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他不知道这个虫洞会通向宇宙的哪一片未知的星域，但无疑这是活下去的机会。
    “冲……”
    在他明亮的目光下，凤凰带着生的渴望，在仙力即将崩塌的瞬间驶入了虫洞。
    *
    “叮铃……”
    空灵悠扬的古铃之声，好似带着遥远的记忆路过满天星辰，踏着亿万年的岁月最终回到了缠绵的故土长廊。
    清灵的声音回荡黑雾弥漫万里的冰封雪原，响彻于死寂亡者的幽暗森林，隐约在黑沙寂灭的苍茫戈壁，空聆于邪气滋生的无波死海……
    这个充满了邪气和虚无的星球，仿佛被宇宙抛弃，被时间无情遗忘，比之废星显得更加死气沉沉，似乎连星核都已经熄灭，一点生机和热量都榨不出来了。
    可是在古铃回响中，隐隐的，这黑暗堕落的世界如同被坠落了一滴生命水，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中苏醒过来。
    数千米厚度的万里冰原乍然产生了一道裂痕，如蛛网一般爬满了苍茫，呼啸的风吹开了漫天弥漫的黑雾，只见被困于厚厚冰层中的蛮兽睁开了凶恶的眼睛，眼珠子滚动一圈，丑陋的鼻翼扇动，上撩出狰狞的牙。
    无波无澜仿佛死去的大海，只见上空的邪气微微飘动，迎来了风，吹拂海平面，终于起了波澜，化为了浪，一潮接着一潮，推向了海边。黑暗中有庞然大物浮出了水面，驱赶着海兽上岸，密密麻麻的随着浪潮趴伏在海滩上。
    黑暗的森林传来此起彼伏的可怖吼声，冰冻的泥沼沸腾出气泡，粗壮的蛇尾突然伸出来绞向岸边探头的蛮兽，往空中一抛，巨大的头颅从泥沼中冲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吞吃入腹。
    这个星球仿佛被打开了封印，重新活了起来，却变得更加危险而恐怖。
    ……
    黑沙覆盖的残垣荒漠中，出现一道道隆起的沙线，有什么东西在黑沙之下快速移动，而看着沙线的数量，成百上千。
    遥远的星辰带来了一点点光，隐约中窥探到露出沙子表面的部位，高高的直钩弯起新月的弧度，锋利的尾部尖刃闪烁着紫色幽光，这是一群带毒的蝎子！
    它们目标统一朝着前方一处巨大的古迹聚集，仿佛那里有巨大的吸引力。
    这个诱惑显然不仅吸引了它们，都说蛇蝎一窝，在更深的沙层下，巨型蚯蚓般的蠕虫张开头部，露出密密麻麻如同刀锋般尖利的牙，一路吞噬着蝎子，一路拱开沙土，随同其他苏醒的生物一起朝着前方古迹赶去……
    而在古迹前方数公里之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沙坑，一架纯白色的机甲正砸在里面，被黑沙掩埋了大半。
    看那架机甲的外观拟真度，原本该是威风凌凌的，然而现在它的外壳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凹陷和破洞，特别是胸前，外壳被彻底掀开翻卷，裸露出里面断裂的线缆和结构。
    它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战，或者遭受了可怕的危险，虽然表面覆盖着黑沙，但从断裂的地方，依旧能够看出它缺了一只手臂和一条大腿，好在周围散落着零碎的部件，找找应该能找到。
    这架机甲受损非常严重，已经处在报废的边缘。
    一只胶囊般的密封舱斜插在它破碎的翎羽皇冠前，忽然冷压一开，舱门自动脱离，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一头细碎的短发贴着苍白的脸颊，精致的仿佛水晶娃娃，一碰即碎。
    而骤然开启的舱门，让带着污浊的气流进入，并非毫无知觉的眉宇紧皱起来，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接着长密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唔……”他呻吟了一声，茫然的目光逡巡在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遥远的恒星之光点缀在天空，隐约带来一点光亮。
    暮云昭手指蜷动，触摸到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放在眼前……这是哪儿？
    他本想凝聚精神力扩散出去，然而刚一集中注意力，头脑却仿佛要炸开了一般，疼痛难忍。
    眼前是进入死亡区，被吸引黑洞前的最后一刻，对了，小凤凰……
    他辗转着从脱离的驾驶舱中滚出来，踉跄地栽在沙地上，全身虚弱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艰难地爬向身后的机甲，直到接触冰冷的机甲外壳，他才精神一振使劲地拍打着，大喊：“小凤凰！小凤凰！你还在吗？我们安全了……你醒醒，小凤凰！”
    声音嘶哑难听，隐隐带着哭腔，他看到了机甲上大面积的损坏，竟没有一处是完好！
    为了保护他，小凤凰连防护罩都没开，硬生生地抗下陨石撞击，回想凤凰尊贵威武，翅翼覆盖流光溢彩的模样，暮云昭的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别丢下我一个人……小凤凰……”
    在这陌生的星球，暮云昭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也受不了小凤凰为了保全他自我毁灭的结局。
    他对着机甲喊，对着手腕上的终端喊，可事实残酷，任是暮云昭哭得不能自己，终端始终黑屏，那被黑沙埋了半截的巨大机甲依旧毫无动静，仿佛跟周围的荒凉融为一体，彻底埋葬。
    “对不起……对不起……”
    暮云昭的心彻底凉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17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失去并肩作战伙伴的痛苦。
    而造成这一切，却是因为他的大逃亡。
    咸湿的液体落在手腕上，一根水晶透明细柳枝悄悄地探出了头，稚嫩的藤尖带着一片小叶延伸出来，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伤心，它笨拙又小心地擦拭着暮云昭溢出眼角的泪水。
    暮云昭呆呆地抬起头，心中无限悲凉而委屈，“小柳……小凤凰没了……”
    水晶的藤尖歪了歪，似乎不理解暮云昭的意思，但是那叽叽喳喳特别吵的小鸡仔却没有动静，令它感到奇怪。
    它将藤尖转向机甲的方向，然后无限延伸出去，接触到机甲外壳再如蛇一般蜿蜒往上。
    凤凰破损得太厉害，冰心柳似乎也知道这金属疙瘩经不起再一次损坏，所以沿着已经开了的洞钻进了机甲里面，直接找到了一根能量传输线。
    下一秒，淡淡的紫红色通过冰心柳透明的水晶枝传递出去，很短很短的一段，似乎是冰心柳储存下的最后能量，等输送完毕，它便卷了回来。
    暮云昭看到这一幕，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他顾不得满身的难受，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凤凰，等待着奇迹。
    一秒，两秒……一分钟……五分钟……
    周围的风卷起沙带来不详的气息，不知不觉中，沙地弥漫起看不清的黑雾，隐藏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不过暮云昭却没有关注这些，正当他的希望慢慢坠入深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程序启动，正在检测受损情况。”
    暮云昭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蓦地看向了凤凰的头部，只见机甲的双目发光，是启动的征兆。
    “小凤凰！”
    “能源系统受损90%，防护系统受损99%，武器系统受损90%，辅助驾驶系统受损99%……综合评定损毁率95%，严重损毁，维修难度等级：最高，不建议维修。”
    系统播报完毕，接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小心地询问，“要是小凤凰不能再帮助主人了，您会将我报废吗？”
    说话声中，巨大的机甲轮廓开始幻化成虚影，有了冰心柳赠送的一点能量，小凤凰将本体连同断裂的零件碎片一起收入了暮云昭的终端空间钮里，而面前躺着的则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鸡仔。
    羽毛不再富有光泽，被退了毛，全身坑洼不平，一只翅膀折断，小短脚没了三叉脚趾头，屁股和头上的翎羽本该最神气，可现在也是断一根弯一根，别说摇摆，立都立不起来。
    暮云昭一看到小凤凰的模样，心都要碎了，一把将这小东西抱进了怀里，“你能再陪我说话，留在我身边，我没有任何要求。小凤凰，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主人。”小凤凰用另一只翅膀轻轻拍了拍暮云昭的手背，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我真高兴还能再见到您。”
    这何尝不是暮云昭的心情。
    他跪在沙地上，安慰着：“别担心，我们既然都平安地离开死神禁区，那就一定能够活下去，我会修好你的，让你成为全宇宙最无敌最威风的凤凰！我还欠着小柳上万颗ssssss的兽核，一定，一定能够让它回到巅峰。”
    方才的悲哀随着眼泪流下，哪怕今后小凤凰什么都不做了，只要能听到熟悉的叽叽喳喳，暮云昭的心中也充满了无限希望。
    不过，这是哪儿呢？
    这里的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尤为昏暗无光，空气充斥着污浊，带来浓烈的腐朽的气息，令暮云昭的呼吸越发急促，身体像是背负了千钧重担。
    还不等暮云昭询问，小凤凰自发地开始定位，它几乎所有的功能都损坏了，好在数据库和最基础的识别功能还在。
    只是……
    “主人，小凤凰无法定位坐标，这并不在已开发的文明当中。”
    所以这是一个未知的星球。
    暮云昭想站起来调查周围，但身体忽然一晃，强烈的空虚感让他腿脚一软，重新跪爬在了地上，连同怀里的小凤凰也抱不住。
    “主人？”小凤凰的绿豆眼形成红外线，将暮云昭从头到尾扫过，很快它发现了，惊叫道，“您的体温非常高，43°，您依旧处在热潮期！”
    刚才所有的心思都在小凤凰上，没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现在精神一松懈，那附骨之疽的热潮就开始汹涌澎湃，暮云昭觉得自己都快要烧死了。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痛恨自己是个omega，摆脱不了最原始的兽性和兽欲，生来就是为了繁衍，根本无法独立生活！
    他颤抖着声音，“抑制剂……”
    眼睛深红，鼻翼颤动，呼出的气都是湿热的，眸光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水雾，如同惑人的海妖，可是凑近细看，却又带着深深的恨意，厌恶着这具注定被欲望支配的身体。
    然而以暮云昭现在的身体，早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剂量，这个时候急需要更温和的方式，比如说alpha的信息素，通过唾液和腺体接触达到中和。
    小凤凰犹豫着将视野扫向了周围，试图寻找能够稳定暮云昭的方法，然而这不扫不知道，一扫却惊得它差点以为自己的识别系统出了问题。
    无数鲜红色的警告反馈到他的处理器中，令它的语言系统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主人……有危险靠近，等级s，数量……10公里内，1万只，2s，50公里内，50只……100公里内，有更大未知的生命体！”
    暮云昭神色恍惚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小凤凰，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听岔了。
    什么地方有那么多数量的超s生命体，这个星球的资源供应的了吗？3s是什么概念？
    然而当他踉跄地，手脚并用地爬出深坑，从高原上往下望去的时候，即使昏暗中看不清楚，也没有用精神力探测，也依旧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强烈窒息感和压迫感。
    黑暗的沙尘中，无数尖锐的倒刺反射着，仿佛成群结队的萤火，有沙丘被拱起，巨大而沉重的长节生物冲出一个头颅，一边张口觅食一边朝他们的这个深坑挺近。
    暮云昭睁大了眼睛，眼睛因难耐沁出的水雾渲染了恐惧，抑制剂无法冷却他的热潮，然而这成片成片的s级以上的异兽涌动却如同冰水，将他的心浇得透心凉。
    才刚迎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还没品尝够一个都不能少的喜悦，结果又再次被迫面临着死无葬生的痛击。
    太多了！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成千上万的超s级异兽，就算来个a级都可能将他们全灭。
    暮云昭的身体和精神力都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凤凰濒临报废，已无任何战斗力，小柳在匿世界之中遭受重创，本就跌落境界，没有足够的能量喂养，陷入沉睡之中。
    暮云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第28章 仙宫之主
    深渊中，灰黑死气的岩石慢慢染上暗红，由坚硬固态融化成了赤红岩浆，转眼连绵成蜿蜒的浓浆火河，有地火重新燃起，照亮了充斥着污浊邪气的星核空间。
    地火燃烧着怨灵，引起凄厉的哭嚎，一张张可怖扭曲的怨愤面容，附着在沉重黑红的锁链上，浸入岩浆火河中煎熬，它们冲着尽头被魔气包裹的星核不断怒吼，拖拽撕扯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音。
    然而那清灵空悠的古铃之声依旧从星核中传递出来。
    “叮铃……叮铃……”
    只见缕缕幽蓝的光坠着星星点点的灵从四面八方聚往星核，可附着的魔气汹涌潮动，试图阻止这股力量突破它的封印。
    然而古铃重响，帝魄之魂苏醒，没什么力量再能阻止他的重生。
    清隽如雪的仙宫之主从沉睡中睁开眼睛，只见虚空之中，莹润玉白的手掌引动纯白的长袖，轻轻拂扫过这一片黑火深渊，脚下冰蓝剑魂随之如帝莲层层盛开，青丝微扬，顿时化为夺目之光刺透囚禁他的魔气，刹那净化。
    腰间古铃随着飘逸的衣摆微微晃动，灵清之声愈发悦耳动听，他抬手轻抚这一串古铃，面露怀念。
    只是这仙魂不死，帝魄不灭，亿万枉死之人形成的怨灵恨意滔天，纷纷齐声嘶喊，声音凄凉尖锐，引动深渊震荡，赤火激发，一道道血咒的锁链带着滚滚岩浆从火河冲出，刺向灭万里星河的怨主。
    他垂眸，无视那扑面而来带着咒怨的赤红锁链，任由其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身躯，只是冰冷地看着沉浮在红浆炼狱中，那饱受折磨无法安息的亿万魂魄。
    殷红的血溢出伤口，染红了单薄的白衣，顺着锁链流入岩浆，犹如沸水入油，那些怨灵仿佛疯也似地扑向锁链，贪婪地吸食着仙宫之主的鲜血，似乎得到了其中的灵力，它们有了力量终于能够摆脱熔岩的禁锢，顺着锁链攀爬上来，企图将复生的神祇撕碎，啃食殆尽，这是对方欠它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