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节

    阮柒活过来了。
    虽然生机非常弱，可只要有一口气在，聂北楼就能把她的命吊住。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但至少人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带着这样渺茫的期待，阮柒被送回了华国。在住进席氏医院的当天，昏迷了数日的席玖醒了。
    席老立刻将阮柒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席玖。
    席玖听完后，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大喜大悲。他平静的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一头扎进阮柒的病房里，整整一个月没有出来。
    所有人都看出席玖的状态不对。阮家人怕他心里出什么问题，轮流来医院开解他，可席玖好像自闭了一样，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没日没夜的守着阮柒不走。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不睡觉。
    整整一个月，席玖从来没有自主睡觉过。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他永远守着阮柒，睁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有一次聂北楼气急了，直接给他扎了一针，想让他睡上几天。可席玖刚闭眼没半个小时，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说，他梦到了阮柒死的那天。
    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席玖不是不睡觉，而是不敢睡。
    阮柒死亡带给他的创伤太大，每每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全是阮柒在黑暗的地底没了气息的画面。
    那样的绝望，席玖不愿再面对一次。所以他宁可硬熬着，也不想闭上眼睛。
    可是这样熬下去，就算是铁人也会垮掉。
    阮慕楠劝过几次，都无济于事。得知席玖昨晚又熬夜了，他忍不住还想再劝。可开口的那一瞬，他的视线落在了席玖半白的头发上。
    明明才二十七岁，头发却白的如同古稀老人。
    到底是怎样的深情和绝望，才会让一个强大无比的男人，在一夜之间白了头，流下血泪。
    阮慕楠没谈过恋爱，不懂得刻骨铭心的真情。可他看着席玖那一头白发，一肚子劝慰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你……”他张了张嘴，纠结半天，最后只能搬出阮柒，“小七要是知道你休息不好，她会担心的。”
    席玖垂眸：“那正好，她要是担心我，就早点醒过来。只要她能醒，骂我打我我都甘愿。”
    阮慕楠：“……”
    席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阮慕楠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把希望寄托到聂珩身上，希望他能帮着劝两句。可一转头，阮慕楠就看见聂珩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张黄符念念有词。
    阮慕楠：“……小狗子，你在做什么？”
    “施法。”聂珩说的一本正经，“这张符是我在网上求来的，大师说只要按照他给的咒语念七七四十九天，师姐就能苏醒。”
    阮慕楠：“……”
    这是又疯了一个？
    阮慕楠心累的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网上的算命大师你也敢信，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你别乱搞。”
    “这怎么能是乱搞呢？”聂珩不乐意的抬起头，“师姐命格奇特，我这种方法说不定正适合她！”
    阮慕楠：“……你就算要搞玄学，也要找个正经大师，网上的都是骗子。”
    聂珩闻言，脑袋耷拉了下来。
    “我也想找正经大师，可我又不认识……对了！席爷楠哥，你们不是认识什么诸葛家的家主吗？当初他还为师姐占卜过呢。要不你们请他来看看？”
    提起诸葛朗，阮慕楠和席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前阵子我给诸葛家打了电话，他们说诸葛家主正在闭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阮柒命格奇特，一般人无法推测出她的命数。诸葛朗是当今最厉害的玄学大师之一，也只有他，能勉强推算出一二。
    在阮柒出事后没几天，席老爷子就亲自给诸葛家打了电话。可诸葛朗闭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
    聂珩的脑袋再次耷拉了下来。
    “白先生消失了，诸葛家主也不在……难道师姐真的要一直睡下去吗？”
    这话刚说完，病房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病房门‘咔’一声打开。
    “请问这里是阮柒的病房么？”
    话落，屋里的三人看向来人，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
    坐在床边的聂珩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诸葛家主？！”
    站在门口的诸葛朗温和的笑了笑。
    “是我。听闻阮小友有难，特意前来探望，希望能帮忙一二。”
    阮慕楠没想到竟然说曹操曹操到，连忙起身将诸葛朗迎进来。
    “诸葛先生不是在闭关吗？”
    “昨日刚刚出关。”诸葛朗缓步走到病床边，打量了阮柒一番，抬起头道，“而且我这次闭关，为的正是阮小友的事。”
    阮慕楠顿时一惊：“诸葛先生闭关是为了小七？是找到救她的办法了吗？”
    “是，也不是。几位稍安勿躁，我慢慢说。”
    诸葛朗在病床边坐下，组织了一番语言，缓缓开口：“阮小友原本的命格是二十岁前死亡，不过后来她遇到机缘，躲过了二十岁前的死劫，顺利的活了下来。也因此，她的命格发生变化，变成了天生天养之人，任何人都推测不出她的命运。”
    “不过就在一个月前，我突然看到了她的命格。而那一日，正是阮小友出事那天。”
    阮柒和白璃绑定后，就跳出命数，变成了天生天养、没有命格的已死之人。她的命任何人都算不出来，只有老天知道。
    以前诸葛朗也是推测不出阮柒的命数的，可就在一个月前，阮柒为救席玖死去之后，诸葛朗突然推测出了阮柒的命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阮小友已经回到五行之中，重新变成了拥有命数的活人。”
    从已死之人变成活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阮慕楠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诸葛朗又道：“不过，阮小友虽是活人，可她的命格并不完整。按照现在残缺的命格推算，阮小友这一生都会长眠不醒。”
    先是一喜，又是一悲，阮慕楠三人脸色骤变。
    “长眠不醒？命格不完整？我师姐的命格怎么会不完整？是不是把它补完整就能醒过来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诸葛朗回答，“一般来说，不论一个人命好命坏，他的命格都应该是完整的才对。不完整的命格，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就好像灵魂缺了一块，需要补全才能苏醒。”
    聂珩：“可我师姐的命格为什么会缺一块？”
    “这个……”诸葛朗细细思索一番，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曾经为阮小友推测过她有一死劫。上次那个江初年死后，阮小友的死劫便解了一半。后来你们去国外将x总部摧毁，那之后，她的死劫就彻底消失了。我不确定死劫消失是因为被化解了还是……”
    “不是化解。”一直沉默着的席玖在这时忽然开口。
    诸葛朗：“什么？”
    “死劫没有化解。”席玖握着阮柒的手，平静的眼中藏着暴风般的悲恸，“小七的死劫是被我挡下了。”
    “你的意思是……”
    席玖：“那天在x总部，我和小七一同跌入地底。当时我垫在小七身下，为她挡了一劫。”
    诸葛朗闻言，立刻动手掐算一番。
    “嘶——”他吸了口气，语气惊叹，“还真是这样。命数显示，阮小友那死劫的确有人替她受了。可替她受劫之人应该死掉才对，你怎么……”
    诸葛朗的话没有说完，但席玖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想问，你怎么没死？
    席玖扯了下嘴角，看着阮柒的目光带着温柔的难过：“因为小七又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从出事到现在，席玖一直沉默的拒绝与外界沟通。也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天在地下，他和阮柒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席玖第一次说出真相。
    “那天坠入地底后，我因为承受了两人的重量，没撑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阮慕楠：“失去意识？昏迷了？”
    “不是。”席玖摇头，“是死了。”
    在场三人的脸色微变。
    “死了？你确定？”
    席玖缓缓点头：“无比确定。”
    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人，席玖深知人在死亡前是什么感觉。那一天跌入地底后，他的的确确是死了。
    诸葛朗：“我之前给你推算过，你的命格中没有死劫才是。如果你那天真的死了，那……你应该的确是为阮小友挡了死劫。”
    阮慕楠闻言，心中涌出对席玖的感激。
    不论最后谁生谁死，席玖的的确确是为阮柒挡下了死劫。光凭这一点，就足够阮家所有人铭记一生。
    “可是……如果席爷为师姐挡下了死劫，那他为什么又复活了？”
    这个问题诸葛朗回答不了，目光落在席玖身上。
    席玖眼中浮现出悲伤之色，哑声开口：“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我再次醒来，小七已经死了，而白先生也……”
    阮慕楠和聂珩都知道白璃的存在。白璃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神器，除非天地毁灭，否则他不会死。
    可是，他消失了。
    这天地间，只有两种可能会让白璃消失：第一，他自己不想活了。第二，灵力耗尽。
    大家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白璃极有可能是为了救阮柒，才耗尽灵力消失的。可席玖在临死前，清楚的记得阮柒活的好好的。那么，白璃为什么要救她？
    答案只有一个——阮柒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以命换命，换了席玖复活。席玖活了，她就活不成了，所以白璃才会耗尽一切来救她。
    “白先生消失前曾叮嘱我，让我好好对小七，她很爱我，愿意把命换给我。所以……小七的死是为了救我，她今天昏睡不醒是我造成的。”
    懊悔，愧疚，爱意，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一直折磨着席玖的心。那一天他明明救下了阮柒，谁知他的宝贝竟然这么傻，竟然以命换命，让他复活。
    在地底抱着阮柒尸体的那一夜，席玖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可一想到自己这条命是阮柒换来的，他就没办法下手。
    这是他心爱之人换来的命，哪怕他不想活，也得咬着牙活下去。
    时隔一个月，席玖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痛楚。聂珩眼窝子浅，听完后哭的稀里哗啦。阮慕楠也红了眼睛，深深长叹一口气。