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陆明翊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两个小时的功夫，许清源就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来了。
    他莫名有点忧伤，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委屈：“书呆子，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许清源看他有点耷拉尾巴的样子，万千思绪与感慨都变成了好笑。
    他想摸摸那并不存在的耳朵，但动手之前还是轻咳了一声，忍住了：“没想什么，我们在讨论宿舍里的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你也见过，之前星舰考核的时候扭头就走的那个。”
    陆明翊一怔，怔愣之后脑袋上闪过一个硕大的感叹号：“我想起来了！”
    许清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陆明翊已经解释道：“前天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是遇到一架载着弃考的新生回来的飞行器吗？当时我发现了一道盯着你的恶意的眼神，感觉对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现在你这么一说，那张侧脸就是你们宿舍的最后一个人。”
    许清源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看陆明翊满脸都写着“担心”，笑着说道：“别担心，那个人是他也挺好的，意味着对我有恶意的人少了一个。”
    陆明翊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忧心忡忡。
    许清源知道他在想什么，和他肩并肩往前走：“这些事情我们总是会经历的，就当提前预演了，况且我也……”
    许清源的话没有说完，陆明翊却仿佛听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况且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和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用担心。
    .
    因为陆明翊突然恢复的记忆，怀谦对肯希德的印象相当不好。
    他不会演戏，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对肯希德的抵触，把原本想拉拢策反他的肯希德气得半死，摔门回了房。
    布莱谨看许清源慢悠悠地调出光屏，又慢悠悠地在肯希德观察日记里写下新的记录，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如果被他知道你在干什么，会把他气死吧？”
    许清源给界面截了个图，发给了陆明翊。
    后者回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替谁惊恐，看得许清源心情很好：“也许吧，谁让他要自己送上门来？”
    说实话，自从接触统计分析，又接触心理学，他一直想拿一个人深入研究一下。
    不过机甲大赛研究对手是收集资料，在生活中未经允许研究他人就是冒犯，他的道德不允许他干出这种事，便只能想不能动手，直到肯希德对他流露恶意。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舍身饲虎的佛陀，有人对他有恶意，他自然会做好准备，不然等对方下手，自己就是粘板上的鱼肉。
    布莱谨的脸上都是赞叹：“我就是欣赏你这个性格，如果你不是这个性格，我绝对会和你竞争政务长的位子。”
    “你现在也可以竞争，”许清源一点也不在意，“万一你赢了呢？”
    布莱谨失笑：“没必要。如果我比你强，我自然会和你争，但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不如你。我之前研究古文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古文明里有一种关系是皇帝和辅政大臣的关系，我研究之后，想法就是我宁愿给强大的皇帝当辅政大臣，也不要在有强大辅政大臣的存在下当皇帝，太憋屈了。”
    许清源被这个比喻搞得一愣，愣完笑了起来。
    布莱谨看他不仅没有疑问反而在笑，眼睛突然亮了：“你也喜欢研究古文明吗？”
    许清源没有详细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古代文明，担心这个世界的历史和自己的认知有出入，并没有马上应下，只是说道：“研究过一点。我们改天再聊这个吧，继续说说政务长竞选的事？”
    许清源说着，打开了布莱谨刚发给自己的资料：“这是往年的流程？”
    布莱谨看到资料，努力压下自己的兴奋，正色道：“对，这是往年的流程。比起后期的竞选，我认为你最应该重视的是前期。因为如果我是你的竞争对手，我就会在群雄逐鹿的第一阶段，联合所有人直接把你这个最强的对手作出局。”
    第91章
    政务长的竞选流程主要分为三步, 全程可以弃权。
    第一步，自由报名，报名人得到三十位理论技术专业学生的认可后, 晋升为第一阶段候选人。
    第二步, 所有理论技术专业的学生在一人一票、不可重复投票的情况下，对第一阶段候选人进行票选, 低于平均票数的出局。
    第三步，所有理论技术专业的学生在一人多票、可重复投票的情况下，对剩余候选人进行票选。这一步的票选同时统计“支持”“反对”情况，支持算正一票，反对算负两票, 总票数第一的当选为政务长。
    每一步可以发表竞选视频一次, 所有候选人的竞选视频同时公布在内网上, 不允许自行发布。
    许清源看着竞选流程，最大的感想是不愧是军事学院政务长的竞选，与其说是考验每个候选人的支持率, 不如说是考验每个候选人的合纵连横能力。
    只要能力足够强, 一个不怎么知名的新生都可以掀翻全场，这何尝不是一种挑选人才的好方式？
    “军务长那边是什么情况？应该不是这种流程吧？”
    布莱谨摇了摇头：“不是, 他们就是单纯的票数合并。先报名，然后一人一票投一次，之后从票数最低的候选人开始, 往上任选一个人合并票数。合并到最后十个人, 不再按照顺序而是按照个人意愿的强弱顺序依次合并，没有意愿默认从后往前, 直到出结果为止。哦对，他们也有发布一次竞选视频的机会, 不过他们只允许发布战斗视频。”
    许清源再一次感慨学院真的很明白怎样挑选人才，感慨完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竞选流程上。
    他非常同意布莱谨的看法，如果他是其他人，也会选择有竞争的第一阶段、也就是第二步把自己淘汰。
    因为第二步的投票具有浓烈的排他性，只要拉拢给力，说服低票数的候选人放弃，并让对方的支持者转投自己，就能达到瞬间变更平均数、淘汰平均数以下的候选人的效果。
    这件事的操作难度不小，但对于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做一个初步方案，等第一步竞选结束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思考片刻后，许清源很快做出了决定，“为了利益展开的合作是最牢固也是最脆弱的，一旦感觉到自己的利益可能受损，他们的合作顷刻间就会破灭，我们先准备可控的事情。”
    许清源说着，视线定格在了“竞选视频”几个字上：“比如先思考第一阶段的竞选视频里要说些什么。”
    .
    一年级政务长和一年级军务长的竞选，和一年级的新学期同步开启。
    许清源一心两用，一小半放在了竞选上，一大半放在了新学期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上学，看什么都新鲜。
    他是这样，陆明翊自然更是这样。
    每次吃饭的时候看着陆明翊完全无法压抑的兴奋，许清源都由衷庆幸自己当初给两人选定的身份再怎么兴奋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虽然他们也没有别的身份可以选就是了。
    “抢课、抢课……”尽管新鲜层不出穷，但每天还是有一件最新鲜的事的，比如今天份的最新鲜的事情就是选修课程的报名。
    一天前，许清源已经确定了两人的课表，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每周会有一天半的时间在一起上课，配上周末，相当于一周有一半的时间在一起。
    因此陆明翊分外紧张，在选修开始的前一分钟，已经开始碎碎念。
    许清源也有些紧张，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唇，等界面一刷新，就飞快完成了几门课程的选择，动作快到仿佛要出现残影。
    选完他看向了陆明翊，陆明翊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两人轻舒一口气，不差分秒地点了结果。
    也许是他们的手速真的很快，也许是他们选的课太难，结果出来，几门课程他们都选择成功，霎时间，笑意浮上他们的眼角，知道的明白他们是选课成功，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们刚刚中了大奖。
    “真好啊！”陆明翊发出了由衷地感叹，“我们又可以一起学习了！”
    感叹完毕，陆明翊隐约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了，不过许清源回给他的笑容太动人，他又觉得那种不重要的东西消失就消失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清源看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热爱学习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不过他没有揭穿，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是啊，我们又可以一起学习了。你的竞选视频准备得怎么样？剪辑完了吗？”
    许清源没有问陆明翊要不要帮忙，就像对方没有问自己要不要帮忙一样。
    并不是不关心，也不完全是放心，而是如果他们连这种事情都要对方帮忙……干脆退出竞选比较好。
    陆明翊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听到这个问题当即秀起了自己的视频：“剪辑好了，他们的水平很厉害！”
    陆明翊一边说，一边点了播放。
    视频里的片段并不多，主要呈现的是他在机甲大赛的战斗情况，和其他候选人只剪辑战斗高光的风格不同，陆明翊的视频里既呈现了他现在看来非常稚嫩的第一场战斗，也呈现了他的最后一场战斗。
    两场战斗的画面交相出现，无比清晰地展示了他两个月的实力变化有多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片段是借了训练中心的虚拟训练舱新录的，画面里是虚拟星舰的舰桥，以及第一次出现的陆明翊的脸。
    这张脸很好看，但比好看更具有冲击力的是他的气场，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靠谱的指挥。
    “虽然美化了你不靠谱的形象，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真实很不错。”许清源表达了极具个人风格的评价。
    陆明翊并不觉得许清源的不靠谱是贬义词，他觉得这说明自己在对方面前生动、活泼，形象极其鲜亮。
    于是他坦然应了下来：“我也觉得。”
    应完他便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向许清源：“书呆子，你的呢？你的应该也做好了吧？”
    许清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自己的竞选视频调了出来。
    和陆明翊的视频相比，他的视频相当朴素，看着像是随便找了间理论课教室录的。
    他站在窗前看着镜头，背后是其他伫立着的教学楼，风吹起他的发梢，配上那张漂亮的脸，整个人显得分外温和。
    “我出生于远航的探索飞船上，曾经以为世界只有这艘飞船那么大。”
    视频之中，许清源的声音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
    “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世界比我想像得大上许多，有很多星球，还有很多未曾谋面的、比我这一生见过的多上无数倍的人。
    “刚回联邦的时候，我震惊于联邦的繁华，也着迷于联邦的繁华，想着永远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不安，我开始觉得这个繁华好像是假的，它不属于我。”
    说到这里，许清源稍稍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索什么。
    “当然，这个繁华并不是假的，但借着这个契机，我了解到了前线的战况。看着漆黑的宇宙中航行的星舰，我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亦或者说，我觉得如果我能在战争中尽力，等我回来，或许我就可以更加坦然地享受联邦的繁华。
    “大概很多人会在视频里介绍自己的长处，擅长这个、擅长那个，我不打算特立独行，所以我也会介绍我的长处，比如我的学习能力不错，记忆能力不错，分析能力不错……又比如因为我的出身，我清楚如何在更枯燥、乏味的环境下生活。但除此之外，我还打算介绍我的缺点。”
    许清源直视着镜头，眼神也好声音也好，都相当的坦然。
    “因为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我在不少方面有着天然的缺陷；应用科学也好自然科学也好，我再怎么补习，水平也只能算是还行；我接触过的人不多，去过的星球更少……这一切都需要提升，也需要帮助，大家的帮助。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以一敌万的人，那多出来的第一万零一人呢？谁都没办法做完所有的事。
    “我希望我们能并肩作战，在学院里，也在未来的战场上。
    “我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许清源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一只鸟正好从背景里飞过。
    他回头看去，那只鸟先是飞向其他教学楼，然后振翅飞向高空。
    他的竞选视频到此为止，当中没有做出任何“我会带领你们走向怎样怎样的未来”的承诺，有的只是一缕很轻很淡、但又让人感觉很踏实的希望。
    这个视频的拍摄由布莱谨一手策划，但发言稿却是许清源自己定下来的。整个发言稿中，除了涉及出身的部分算是谎言，其他不涉及半分假话。
    谎言无法长久，虚假的承诺即使得到其他人一时的支持，最终也会反噬。况且许清源并不觉得自己的竞选视频无法获得支持。
    第一步的三十票可以重复投，以他的知名度，获得的难度不大，他要防备的是第二步的投票。
    那些联合想算计他的人会从哪个方面着手他基本能猜到，无外乎就是出身代表的利益。a级星球出身的人会用自己土生土长的身份争取同样出身的同学的支持，b级、c级星球出身的人同样如此，他的身份悬在中间，没办法代表任何群体。
    既然他们打算从这里下手，那他干脆一开始就把牌给掀了——是，他代表不了任何群体，但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偏向任何群体。
    比起施恩似的“我会带领你们走向怎样的未来”，“我们一起走向未来”更不容易引起他的同学们的抵触。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谁的从属。许清源的视线越过光屏，落在不远处的其他学生身上。这是他最喜欢的这个世界的观念之一，他的直觉、以及他的资料都告诉他，他的同学们也很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