打中输过几次——之所以会有几次，不是因为陆明翊打赢对方后再次挑战，而是打赢对方后对方不甘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非要输个四五次，才能彻底死心。
    达理的进步也很恐怖，和陆明翊混在一起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战力从训练基地的中下游，一路冲到训练基地的中上游，就连克拉斯和他对打，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可即使目前他赢不了克拉斯，训练基地的所有人都清楚，等到机甲大赛开赛，克拉斯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狄薇尔的目标从“考上这颗星球上的军事学院”跃升为了“试试看能不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每天除了指导许清源，就是紧锣密鼓地备考。
    许清源的备考状态比他更可怕，如果说狄薇尔还需要放松休息，许清源完全不用，他用所有人看了都背后一凉的专注和进度，一份资料接一份资料地看着。
    对于休息室的alpha而言，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在他们的影响下，原本偶尔来一次的一些omega和beta，也开始天天来了。
    他们一面盯梢自家alpha的训练，一面加入了备考大军。
    用他们的话来说，许清源等人营造的氛围实在太好了，让人待着就情不自禁想学习呢……
    “书呆子，他们和我对打的时候越来越暴力……是不是你的功劳？”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休息的时候，陆明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休息室压抑的气氛。
    联想到自己最近被挑战的次数变高，这些人下手比他之前观察到的更狠，陆明翊终于怀疑起了许清源。
    许清源的眼神怜爱中带着鼓励：“虽然你的反应还是那么慢……不过没关系！只要战斗的时候比他们快就好了！”
    许清源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休息调整，便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
    “我好歹是为我们两个的未来拼命呢，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吗！”陆明翊小声嘀咕着。
    他嘀咕完自己倒了水喝完，歇了一会，便重新回到了机甲上。
    算了，这书呆子每次对他和颜悦色，都是坑他的前奏，所以态度好什么的……不强求、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