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他不想承认孤立无援一个人支撑的时候到底有多绝望，因为那样好像显得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他真的有想过，如果那个书呆子在就好了……他就不会沦落到明明场场大胜却被皇帝忌惮、最终只能背水一战的地步。
    “我会保护你的。”陆明翊很轻地说。
    说完他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对方，清晰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保护你的。”
    许清源突然感觉心跳如鼓。
    他想说这个世界和大闵不同，自己在前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想说自己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他想说……
    他有千万句话想说，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千万句话都是借口。
    不管他能找出多少合理的理由，这个想法的起点都是陆明翊，因为是他，因为他这里，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想。
    他终究还是没有自欺欺人，而是对上陆明翊的眼睛，笑着回道：“那就拜托你了，小陆将军。”
    这个回答让陆明翊很想把人抱住，最终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之前那次带来的反应到底还是让他没有一抱到底，只是虚虚抱了下：“我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这几个字，陆明翊飞快地收回手，也没回头，就这么向电梯跑去。
    一直等到登上飞行器，他才终于敢回头往许清源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许清源就在那里，就像当初他策马离开都城的时候一样。
    他感觉眼睛很热，心脏也很热，直到飞行器完全升空，他们住的地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深吸一口气，到座位上坐好。
    他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他也会把荣誉带回来的，这两者并不冲突。
    .
    机甲大赛第二阶段的决赛，参赛人数比之前少得多，观看人数却比之前多得多。
    如果不是其他星球因为距离太远有传输延迟，没办法实时观看，许清源怀疑大赛官网的讨论区会直接崩掉。
    “虽然大家都觉得达达不一定能赢，但大家对达达的评价都很高呢！”狄薇尔一边看着讨论区，一边和许清源分享自己看到的内容，“然后是夺冠的热门选手，不少人说如果陆哥用改造机甲，绝对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许清源听懂了潜台词：“他们觉得明翊用制式机甲很难赢到最后？”
    狄薇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他们相当认可陆哥的驾驶技术，但他们觉得制式机甲终归是制式机甲，和改造机甲没得比。”
    许清源回道：“对，也不对。”
    狄薇尔马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许清源笑道：“制式机甲是调试了无数次的大规模生产的机甲，它们每个零件、每个部位的配合都会更完美；改造机甲除非是最顶级的大师设计，又在最顶尖的工厂生产，不然这方面未必比制式机甲好。”
    狄薇尔听着，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许清源继续说道：“不过在更为优异的性能面前，这点小毛病微不足道，所以他们说制式机甲不如改造机甲，也没太大的问题。”
    许清源说话的时候，调出来的战斗大屏上已经出现了驾驶舱内的画面，显然战斗即将开始。
    许清源看向陆明翊，虽然早已习惯且早有准备，但他还是被对方认真且专注的帅气模样晃了会神，晃完才把最后的话说了：“但赛场上局势风云变幻，在这种程度的性能差异下，谁赢谁输与其说看性能，不如说看谁更能抓住机会。”
    “胜败只在一瞬间。”
    .
    决赛的第二阶段是按照淘汰时间从后往前排出前一百。
    这一阶段的淘汰规则总共有二：一是输两次，直接淘汰；二是除冠军争夺战外，机甲受损超过90%直接淘汰。
    因为这两条规则的存在，第二阶段的决赛注定比第一阶段残酷——走到这个地步的选手，除非真的无法翻盘，不然没有人甘心认输，因此一旦有人输了一场，那么他第二场大概率打到90%破损，对手的受损程度也不会轻。
    所有选手都清楚这一点，因此战斗一开始，大部分选手的攻击都直奔对方机甲的要害而去，力求第一时间瓦解对方的火力。
    陆明翊却是反其道而行，一边闪躲，一边攻击可能影响机甲平衡的小部位。
    对手一开始觉得陆明翊是在浪费击中机会，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平衡度被破坏之后，他的瞄准和躲闪难度直线上涨，而陆明翊却可以轻松闪避他的攻击。
    “心真黑！”对手一边愤愤然地嘀咕，一边按下了认输键。
    这场战斗的胜负毫无悬念，他再打下去除了加速机甲的破损没有其他任何好处，还是换个对手看看能不能复刻这一战术。
    陆明翊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对手纯真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恶劣影响，一场获胜，他便奔赴下一场。
    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比赛场地是同一块，第一阶段的比赛结束后，赛事方除了对机甲残骸进行清理，并没有对场地进行复原。因此转移战场的过程中，随处可见倒塌的树木和或深或浅的土坑。
    陆明翊的视线不自觉就跟随了一会，眼神里有沉思一闪而过。他的表情正好被舱内镜头捕捉到，同步到了大屏里，也落进了许清源的眼中。
    “心机真多。”许清源无奈摇头。
    沉浸在达理战斗中的狄薇尔茫然回头，许清源好笑地把他的头掰回去，示意他继续看。
    狄薇尔的心思全落在达理身上，也没有思考能力，许清源把他的头掰回去，他就乖乖地继续看达理，一直到达理不敌对手选择认输、转移战场的时候，他的思维能力才稍稍回笼，看向了陆明翊所在的大屏。
    然后他就看到了及其震撼的一幕。
    陆明翊操纵的机甲几个飞踢，直接将十来根倒塌的树木踢到了对手的面前。对面似乎没有多想，直接换上实弹枪，瞄准树干就是一通连射，枪枪不落空。
    霎时间，就像有无数烟花炸开一样，树干接连爆开，碎屑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对面机甲的监视器全盲，完全看不到哪里在发生什么。
    也是在同一时刻，陆明翊操纵机甲三种武器齐发，全部落在了对手机甲的要害部位，随后，又一场连环爆炸发生，只是和上一场不同，这回的爆炸发生在一台机甲身上。
    连环爆炸让这台机甲的四肢和武器全部报废，倒是包裹着驾驶舱的躯干分外完整，甚至没有被残骸压迫，显然陆明翊已经算好了。
    “真可怕啊……”狄薇尔整个人都惊呆了，不自觉就呢喃出声。
    许清源倒没觉得可怕，他回忆着刚才陆明翊行云流水的战术运用和时间卡点，眼睛里是熠熠的光彩：那家伙越来越适应机甲的战斗节奏了，虽然鬼点子也有点多，但没关系，兵不厌诈嘛！
    第37章
    陆明翊这一场的战斗, 给所有看到的观众都带来了心灵上的重击。
    实力、魄力、战术、心眼……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得天衣无缝，强大得令人惊叹。
    官网的讨论区里，每个选手都有专门的讨论楼, 而属于陆明翊的那个讨论楼里, 正因为这件事情回复刷得飞快。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什么进不了前十？我宣布陆明翊就是夺冠的大热人选了！】
    【其他人怎么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倒塌的树木？按理来说充分利用地形和障碍物是机甲战士实战中的必备技能吧？】
    【因为这是第一次……之前几届的决赛都会清理场地的。而且这件事没有公布，所以没有人做过攻略，现场比赛又那么紧张，他们这群没经验的小年轻很难关注到别的。】
    【再有就是对于机甲而言，深坑浅坑也好、倒塌的树木也好, 都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东西, 如果地上是一堆铬银石你猜他们会不会留意？说到底就是没经验, 加上高压没时间多想。不过陆明翊这是研究过还是在赌博？他怎么知道对手的攻击轰出来，树干是变成碎屑而不是断成几截或者直接湮灭？后面两种情况的话他用强火力覆盖只会自掘坟墓吧？】
    【感觉是研究过？】
    【我不信，应该是赌博！这都研究到的话, 他研究的范围也太广了吧？哪有时间训练？！】
    ……
    观众纠结的时间不够, 在陆明翊这里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有这个世上最厉害的军师。
    不过这回的事情倒和他的军师无关——他之所以对攻击威力心里有数, 既不是因为他特地研究过，也不是因为他在赌博，单纯是因为最开始他是拿自己熟悉的东西记忆机甲火力值的——这种武器的火力可以轰破多厚的城墙、那种武器的火力轰塌怎样的房屋、它们加起来又有什么效果……
    毕竟他只是一个从冷兵器时代穿越过来的人, 让他直接看懂火力数据也太难为人了, 幸好星网上有相关资料可以让他阅读并背诵。
    至于精确计算和验证，用许清源的话说, 那是他们没有那么文盲之后的事了。
    现场的选手没办法知道我上一场做了什么吧？如果之后都有这样的机会……二度转移战场的间隙，陆明翊出神地想着。
    可惜很快, 他就发现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地糟糕，新的场地别说有合适的障碍物了，连地上都没有多少坑，说是一马平川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对面的机甲他认得，由一位很厉害的智谋类选手驾驶，机甲受损度看着也不超过20%。
    确认不能故技重施的陆明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也只是叹了口气而已：能简单赢最好，不能简单赢也正常，反正他有那个书呆子的支持，这是谁都无法比拟的！
    .
    陆明翊的第三场比赛，和上一阶段的最后一场比赛一样打得分外激烈。
    这场对决中陷阱频出，双方都在不断给对方挖坑，谁更大意，谁就会掉进坑里万劫不复。
    陆明翊感觉到了比第一阶段还要厉害的精力消耗，不仅是自己的每一步，对方的每一步也都要计算。
    汗水从他的侧脸划过，他却全然未觉，就这么维持着攻击、躲闪、计算、再攻击的步骤，直接打成了持久战。
    能源耗损比机甲耗损厉害得多啊……场外的许清源看得专注，思考得也专注。看来这一场谁赢谁输，不仅要看谁的攻击奏效得多，也要看谁更有毅力、谁更能节约能源……
    许清源的判断没有出错，攻击有效率在这场战斗中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两个都太强了，并不会让对方有机会重创自己的机甲。
    这个时候，精神状态和能源节约就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没有人知道陆明翊是怎么反省、又是怎么提升的，所有人只看到结果，那就是几天过去，陆明翊的精神状态更可怕了。
    这种可怕并不在于他表现得比之前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而在于他对压力的抗性似乎更强了。
    不仅如此，他的状态甚至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在上一场战斗中很明显，但在这场战斗的初期并不显著，直到战斗逐渐推进，他的攻击间隐约带出来的雷霆万钧的魄力，才逐渐形成了对对手精神上的压迫之势。
    能源控制的提升倒是有迹可循，在第二阶段决赛开始的前两天，陆明翊进行的工作就是对照着许清源的研究资料，思考怎样才能在战斗中降低各项耗损，能源自然也在其列。
    这种细水长流的耗损降低在战斗的前期和中期并不明显，但在后期，却展现出了非凡的效果，陆明翊依然维持着之前强度的攻击，但他的对手却已经放缓了攻击的速度，此消彼长，陆明翊彻底站稳了上风。
    但陆明翊的对手不愧是能凭借不到20%的机甲耗损走到第三场的人物，哪怕如此高压的状态，他也清楚地记得最终排名由淘汰时间决定。
    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陆明翊的对手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的上头和不甘，当机立断放弃了进攻，变成了完全的防御躲闪。
    他们前中期的僵持本来就耗费了很久，略一拖延，限时二十分钟的战斗便到了终点，尽管按照这场战斗中的机甲耗损度，陆明翊再次获胜，但陆明翊知道，这个对手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趁你病要你命的选手还真不好惹。陆明翊靠在驾驶座上，一边揉着太阳穴放松自己的精神，一边看了眼和自己一样留在原地等待下一场战斗位置的对手，心思难得地飘远了一点。真该让那个书呆子看看，什么叫做心思百转、能屈能伸……
    陆明翊是这么想对手的，但轮到他自己……
    在下一场战斗的位置出来之前，他假装根本没想到要补充能源这件事，等地图一出，他一拍脑袋，似乎刚刚想起，就这么提交了申请，顺利把休息时间又延长了几分钟。
    直播大屏前，许清源看着他拙劣的表演，默默移开了视线。
    演不出来可以不演的……反正他就是这种类型的选手，观众都习惯了吧……
    陆明翊后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可能有点拙劣，他一边在内心哀叹果然压力影响人的智商，一边操纵着充完能源的机甲前往下一场战斗的地点。
    这一场战斗的对手他也熟悉，是高配版的克拉斯，于是就像上一阶段一样，在这个对手面前选择了清空大脑的打法。
    这个打法很看魄力，恰巧，早上出门前刚被鼓励过的陆明翊魄力十足，很快就赢下了战斗。
    之后又是两场硬仗，陆明翊努力控制着机甲的受损度和能源的消耗速度，又是两场胜利到手。
    许清源看了剩余的大屏，按照现在的残存选手数，他下一场完全可以认输，这样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最后的两场。
    陆明翊一如既往地和他心有灵犀，到达新的战场后，直接选择了认输。
    虽然他看不到对手的眼神，但他认输之后，他莫名觉得这个对手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