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一直以来，两人都默契十足，标记之后就更是了。
    萦绕在心头的相连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的对方的心情……这些东西让他们轻易就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外人听来没头没尾的话，陆明翊不需要思索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还好，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没用过这种方式而已。”
    在这个世界两年多，陆明翊已经很习惯这种不同人听来不同意思的说话方式了。
    还好，也不是第一次杀敌，只是没驾驶机甲杀过敌人而已。这是许清源听到的回答。
    还好，也不是第一次驾驶机甲，只是没在宇宙中驾驶过机甲而已。这是假如有外人会听到的回答。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让许清源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笑完伸出手，抱了对方一下：“注意安全。”
    .
    三天后。
    许清源坐在操作台前，看着台上显示的小绿点。
    那是属于陆明翊的小绿点，它并没有离星舰太远，也没有执行侦查任务，就是很单纯地执行外部戒备任务。
    可即使如此，新上舰的人里，只有陆明翊获得了批准。
    不是其他人没有这个意愿，而是除了陆明翊之外，所有人的申请都被普莱斯迪丢了回去。
    “你们确定自己心态够吗？”这是否掉他们申请的普莱斯迪的原话。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再争取，最终除了陆明翊，驾驶机甲出舰的都是其他部队征调来的技术娴熟的驾驶员。
    至于陆明翊，普莱斯迪也没放他出去执行侦查任务，而是留在了星舰外部。
    对于这个选择，陆明翊能理解，许清源也能理解。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首次直面生死的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敌人，不知道何处出现的攻击，四下茫茫都是虚空，只有自己掩护星舰、没有星舰掩护自己，那刻骨的孤独和无依无靠……
    许清源稍微代入一下，都觉得精神压力很大，完全能理解普莱斯迪的安排。
    “这个星域出现过敌人吗？”在一片安静中，许清源旁边的布莱谨终于憋不住出了声。
    他一出声，其他留在舰桥的新人都点头，显然憋坏了。
    艾德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许清源一眼，呢喃了一句“不愧是一对”，回道：“有，不止一次。”
    “这、这样。”布莱谨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艾德反问道：“怎么？害怕了？我以为你们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报考的军事学院，也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也不是害怕，”发现艾德没有不让他们说话，布莱谨很诚实地回道，“如果前面是敌人，我们向敌人冲去，可能心态会是兴奋、坦然、无畏……但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攻击的未知……说实话，很恐怖。”
    艾德没有嘲笑他，而是看向认真盯着定期进行雷达扫描反馈的操作台的许清源，问道：“清源，你怎么想？”
    “这就是军部让我们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吧，”许清源并没有回头，大半的注意力依然在操作台上，“‘诺亚方舟’计划更无所适从、更未知、更容易绝望，如果这个任务都不能适应，那大概率不适合执行‘诺亚方舟’计划。”
    许清源说完，看到操作台上突然有个奇怪的信号一闪而过，快到像他眼花了。
    但他却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眼花了，而是毫不迟疑地汇报道：“距离73宇宙里，有奇怪信号波段出现。”
    这声音一出，整个舰桥倏然安静了。
    普莱斯迪迅速问道：“时间？”
    “十一时二十三分零六秒，初测波段n103-107，没有二测数据。”许清源一边说，一边调出数据，发给了普莱斯迪。
    普莱斯迪被他的效率搞得有点懵，懵完迅速看数据，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一级战斗戒备、一级战斗戒备！坐标（07665，13572，72159），疑似出现敌方新型机甲信号，所有单位，做好战斗准备！”
    一级战斗信号下的操作，所有人都学过，不需要另外的解释。
    许清源看了操作台上那个往前、离星舰越来越远的绿点一眼，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把注意力平均分配到操作台上。
    既然普莱斯迪将那个信号判定为敌方新型机甲，说明常规的方法很可能检测不到相关信号，但非常规的方法呢？
    他记得机械理论的教授曾经提出过一个设想……
    许清源保留了原本的雷达检测频率，同时调用了监测天象的那台雷达，输入了某个条件。
    最开始，操作台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直到他换了三次条件，操作台上才出现了一批信号。
    这些信号和刚才检测到的那个信号基本位于同一区域，而且从它们的分布看，区域内还有三艘星舰。
    许清源把数据同步给了普莱斯迪和艾徳，前者失声喊了句“怎么来的”，喊完却没有等答案，而是直接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把原本的部署全部推翻了。
    许清源能感觉到舰桥里的兵荒马乱，但他本人却没有受到影响。
    他依然尝试着调整条件，看能不能检索到更多信号，但很可惜，之前那些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只能遗憾地放弃尝试，继续按照之前的条件检测。
    如果检测无误，系外文明是一支舰队潜入而非突入，同等单位数的情况下，系外文明的战力略强于他们的战力，更何况如今最起码是三比一的单位数，他们是一。
    因此普莱斯迪直接把大部分的兵力撤了回来，只让侦查机甲跟随，同时向基地示警。
    眼看着代表侦查机甲的绿点和红点逐渐接近，即使是许清源，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信息无误，”终于，一台侦查机甲靠近又远离，将信息传了回来，“三艘星舰，已捕获机甲信号27，与收到的信息一致。”
    这声音一出，许清源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狠狠闭了下眼。
    居然是真的……这样的话，他们势必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毕竟如果他记得没错，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基地现阶段只有一支舰队可以调动，而那支舰队……总共也只有三艘星舰而已。
    果不其然，基地的信息很快返回，三艘星舰的运行路线也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数量有点少啊，我们没什么优势……”艾徳喃喃自语。
    不仅没什么优势。许清源在心里补充着。他们这艘星舰的首要任务并非歼敌，而是适应，如果局势不利……
    许清源正想着，普莱斯滴冷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所有战斗单位做好出击准备，以牵制为第一要务。如果牵制失败……”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普莱斯迪还是一咬牙，把话说完了：“如果牵制失败，第一时间撤退！”
    第116章
    陆明翊的通讯频道里, 有人正在和他说话。
    说话的是另一个执行戒备任务的机甲驾驶员，对方也许是接到了普莱斯迪的指令，有余裕的时候, 会和他说上一两句, 以免他太过紧张。
    陆明翊没有高估自己，对方和他说话, 他就听着，没有说什么我不需要。
    不过虽然听着，他也只是听着而已，注意力完全在战场上，不仅他, 对面的驾驶员也是一样, 自从普莱斯迪下达指令, 对方比起和他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一星半点的对话感。
    陆明翊也不介意, 加速前进准备将斥候探子就地格杀的时候不介意, 被下令撤回、准备进行牵制任务的时候也不介意。
    他只是一点点调动着自己的神经，提升自己的状态, 以保证遇敌的时候自己能做出最快的反应。
    终于，基地的舰队到了，他也看到了系外文明的星舰与机甲。
    该怎样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呢？冰冷的、坚固的、仿佛金属铸成的无敌堡垒, 这就是系外文明的星舰与机甲留给他的初始印象。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星舰和机甲要造成这个大小, 因为更小一点的话，眼前所见的一切会太过震撼, 给人留下不可战胜的印象。
    “戒备机甲，执行好防御任务！”
    通讯频道传来了机甲小队队长的声音, 陆明翊很快应了声“是！”注意力一半放到监视器画面，一半放到操作台的雷达反馈上。
    敌人可能看到扫描不到，也可能扫描到看不到，无论只顾及哪一头……都有可能顾此失彼。
    .
    随着战斗开始，许清源的工作难度突然呈指数倍增长。
    操作台上出现的不再只有己方敌方单位的点位信息，还有敌方使用武器时的能量变化。
    这些能量变化反馈到雷达检测结果里，弹出一个又一个的信息框。
    许清源没有屏蔽任何的信息框，他任由信息框弹出，注意力既跟随着总图，也跟随着这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他将红色警戒信息一一提交汇报，其他的则是按照艾德的事前部署自己浏览。庞大的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他的大脑，让他有些难受，却也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这是omega的优势，就像驾驶机甲的alpha能扛住更大的冲击力一样，都是第二性别带来的优势。
    如果局势不是那么紧张，许清源可能会感慨一通，觉得当omega也不赖，但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他完全没有走神一点。
    只要一切没有超出他的极限，他就继续记忆、分析，慢慢的，这些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信息框在他眼里变得规整起来，连带着他汇报的声音也变得有条不紊，让艾德在紧张的局势中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许清源却没有发觉，他继续实时汇报红色警戒信息，并对其他信息进行整理，等整理出结果了，直接提交给艾德。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妄自尊大，也不确定是不是无用功，但就像艾德说过的，只要你觉得自己整理的信息是有意义的，就放心大胆地提交，大不了他无视就行了。
    而他提交的信息，没用的确实不少，但当中并非没有有用的信息。
    他也不知道星舰好几次对于敌方星舰的完美规避都有自己的功劳，更不知道因为星舰的完美规避，敌人以为他们星舰搭载有先进的设备，开始调用大部分的火力攻击他们。
    他们星舰很好地起到了牵制作用，而他本人无知无觉，只是认真地阅读信息、处理信息，力求让一切更顺利一些。
    .
    牵制的成功，让作为戒备机甲驾驶员的陆明翊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无论是敌人星舰发射的实弹攻击，还是敌人机甲的攻击意图，都被他拦下了大半。
    而随着其中一架机甲被他击坠，原本准备直接攻击星舰的几台机甲变更目标，直接围攻起了他。
    他毫不犹豫地发出了请求支援的信号，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等到友军抵达，才重新加入战场。
    军用机甲的武器威力比他经历过的大，但军用机甲的防御性能也比他经历过的好，两项抵消，除了节奏快上数倍，倒和机甲大赛的实战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的心态也和机甲大赛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定要说的话，可能还更冷静一点。
    攻击的时候冷静，被攻击的时候也冷静，就好像这一切无关生死，无论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第三台。”击坠第三台敌方机甲的时候，陆明翊的自语依然冷静得不行。
    围攻他的机甲已经有了撤退的意图，他却没有放过的意思，在控制自身位置、避免被调虎离山的同时，轰出了好几记远程攻击，再次击坠了一台机甲。
    通讯频道里那个和他说话的驾驶员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也许是顾不上，也许是觉得他不需要，又也许……是被他震慑了住。
    陆明翊只分神了一瞬，确认对方信号还在而非出事就没有再想，继续保持和星舰的距离执行戒备任务，就好像刚才那个气势如虹击坠四台机甲的人不是他一样。
    .
    “他们想走。”发现敌人的意图，许清源第一时间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