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请不要回头（三十一）

    萧墨悬浮在半空中，以活人无法看见的形态俯视着房间内的场景。
    纤弱的少女依偎在沙发的一角，似乎已经因为太过疲惫陷入了沉睡。只是她的睡姿仍保持着防备的蜷缩姿态，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
    说不定是梦到他了，萧墨想。
    他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然后以缓慢地速度靠近，俯身盯着沉睡的任意。
    伸出的手指在触及任意的面容前便停了下来，在虚空中描绘着她的眉眼。
    萧墨仔细地分辨着自己的情绪，愤怒、杀意、不悦……
    这是厉鬼应有的情绪。
    但是难过、畏缩和欣喜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情绪了，也许有十年，甚至更久。在他用生搬硬套的秘法从控制住秦晴之后，他就感觉他在某些地方改变了。
    从来不会有白吃的午餐，邪异又强大的秘法会有副作用是很正常的事。萧墨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生前一切的情感都和成为厉鬼后的他剥离开来，记忆仍在，但活着时的感情和情绪都在不复存在了。
    对于活下来的他，那些代价都不重要了。
    但是现在……萧墨半蹲下去，一点点贴近任意的身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因为苏柔。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心口徘徊不去的喜悦总是让他忍不住去靠近苏柔。
    即使苏柔偶尔的神情会让他很难过。
    萧墨的目光落在任意拧紧的眉头上，也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她的眉心点了点，一丝黑气缠绕而入。
    任意的眉心舒展开来，甚至连身体都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向地上滑落。
    萧墨托住她，想就势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却又停了下来。犹豫过后，双唇落在任意的眉心，轻柔小心。
    活着的人，究竟是怎样看待鬼的呢？
    【萧墨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7。】
    任意是在阴冷的气息中悠悠转醒的。
    她眯着眼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才适应了刺眼的灯光。
    233：【宿主！你总算醒了！】
    任意坐起来：【阴沟里翻船……算了，我睡了多久？】她没想到萧墨会突然贴心地帮她睡个好觉，完全没有防备地睡了过去，最后的记忆便是萧墨好感度增长的提示。
    233道：【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11点了。】
    任意松了口气：【还不算久，何简飞还活着吧？】
    233:【监控里看不到他，但没有接到攻略失败的提示，他应该还活着。】
    任意：【他肯定要来五楼找我，估计被萧墨困在鬼打墙里了。】
    任意没再和233说话，坐起来后用手搓了搓手臂，一片冰凉。这房间里阴冷得不正常，任意试探地喊了一句：“秦晴。”
    几乎是话音刚落，秦晴的身影渐渐从办公桌后浮现出来，身形凝实清晰。
    任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几乎可以肯定她的力量又增强了。秦晴生前也不哑，没有变成鬼就不能说话的道理。
    她之前不能说话，必然是萧墨让她无法说话。而从她不断凝实的身形来看，她在一步步挣脱萧墨的控制，甚至做到了无视萧墨束缚的地步，所以才能一次次出现在任意面前，和任意交流。
    这也说明，萧墨的力量在削弱或者是把这么多人困在这里分散了他的力量，让他无暇顾及秦晴。
    “在这里等他上来。”秦晴这一次说话要比上一次流畅许多，不再断断续续，连声音也不再干涩：“不要让他离开这里。”
    任意却有些犹豫：“你成功了的话，会让我们离开这里吗？”她始终都没有忘记，秦晴也是一只厉鬼。
    秦晴道：“我已经没有执念了，我想要是，只是一个解脱。”
    任意：“从萧墨手中解脱？”
    秦晴漠然的面容上忽而浮现出一丝笑意：“从这一切中解脱。”
    那一瞬间，如果不是任意看到她乌青的指甲，几乎以为她是一个真实又温暖的活人。
    任意道：“我会尽力。”除了相信秦晴，她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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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他们或站在楼梯附近，或站在走廊的尽头，没有人愿意留在走廊中央。那里躺着一具无数伤痕的尸体，暗红色的血迹溅满了墙壁，如同地狱。
    这里又跟地狱有什么分别呢？郑凝躲在人群背后，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到她。每隔一个小时，他们就会挑出一个人来，把人杀掉来安抚鬼魂。已经有三个人了，马上就会有第四个人了。
    郑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柔白嫩。就在三个小时前，她握着那把在众人手中传递的水果刀，刺进了奄奄一息的小芊身体里。只要她回想起那副场景，就感觉手指上仿佛仍旧沾着粘稠的血液，流满了整只手，再也洗不掉了。
    已经全部都毁了，他们全都疯了，她也疯了。郑凝恍恍惚惚地想着，他们这些人全是杀人犯，就算能活着出去，也再也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恍惚之间，她看见于高阳站起来环视四周，声音平静得像是提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已经十一点了，投票吧。”没有人说话，又过几秒，抑或是更长的时间，有人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了她。
    一只、两只，无数只手抬起来，指向了她。
    于高阳的目光看过来，惋惜地叹了口气：“抱歉。”孟辉狞笑着走上来，手中雪亮的刀上仍带着血迹。
    郑凝这才惊醒了过来，第四个人是她，他们要杀了她。她惊恐地向后退，直到触及到墙壁，退无可退。“为什么会是我？不会是我的！”郑凝贴在墙壁上，声音嘶哑。
    于高阳看着她摇头：“很遗憾，全票通过。”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再投一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郑凝茫然地抬头，所有人都站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和身边的人一同，冷漠地注视着她。
    没有人为她说话，没有人和她站在一起。
    不，应该是有的，她也有会站在她这一边的人。对了，苏柔。郑凝终于想了起来，她也是有同伴的，怎么会全票通过呢？苏柔是绝对不会选她去死的。
    郑凝习惯性地看向身侧，寻找苏柔的身影。然而她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墙壁。
    苏柔已经被她逼走了。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
    郑凝软软地贴着墙壁滑落下去，看着冰冷的刀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