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徐欣捏了捏手里的笔，随后举起另外一只手里的文件夹，直接挡住了对面那人伸过来的咸猪手。
    “姜仲，这是医院。”
    “你也知道这是医院，我是你曾经的病人，今天——”姜仲抬手拽了拽自己的皮夹克的领口，使之竖得高高的。
    紧接着他仰头哼了一声，随后双手插在裤袋里，“就是来找你解决问题的。”
    徐欣冷着脸，不以为然，鄙夷道：“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过来我办公室谈就好了，你摆在门口一堆花还有气球是怎么回事？”
    “对啊，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医院不开改办酒楼开业大酬宾呢！”人群中有人忽的出声，惹得其他人连声应和。
    徐欣余光瞥见了那个为自己说话的，正是刚刚办公室里帮她倒水的小护士。
    徐欣下意识朝她弯唇，清浅莞尔。
    “我送什么是我的自由，你接不接是你的事情。”姜仲抱臂，恣意地转了一圈，随后逼近徐欣，俯首，阴测测咬牙：“但是，咱们俩之前的事儿还没完呢！”
    “切，姜仲你可拉倒吧，离我家徐欣远点儿！”一条胳膊横在两人中间，随即将徐欣往后拉了半米远。
    姜仲不满的瘪了瘪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简教授，你有这时间，不得在实验室待着，搁这儿掺和什么呢？”
    “我怎么没有话语权了，徐欣是我的实验室成员，我身为团队负责人，有必要维护队员的权利和安全。”
    徐欣偏头，有些惊讶地看向简稚柔，这件事之前院里分部门的组委会只是提案，院方还没有正式公示，她实在没有料到简稚柔现在会直接大喇喇地说出口。
    姜仲闻言，浑身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不少，随即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啧，我没记错的话，这事儿还没板上钉钉吧，简教授这是在做什么呢？”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的反应则比徐欣还要激烈，一个个倒吸气以后开始议论纷纷，并且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竟变得难以收拾。
    “都忘记医院的职工规定了吗？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病房里的病人都痊愈了，都不需要用到各位了？嗯？”
    只是换回了常服的工夫，走廊上的情势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符雾沉步走上前，黑皮靴踏在地板上，一步一步的声响传到众人耳中。
    一时间，走廊上菜市场一样的声音顿时遁影无踪。
    不少探着脑袋出来看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也默默关上了病房的门。
    “符……”简稚柔刚要说话，却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后。
    符雾冷眸巡视了一圈众人精彩的表情，随即将目光落在站在自己身侧的徐欣身上，“徐欣，你研究生的论文初稿准备什么时候交？文洛森教授那边已经腾出时间准备给你好好地写修改意见了。”
    “文洛森教授，是帝大的那位吗？”
    “我没听错吧？徐欣不是今年才慈理大学本科毕业吗？原来已经国外医科大学研究生在读了？”
    众人有些负责的岗位需要归位，已经散开了一些人，但仍旧有些钉子户想要把今天这热闹吃到底。
    符雾板着脸，原本就散发着冰块一样的气质愈发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符教授，你听我说……”简稚柔在他身后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挤了出来，蹙眉正要解释。
    “谁要听你的解释，”符雾的目光掠过一脸焦急外加吃惊的简稚柔的脸，重新放在脸上有着同款疑惑的徐欣身上。
    “不是我说你，徐欣，简教授的实验室药物研究工程虽然重要，得花大力气钻研，但是，文洛森在mr医科大学的话语权，不用我多说了吧，他现在难得在帝大作为特聘教授，你不好好珍惜时间去找人家讨教，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徐欣顿悟，忙点头，随即弯腰鞠躬，“对不起，符教授，我错了，我会好好分配时间，争取明年顺利拿到硕士证书然后好好攻博的。”
    众人越听脸色越发难堪了。
    他们为了进帝都市二医院花了多大的力气考试，提升学历，搞医学学术论文报告，这其中的难处他们不说都彼此心知肚明，眼前这位是谁，这可是帝国医坛的名人符教授，还是带着旗下团队研制出适用多国国民的疫苗的世界级杰出人物。
    如今这位大佬这样明里暗里地敲打，看起来是在批评徐欣，实际上是在和大伙儿说这徐欣靠的是真材实料的本事进的实验室，正讥讽在场的其他人浪费时间不好好学习向上，总有天还会有更多的新人上位，甚至碾压他们。
    好家伙，不愧是符教授，这一语双关，让聚集到众人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唰啦啦地散开了。
    姜仲此时见到冷脸的符雾，一时间哑口无言。
    “小姜总今天来医院，是找姜主任的吗？用不用我帮你叫他？”符雾双手往大衣口袋一兜，挑眉。
    “不，不用了，多谢符教授。那什么，徐欣，我公司突然有点事，我先走了。”姜仲说完，掉头，灰溜溜地拔腿就逃。
    徐欣见状，恢复到了往日平静的神情，原本雾蒙蒙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清明，写满了感激，“有劳了。”
    “没事，下次不用那么冲动。”符雾的目光重新回到简稚柔身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简稚柔哼了一声，“你刚刚还无视我……”
    徐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发着光，忙悻悻地离开。
    南湖区十一号线白马公寓。
    “肃哥，你让我派人跟着那个姜仲，果然，他今天又去医院搞事情了。”
    笔尖在数位板上狠狠一顿，肃清和别过眼，直视着进屋的江一，闷声质问：“他做了什么？”
    “还能干啥，又去找嫂子麻烦了呗。”江一先是低低嘀咕了一声。
    “嗯？”
    江一忙拔高了声道：“他送了一堆花和气球摆在医院门口，然后找徐欣，医院住院部三楼的走廊闹哄哄的，还好符雾教授出现帮了徐欣一把。”
    “啪！”这回，笔被肃清和用力地摁在了数位板上。
    江一：……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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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十四
    “扣扣扣！”一阵敲门声。
    徐欣拉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一袋已经熟透了的橘子，还有一袋则是黄澄澄的柿子。“哒哒，是我。”简稚柔脸上笑得和这些色泽鲜艳的水果一样灿烂。
    徐欣对简稚柔的到来并没有多少惊讶，脸色平静地弯腰取下柜子上的毛拖，摆在玄关前。
    简稚柔也不在意，换好拖鞋驾轻就熟的往里屋走。
    “谢谢。”接过水果，徐欣转身走向半人高的小冰箱，放好以后，就走到案台上继续切菜。
    “咦，你床头柜那张照片怎么不见了？”简稚柔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之前落在她屋里的文件，随口提了一句。
    徐欣切菜的动作没有停顿，过了一会儿，才冷声道：“扔了。”
    “啊？”简稚柔抬头。
    “旧了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指尖捏了捏文件边沿，简稚柔打着哈哈，企图缓解此刻有些严肃的氛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下午去放风筝吧？”
    “再看。”
    简稚柔合上文件，走到厨房，殷勤地帮忙打下手，“哎呀，难得周末轮休，符雾又去吉宁了，你就陪陪我吧……”
    徐欣的菜刀一顿，抬眸，“去哪里？”
    简稚柔的唇忍不住快要咧到耳畔，语气很是兴高采烈，“咱们南湖a区新开的商场后面有块人工湖广场设计的很不错，都快要成为网红打卡点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简稚柔把车子开得很快，帝二医的宿舍离那块新开发的人工湖原本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给她开成了二十分钟。
    徐欣看了眼手机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分钟整。
    人工湖边上的人行通道右侧布满了很多间隔相同的座椅，座椅上坐了形形色色的人，老人、小孩、情侣、亲子等等。
    慢慢地走在绿白相间的人形长道上，徐欣面色平静，眼中浮动的雾气阴云也只有此时被太阳照耀的人工湖幽蓝湖面可以媲美。
    路边的白杨树倔强地挺立着，只是光秃秃的枝桠显得有些不太“理直气壮”，乍一看，这色系，还和自己身上裹着的驼色大衣相得益彰。
    “啊啊啊啊，徐欣，快来帮我拉一下，风筝要落到湖里了！”不远处的简稚柔扬声求助，整个人拉着风筝线仰头快跑的模样与平常在医院里见到的文静优雅范截然相反，不顾形象的模样像极了个玩嗨了的孩子。
    徐欣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呼唤。
    “哎呀，我跑不动了，这风好大，差点没拉住线，还得一直追着风筝——”简稚柔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眉头都蹙得比平时紧了些。
    手里忽地被塞了个带了些暖意的不知名物体，徐欣低头，原来是简稚柔把风筝线圈塞给了自己。
    徐欣有些愣住，与此同时，风筝也落在了不远处的空着的一条长椅上。
    “你试试？”简稚柔缓了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了，她接着抬手拍了拍徐欣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实说，你要是能和我一样用追风筝的劲头追对象，那个之前被你宝贝似的放在床头柜的小哥哥还不得在你手里被抓得牢牢的？”
    徐欣走到长椅上，弯腰捡起那只掉落的风筝，“追风筝的人，追得太久，也会累的。”因为那根线，从来都不曾掌握在她的手里。
    直起腰，徐欣的余光瞥见了长椅旁竖着的柱体石碑，上面俨然刻着的一行字：永欣桥——肃清和x年x月x日设计
    攥着风筝的指尖收紧了不少，徐欣的目光缓缓移动，这才注意到石碑旁边则是那座这阵子被传得很火的人工湖的网红打卡点的古意悠然的汉白玉拱桥。
    徐欣如是别过头，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深。
    察觉到徐欣脸色不对劲，简稚柔忙拉着她往湖边打着伞的藤制桌椅区走去，“哎呀，走走走，咱们喝点饮料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有一只古风样式的船缓缓从桥下驶过，船的甲板上站立着不少穿着汉服的小男孩小女孩们，正负手对着湖面吟诵着经典的诗歌。
    “哇，现在小学生的课余实践活动都那么丰富了吗？”简稚柔原本咬着吸管，忍不住出声惊叹。
    一旁坐着的徐欣认真听着，见到此情此景，竟也忍不住回忆起过往。
    ——自己大三的时候，在新媒体中心晚会上负责过一次朗诵节目，那次节目，那个青年穿着自己给他推荐的黑色羽绒服，端坐在前排，微笑着仰头看着台上的自己。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简稚柔扭过头，用一探究竟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她。
    徐欣淡淡的回头看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缓缓启唇。
    十二月初的冷风恣意在湖面穿梭而过，又钻进了附近的行人的袖口衣口，企图偷窃他们身上来自心脏那处的温暖。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认真听完这场晚会过往的简稚柔抚挲着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肩上的黑长直发丝被风吹得恣意飘扬，还有几缕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她的脸上。正经范一秒垮掉。
    徐欣往后靠了靠，抱臂好整以暇的等着简稚柔的表演。
    “听你那么描述，估计，床头柜的那位一号小哥哥之前喜欢暗中观察你，好伺机而动；但是，可能那次朗诵以后，因为你和你们中心的二号小哥哥在舞台上配合得太默契了，导致一号小哥哥误解你喜欢的人，是和你一起朗诵的二号小哥哥。”简稚柔扒拉开了自己的发丝，轻轻啐了一声，随后一字一句，振振有词道。
    “啊虽然我刚刚分析得啰嗦了一点，但是我觉得逻辑没毛病。”简稚柔喝了口饮料，还不忘拍案补充道。
    徐欣把手轻轻搭在藤椅上，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别过头，目光望向人工湖的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