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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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注:徙戎论)
    写完后,谢景行看着纸上的两篇古文,叹了口气,怎么他就又给自己找了作业做呢?白话文多好,简单易懂,关键是他写来顺畅,不用额外耗费心力,若是古文,他还得先在心中琢磨,费脑。
    “唉。”谢景行长叹口气,还有“法与人”栏目呢。
    谢景行准备今晚将期刊的内容写完,拿过一旁已经冷透的莲心薄荷饮喝了一口,幸亏六月天热,喝冷茶也不妨事,接着又落笔写了一则趣味小故事,张汤的鼠狱有趣又简单,化来用用,将法理蕴藏在小故事中易于科普又能让人铭记于心。
    刚写完,书房靠内院的门处便传来动静,谢景行将笔放好,周宁正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进来,“怎么还在忙?”
    谢景行接过他手里的甜汤,是一碗醪糟鸡蛋汤,里面还放着一把勺子。
    外面打更人的声音传进院内,已是亥时,看来是周宁见着他入夜许久还在书房用功,担心他腹中饥饿临时做出来的。
    “已经忙完了,阿爹怎么还未入睡?”
    周宁看着眉目俊逸的大儿子,满眼骄傲,“刚将双胞胎哄睡,正准备入睡时,想起过来看看你。”
    又将碗往谢景行推了推,“忙了这么久,饿了吧,快垫垫肚,饿了不好入睡,你明日一早还得去学堂。”
    担心吃得过多再入睡恐对身体有害,周宁没有多煮,只是一小碗。
    小碗不大,谢景行一掌可握,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中,微甜也不烫,他干脆没再用勺子,而是将碗举至嘴边几口饮尽。
    起身推着周宁回了房,“阿爹你快睡,我去收拾完就睡了,你别操心我。”
    帮着周宁关好房门,谢景行才对着天边的圆月抻了抻脖子,低着头一个多时辰了,作文时不觉,此时松散下来,脖子都是酸的。
    未免早早犯了颈椎病,谢景行足足打了两遍八段锦,才去洗漱回房休息。
    第114章
    谢景行躺在床上时,脑袋里还迷迷糊糊想着今日之事,送期刊当学习报一事已经托给祝世维和黄娘子,下一期期刊的新闻和自己该写的文章也已写好。
    想到文章,又回想起今日屿哥儿所说的君子风骨,他那两篇文章以及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知能不能配得上这四个字,总不能让屿哥儿在他同窗面前那般义正言辞为他证明,最终他这边却出了岔子,将屿哥儿辛辛苦苦为他辩驳毁于一旦。
    这么一来,期刊那边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接着自己应该只需要认真读书就行了吧。
    入睡前,今日也不知怎的,脑袋里总是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思绪又忽然从期刊飘向今日街头屿哥儿露出的那双眼睛。
    灵动的猫儿眼里,琥珀色的眼珠雪亮澄澈,看向自己的目光灿若星辰,“谢哥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瞬间到了他面前,星眸微转,顾盼生辉间溢出些欲言。
    他伸出手,欲要抚上那双眼,忽而他又已回到了现代二十郎当的年纪,难得闲下来信步走在街上,道上车水马龙,四周人来人往,只他独自一人。
    旁人携手相聚,唯他踽踽独行,成功无人言,失败无人说,挫折失落全往肚里咽,喜悦只能独享。
    茫然四顾间,却忽然对上一双透过玻璃看向他的猫眼,那猫半趴在猫笼中,同他对上眼后也不躲闪,良久,才张嘴“喵”了一声,低头舔舔爪子,往脸上抹了两下后,又往他看过来。
    风吹过,谢景行已经置身于猫舍之中,猫笼并没锁,他一进去那只猫便从摆在架子上的猫笼上跳了下来,无声地走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发嗲的喵声响在他耳边。
    蹲下抚摸那毛茸茸的脑袋,脑袋往他手里一下又一下地钻,谢景行只觉得那只猫脑袋越变越大,一声一声的喵叫声也越来越响。
    谢景行猛地坐起身,窗外的月光仍然澄澈,透过窗户照到房里,将谢景行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眼里的茫然映得纤毫毕现。
    六月的天,就算入夜,气温也还算高,谢景行又是十来岁的少年人,体热,并未有盖被,而是只着中衣躺在床上。
    他前十年长得慢,至十岁由傻子转好后,身量一节一节往上窜,现在已是五尺有余,换算到现在的身高就是一米七几,他还未长成,可现在已隐隐显出日后肩宽体长之态。
    谢景行动了动修长的大腿,腿间的异样感他不是第一次经历,已经到了年纪,也该有此现象发生,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又无比古怪。
    身上汗已浸湿了身上薄薄的中衣,这样是再睡不下去的,无声良久,谢景行翻身下床踩着木屐出了房门。
    四下寂静,一丝一毫其他的声音也无,耳边回响的只有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内院谢定安搭了几处架子,上面绑着麻绳,平日里用来晒衣晾被,昨日换下的衣衫已被周宁洗好,挂在上面早已干透。
    谢景行此时心烦意乱,顾不上其他,找了平日洗澡时装水用的木桶,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出来,连衣裳也没脱,直接将桶举至头顶,从头往下整桶水浇下来,全身上下登时湿了个透,被刺骨的井水一激,谢景行打了个机灵。
    混沌的大脑也跟着清醒过来,将湿透的衣衫扯下,随手扔在地上,也没擦身,直接拿过一边干净的衣裳换上。
    一套动作完后,他并未离开井边,而是又打了水上来,开始冲洗换下来的衣服。
    先是中衣,他随手搓了两下后就拧干挂在了一旁的麻绳上,剩下的是他恨不得挖个洞埋在土里再也见不到的亵裤。
    脸被银色的月光照得雪白,谢景行面无表情,一手使劲狠力地搓洗手上的布料,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谢定安从房里走了出来,他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居然是谢景行蹲在井边洗衣服。
    他有些疑惑走了过去,眼睛瞄到谢景行手上的东西,先是一惊,接着眼里闪过明悟。
    谢景行根本没发现他的动静,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机械地用力搓洗。
    谢定安拍了他一下,“景行。”脸上带着丝笑意,都是汉子,也知发生了什么。
    谢景行神色巨变,猛地往后一窜,站直身往后退了两步,腿磕在了井沿上,差点往后坠去。
    谢定安连忙伸手抓过他,急声道:“小心。”井盖半开着,这要是不注意,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
    谢景行往后看去,皎洁的月光也照不进去黑沉沉的井底,他也吓了一跳,被谢定安拉去了一旁远离了井边。
    谢定安恐怕他脸薄,也没多说,去将井盖翻过来盖上,说:“你早点弄完,快去睡。”
    没等谢景行回答,就回了房。
    周宁也醒了,只是他看谢定安出门了,他便没出去,等谢定安睡回他旁边,他便问道:“怎么了?是景行吧,他还没睡?”
    谢定安将他散开的头发捋到一处,免得被他压着扯得疼,“是他,正在洗衣裳呢。”
    周宁闻言半撑起身,“怎么这时洗衣裳?放到明日我给他洗便是,昨日学习读书到亥时,不好好睡觉怎成?”
    谢明安将他拉下来抱在怀里,也不嫌热,拍着说:“是他quot;长大quot;了,肯定不好意思让你帮着。”
    周宁正想反驳,昨日都还是他帮着洗的,怎么就过了一日就不好意思让帮着洗了,后才恍然明白过来。
    脸上也带上了笑意,“也该到时间了,若是还在村子里,让爹娘知道,就该要到处寻摸着去帮景行看亲了。”
    村子里都是这样,或者说整个大炎朝都是这样,男子quot;长大quot;后,家里有长辈的便会开始张罗看亲,等定下亲,过一两年女子、哥儿长到十四五六,就可以娶进门了。
    周宁翻了个身,面向谢定安,半抬起头问:“安哥,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开始往外寻摸寻摸?”
    谢定安拍着周宁后背的手一顿,道:“我看景行还没开窍,先莫忙。”
    周宁听后想了想,“也是,景行主意大,还是他自己日后看,说不定哪日就遇上合意的人了。”
    两人如何在房间里细细言说,谢景行自是不知。
    谢定安这一进一出没用多长时间,却将谢景行彻底唤回了神,快速地将证据消灭掉,谢景行立即回了房。
    躺回床上,侧过头望着窗外的圆月,谢景行忍不住以手覆面,上辈子也少不了这些事情,做梦时也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但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梦见猫呢?好像还梦到了其他的,但记得不太深刻,就记得猫了。
    谢景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猫,也或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昨日还嫌事情太多,分明是事太少了才让自己如此!
    翻来覆去半夜,皎洁的月色逐渐隐去,天边逐渐放出一抹灰白来,谢景行后半夜是一点儿没睡,睁眼到了天亮,醒了醒神,“算了,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是做梦,梦也不讲个道理,梦到什么也不奇怪。”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遭,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去了书房又将昨夜连夜写好的几篇文章看了又看,没有问题,找不出来一丁点毛病,谢景行才完全放下了心。
    收拾好东西,心大地吃完早食,将手里的稿子收好,便去了屿哥儿府上。
    祝世维此次来通州府是临时过来,并没有置办府邸,因要与黄娘子商量事宜,自然也是住在屿哥儿府上的。
    刚一扣响门,门房便探出了头,对上他,笑道:“谢小郎君到了,今日好像比往日到的得早了些,小少爷还未好呢。”
    谢景行笑道:“今日需要先去见老师一面,老师可起了?”
    门房赵小哥脸上露出些优色,“谢小郎君来看看也好,我听义父说祝先生昨个半夜发了热,叫了大夫过去,也不知现在好没好点?”
    谢景行一惊,昨日还好好的,怎会忽然发热,立马跟着赵小哥进了祝世维所在的院子。
    他到时,祝世维正半躺在床上,一见他就笑道:“昨日我还同黄娘子说,今日一早你定会来找我,果然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丝发热的红,嘴唇却苍白,上还有几道裂口。
    谢景行去一旁倒了杯茶,“怎么没人伺候着?”
    “管家一直在,我嫌他啰嗦,打发他去厨房给我端碗粥过来。”嘴里没味,也不想吃其他的,也只有粥了。
    “那也不能只让老师一人呆着。”将茶小心放到祝世维嘴旁,让他喝了几口水,“怎么突然发起热了?”
    祝世维说话声音也比平日虚弱了些许,“是这几日旅途劳顿,昨日喝了酒,回来后又同黄娘子在凉亭里商量事情,吹了半日风才会如此。”
    期刊一事,祝世维是真当自己后半生的事业,事事不假人手。
    六月初一,期刊首次发行,他连着跑了不少地方看情况,见着处处都卖得好,人人争抢,才放下心来了通州府。
    见谢景行面上还带着忧色,祝世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别忧心,只是年纪大了,昨日大夫也说了,很快就好,如今你还是更该操心你读书的事情。”
    又问:“对了,你今日过来定是来送新闻稿的,稿子呢?”
    谢景行从怀里掏出那几篇文章,知道祝世维心心念念于此,便直接将之递了过去,道:“已经写好了,老师可以先看看,可身体重要,等身体好了再去费神这些事情。”
    祝世维道:“只是看几篇文章怎么就需要费神了?你别跟管家似的,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
    再说期刊成刊,要经排版设计后,再印刷,印刷完还需装订,之后又要分发到大炎朝天下商行各分行,时间紧迫,若不是前段时间他去了其他省份耽搁了,早就过来了,他当然不能再拖延。
    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他立即翻开到手的文章,谢景行昨日说他有主意,他对谢景行这个徒弟是极为放心的,昨日就好奇,现在都已经拿到手上他哪里还能忍住不看,迫不及待地凝神看去。
    不过三篇文章,他却看了一刻钟,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良久,眼神复杂地看向谢景行。
    他总觉得谢景行已经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能让他惊讶,却没想到他总能一次又一次让他失言。
    法理小故事暂且不说,就前面这两篇文章只要一被期刊登出去,到时不止针对天外居士的谣言不攻之破,而“百姓足”一文更是会将此次案件中隐在何大学士之后的晟王和太后置于人前,甚至直接将他们架在了火上烤。
    “你确定下次期刊要将这篇文章发出去吗?”他特意将第一篇文章拿在谢景行面前。
    谢景行垂眼看着第一行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道:“既然已经写出来,自然是要发的,不然我昨日不是白辛苦一夜。”
    祝世维紧紧盯着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往日还能说是无意为之,可等这篇文章发出去,天外居士可是明明白白会被晟王和太后记恨上,如此也可吗?”
    谢景行舒朗一笑,“有何不可?天外居士不早就是明晃晃的大公主一系吗?我就算不写这篇文章,难道他们还能放过我不成?这次不是已经冲我来了?”
    祝世维一怔,是他魔怔了,爱之深忧之切,若是不想谢景行以后因天外居士身份暴露而受到磨难,他该想的是早日削弱对方势力,壮大自身,何苦非得让谢景行忍让,少年人有锋芒乃是好事。
    出门时刚好撞见屿哥儿想去祝世维院子里寻他,两人便相携出了府,同往日一般到了府学。
    女子哥儿那边因为昨日所有人都听到了屿哥儿那一番话,今日屿哥儿一直静心读书,还有其他几人过来同他搭了话,再没听见有关天外居士的恶言。
    汉子这边,谢景行还是隐隐能听见,不过陈夫子管教严,他们课室今日再无人言说。
    不过却有几人在中间休息时,隐去了一边,没有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翻看期刊。
    谢景行明了那几人的想法,并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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